第1章 重生 “汝生前有大恨，死不瞑目，若不消除魂魄中的怨气，则永世无法/轮回。” “汝的魂魄曾受到咒术侵害，因而残破不堪，记忆缺失。” “想解此局，唯有回到尘世，寻回汝丢失的记忆。” “找到凌家后人，汝的一切疑问都将找到答案……” ………………………… 微风拂过，鼻尖充盈着青草气息，洛忆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翻滚了几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确认了一点—— 她真的活过来了。 洛忆是重生的。在冥界足足做了五百个年头的钉子户之后，她终于得以重回阳间。不过她回到阳间的途径不是正规渠道，而是从黄泉路逆行而上，破例回到人间。 洛忆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捣乱。按理说，她身为一只早已超脱五行之外的九尾天狐，应该是不会堕入轮回的。可五百多年前她却莫名其妙的魂归九幽。 虽是如此，她也并无任何怨言。轮回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来世还可以混个人来当当。 身为一个三界内的合法公民，她绝对是认真严格的在走轮回程序。慢悠悠跟着一群亡魂通过阴阳交界，进入冥界。从黄泉道去到地府，又排队喝了一大碗孟婆汤。然而，就在她将要渡过奈何桥的时候，却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生生拦在了桥头。 只有一种鬼渡不过奈何桥，那就是怨气极深的冤魂。 鬼差试尽浑身解数，还是没办法让她突破那道墙。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压到了冥界的管事——冥王面前。 冥王问她是不是心中有积怨不平，心愿未了？ 洛忆只是摇头。她乃是三界内少有的天狐血脉，生来便是狐族的统治者。生前更是沉心修道，位列仙班，受尽人间香火。四方仙妖恭维她还来不及，哪会有什么积怨。 可既然位列仙班，又怎么会魂归黄泉？ 洛忆也不知道。说来也怪，她生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她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冥王虽然已经是个几万岁的老头子了，可外表看上去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他瞪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口中直念叨“古怪，当真古怪。” 总之，掌管冥界所有阴灵的冥王也拿她没辙。 就这样，她成了投不了胎的冥界著名钉子户。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洛忆趴在地上嗅着青草香，抬头看着天上清风流云，听见耳边虫鸣鸟叫，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她缓缓支起身子，一阵头晕眼花。 这肉身，果然还是不如自己的好用啊。 为了避免成了孤魂野鬼，洛忆来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找个身体。 她寻了好几天，终于在第七天找到了一只刚刚咽气小野狐。没错，只有一条尾巴，从未修炼过的小野狐。洛忆虽然嫌弃，但现在的情势也实在由不得她挑挑拣拣。于是只得暂时附身到了这只小野狐身上。 于是，高高在上的狐仙成了只普通的小狐妖。 她勉强的站起身，动了动爪子，摇了摇尾巴。刚要往前走，啪叽——摔了个狗啃泥，不对，狐啃泥。 当鬼当得太久了，竟然连狐狸怎么走路都忘了。也不能怪她，鬼都是用飘的嘛！ 本来就头晕眼花，这下更是摔得七荤八素。洛忆用前爪挠了挠脑袋上的乱毛，摇晃着脑袋，心说好不容易重生回来，要是再给摔死得多丢人。 不过这点小事可难不倒她。就在她凝神静气，打算施法恢复人形之时，耳边突然听到了些许脚步声。 动物的听觉远比常人要好，洛忆毛茸茸的耳朵微动，不多时，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伴随着的，还有些许交谈声。 “明明看见是往这里跑的，怎么不见了？” “在这附近找找吧，它受伤了，绝对跑不远。” “你们去那边，剩下的跟我到这边来。小心点，这次这个比较厉害，不能轻敌。看到了先通知我，不要轻举妄动。” 洛忆正躺在地上装死，撑起一只眼睛，向那群人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吓得跳起来。 青天白日下，徒然出现了一群穿着黑衣、打扮得活像劫匪凶徒的高瘦男人，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的。大白天穿夜行衣，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洛忆还打算观察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子突然离了地。有人拎着她的后颈，将她就这样举了起来。 她张牙舞爪的挥动着还不太灵敏的四肢，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着面前的男人怒目而视。这这这——这人类好不懂规矩，居然敢像拎小狗一样拎她？！洛忆连连怒斥了几声，在外人听来，却只有狐狸的呜呜低鸣。 “狐狸？”有人围了上来，带着戒备的语气说。 “不是它。”抓住洛忆后颈的那个男人淡淡的与她对视一眼，这一眼，却让洛忆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这男人有一对茶色的眸子，似乎带着一眼便将人看透的能力。他将她放回地上，语气平淡，不甚在意，“就是只普通的小狐狸而已。” 去你的！我可是高贵的九尾天狐，什么普通小狐狸，你们全家都是小狐狸！！ “走吧。”男人四下看看，冷冷的说，“它不在这里了。” 说完这话，男人有意无意的朝洛忆看了一眼，身边凭空扬起一阵微风。微风过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洛忆这才发现，与别人整齐划一的纯黑制服不同，这个男人穿着随意，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这小子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就是，他不过是个走后门进来的，凭什么对我们发号施令。” “我就是看凌慕风不顺眼。整天吊儿郎当、目中无人的，咱们什么时候连这种人都招进来了？” “唉，算了吧，谁让他姓凌呢。” “凌家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没见他有多厉害，尽会些歪门邪道。丢凌家人的脸！” “行了，都少说几句。先解散，回去吧。” 洛忆没有将他们的话听下去，她满脑子都只有三个字——“凌家人”。 “找到凌家后人，一切疑问都将找到答案。”这是她离开冥界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原本以为还需要多费些功夫，结果没想到凌家后人居然就这么送上门来了。看来，就连上天都站在她这边。 洛忆没有形象的笑出了声，不过在外人看来，依旧只是狐狸的呜呜叫声。她抖了抖身上偶然沾上的杂草，发觉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一溜烟跑进了密林深处。 在那之前，她还需要熟悉一下这个世界，这个她已经五百年不曾生活过的世界。 第2章 这么巧，又见面了 人工湖边的草地上，三三两两的人群或走动或停留，时而小声交谈几句。不远处，巨大的白炽灯照射过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cut！休息一下，半小时后转场！”一个浑厚的男声从扩音器中传来，让所有人如释重负，片场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洛忆舒展了一下四肢，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距离她从冥界回到人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里，她先是运用通灵法术浏览了人间从她离世至今长达五百年的历史，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适应人类如今的生活习惯。可还没等她想办法去接近凌家后人，就有更重要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 重生后的她，法力不足过去的千分之一，且身无分文，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来，并不容易。好在她栖身的这具身体，虽然容貌比不上她过去的模样，但也说不上差。 洛忆从包里翻出化妆镜，镜子里，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上却带着与外表全然不同的风情万种。 不管身处哪个时代，只要有这一张脸，何愁不能活下去？ 她透过镜子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现在的面容，无奈的撇撇嘴—— 还是有些淡了。 这张脸虽然美，但更多的却是温润、清秀，甚至还有几分可爱。虽然在人类世界里，这样的长相或许是万里挑一，但在狐狸的世界里，这张脸简直清淡到不能再淡。 这也可以理解，狐狸可都是以美艳著称的。而她身为九尾天狐，前世的容颜更是被四方仙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现在变成这样，心理落差不是一点半点。 洛忆叹了一口气，拿起化妆品在自己脸上补妆。自从学会了这些化妆品的用法，洛忆越来越离不开它们了，至少这些东西能让她清淡的五官看上去稍微艳丽一些。 在她熟悉了人类的生活方式，第一次去到大街上溜达正打算为自己找个活计谋生的时候，便遇上了一个名叫星探的人类。接着就是一系列的游说和介绍。等洛忆终于弄清楚他是干什么的时候，自己已经签了经纪公司的合约，成了个演员。 她当然是不会演戏的。但是凭借她身为九尾天狐的迷之自信，自认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得住她，于是也就答应下来了。 可没想到，刚刚进公司的那天，竟然有人过来骚扰她。在她一时冲动将那人打了一顿之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成了只能在剧组跑龙套打酱油，连台词都没有的小透明。 不过她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对她来说，只要能找到个安生的活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她堂堂九尾天狐，可是万万放不下身段去使什么五鬼搬运来赚钱。 况且，她发觉人间比她想象中好玩许多。 “哎呀我的洛大小姐，你都这么美了，不用再涂了。”一个女声从她的身后传来，洛忆扭过头去，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走了过来。 这个女生的年纪不大，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她有一个和她人一样甜的名字，叫做明悦。这是洛忆来到人间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一只刚修成人形没多久的白兔精。 洛忆瞥了她一眼，自顾自的继续涂着颜色鲜艳的口红。明悦蹦蹦跳跳来到她的身边，在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一颗棒棒糖。 “糖吃多了长蛀牙。”洛忆一边检查着自己的妆容，一边说。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爱吃糖的妖精，甚至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洛忆就从她身上闻到了水果糖的甜味，让她差点以为面前的人是什么糖果成了精。 “我才不怕呢。”明悦撕开包装袋，心满意足的舔了舔，“该走啦，你还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好了。”洛忆看着自己上好妆的脸，冲着镜子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双美目透出些许妩媚。 这才有点书里所说，狐仙魅惑众生的意思嘛。 “狐狸，果然是爱美的。”明悦白了她一眼，小声的说。 洛忆得意的一笑，“你懂什么，女为悦己者容。我乐意，不行么？” “得了吧，你哪有什么‘悦己者’，你打扮半天，还不是只有本姑娘欣赏。”明悦含着糖果，忽然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的说，“对了，晚上有聚会，去不去？” “什么聚会？” “圈内聚会啊，听说很多小鲜肉的。”明悦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意，洛忆都不需要用读心术，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猥琐的事情。 身为一只小白兔，居然每天想着怎么泡男人这种不纯洁的事情，天知道她是怎么一路安稳的修炼到现在的。 不过她也可以理解。对明悦这样刚刚能化作人形的小妖来说，通过交合吸取男人的精气就像是喝水吃饭那样稀疏平常。而被他们吸走精气的男人除了会精神不振几个小时之外，不会有任何副作用。所以越来越多的小妖开始效仿这种“走捷径”的行为。 “我才不去呢。你别抱太大希望，这种聚会哪会有小鲜肉来，想要泡姑娘的老腊肉还差不多。”洛忆收拾好了东西，站起身，拍了拍长裙上沾上的些许杂草。 “别啊，忆姐姐。”明悦连忙抓住她的手，“就去玩玩又不做什么。而且，你就想这样一直跑龙套吗？” “什么意思？” “现在的人，都打破头了往娱乐圈挤。凭你的长相，不比那些大明星好多了，干嘛整天在片场演一个小配角。要我说，你就趁这个机会勾搭个有权有势的，平步青云不好吗？” “平步青云？哼，小悦，你太小看我了。我要是想火，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可是火了有什么好的，除了睡觉上厕所之外其他时间都有人盯着，多烦啊。我还是想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 “现在这么多妖精想往上爬，你真是没有事业心。”她这样说着，还惋惜的摇摇头。 这倒是不错，这年头，妖精都想进娱乐圈。洛忆刚开始还觉得奇怪，不过后来也就了然了。 现在的人可不像洛忆那时候信仰四方仙妖，修行中妖精想要找个地方建座庙，享受凡人的香火供奉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修行中的小妖们只能寄托于粉丝对于明星的追捧。要知道，凡人的信奉，对修行的帮助是非常大的。 “我真是好奇，到底娱乐圈有多少妖精存在。” “我也好奇。”明悦说，“不过我修为太低了，根本看不出他们。不像小忆你，一眼就看出我的原型，你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 …… 洛忆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正色道，“问别人年龄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 灯红酒绿下，充斥着一股肆无忌惮的疯狂。或许是由于白天的压抑，使得人们不得不将情感的宣泄寄托在夜晚，借着夜幕坠下后的无尽黑暗，每个人的本性都被悄然释放。 洛忆细眉皱起，还是后悔了一时心软答应明悦的邀请。 欲念过剩的地方，总是让她有些头疼。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弥漫着无穷黑暗的幽冥地狱。她能听见这些看似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深藏的无尽丑恶的欲念，就像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稍有不慎，就能将人吞噬殆尽。 她身边的明悦倒是自在许多，轻车熟路的与邻座的男人攀谈起来。可惜那个男人的注意力全在明悦短裙包裹下的火辣的身材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洛忆百无聊赖的在自己的位置上支着头，晃悠着盛着香槟的高脚酒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正在思考要不要找个理由开溜，包间的门却忽然被打开。 看清楚推门进来的人之后，洛忆惊得差点将手中的酒杯摔出去。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凌慕风也会来参加这个聚会？！ 凌慕风长得高高瘦瘦，穿着剪裁合适设计考究的西装，即使是在灯光昏暗的包间里，依旧能看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他的脸上带着一副精致的细边黑框眼镜，让他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但包间里的人却依旧自顾自玩乐，似乎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洛忆毫不掩饰的盯着他看，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她这边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毫无留恋的迅速扫过人群，径直走到坐在首位的那个男人身边，贴近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又如同他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包间，似乎从未出现过。 按说走进来这样一个高瘦挺拔的英俊男人，包间里的人不可能没有反应才对。可就连明悦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出现，这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故意收敛自己的气息。 来不及多想，洛忆连忙借口要去卫生间，跟着他步出了包间。 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别人的身影。 洛忆踩着一双细长的高跟鞋，四下寻了一番，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正想用法术探知一下那人的所在，却觉得一股强劲的风力朝她刮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挡，就已经被人搂住了腰，两旁景物飞快往后掠过。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现在已经到了走廊尽头的楼道口里。 “你是谁？”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洛忆抬起头，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眼睛神色复杂。 洛忆从他的怀中脱身出去，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背后一凉，浑身的寒毛立起。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这里来。 几乎是同时，凌慕风闪身挡在她的身前，口中轻声念叨着些什么。 原本普通的走廊里，徒然暗了下来。四周的墙壁上渐渐显出血红的纹路，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万分诡异。随着凌慕风口中念咒，那血红越发鲜艳，竟像是活物一般流窜出去。 一声尖锐的叫声像要穿破耳膜似的响起，走廊中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蛇一般的红线裹得严严实实，剧烈的挣扎着。不过，那些挣扎只是徒劳。没过多久，它只能无力的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凌慕风冷眼看着它，随手在虚空中一挥，那黑雾般的不明物体竟然慢慢开始缩小。等它彻底消失在原地的时候，四周却渐渐亮了起来，恢复如常。 洛忆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另有计较。凌慕风的灵力比她想象的要高深很多，很难想象，在他这个年纪，竟然就有如此造诣。不仅如此，他的灵力中让洛忆有一丝莫名的熟悉。难道，她前世真的与凌家人有过什么恩怨？ “你是谁？”凌慕风转过头来，再次问道。 洛忆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不由自主的移开了目光。 她来到人世的目的是为了查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冥王的指引是让她找到凌家后人，那必然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这三个月里，她早已调查清楚，凌慕风便是凌家这一代里最为优秀的后人。 洛忆思考了许久，终于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比较可行的方案——勾引。 在世人看来，勾引男人似乎是狐狸精与生俱来的种族技能。虽然洛忆前世并没有这样做过，也不知道世人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在读完了几本志怪小说之后，她发觉这种事情看上去也不算很难。更何况，就连明悦那只小白兔都能做到的事情，她没道理做不好。 洛忆心里这样想着，等她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第3章 人妖协定 洛忆偏了偏头，对着凌慕风柔柔一笑，“我叫洛忆，是一个小演员。谢谢凌先生救了我一命。” 她语气略显轻佻，一双美目带着笑意，仅是这样朝人看上一眼，便透出丝丝魅惑之意，让人流连忘返。寻常的男人，很难不醉倒于她的温柔乡中。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凌慕风毫不掩饰的皱了眉，警惕的看着她，眼里带上几分怀疑之色。 洛忆柔弱无骨的往他身上靠去，白皙柔嫩的指尖在他一丝不苟的西装上拂过，一张名片已经出现在她的手上。 “凌慕风，天师，真是个有意思的职业。洛忆今天算是开了眼界。”洛忆将那张名片举起，素白的纸上凌慕风三个墨色大字写的苍劲有力。 “能够面不改色观看我‘工作’，洛小姐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凌慕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敛下眼眸，薄唇微挑，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也来了些兴致。 不说别的，洛忆本人就足以让人产生兴趣。 虽说是来夜店玩的，但洛忆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穿着性感。她反其道而行之的选择了一件简单的白色套裙，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而正是因为这样，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惹人遐想。大概是由于她自身的气质所致，艳丽的妆容将她原本清丽可爱的样貌勾勒得美艳动人，竟然没有丝毫违和。美艳与清纯两种风格完美的结合在了洛忆的身上，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洛忆听他这么说，暗自欣喜之余，又带上了几分鄙夷。心想，全天下的男人果然一个样，这么简单就上钩了。 “那这么说，凌先生是对我感兴趣了？”洛忆的手绕到凌慕风胸前，描摹着剪裁精细的西装，缓缓向上，理了理有些微乱的衬衣领。微凉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的触到对方的皮肤，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是又如何？”凌慕风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微眯着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下一秒，便是天旋地转。 “等等——”洛忆只觉得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将她一扯，等她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没说完的话回荡在虚空当中，而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再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一把将凌慕风推开。 凌慕风没有动作，二人僵持片刻。洛忆终于是忍不住眩晕得想吐的感觉，后退半步，扶着床边缓缓坐下，脸色有些难看。 “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带人神行，你不知道这很难受吗？”洛忆皱着眉嚷嚷道。 就算要用神行术，也提前打个招呼吧。虽然她是狐仙，但是也不代表她可以适应瞬间空间变换带来的压迫感。她可是很传统的妖精诶，妖一般都用飞的，没这么先进可以玩瞬间移动！ 凌慕风没有理她，只是慢悠悠的将自己的纽扣解开，将眼镜摘下来放进口袋，又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洛忆这才有功夫打量了一下她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装修风格非常富有古典意味的房间，目之所及处，家具全为最好的实木所制，素雅而讲究。洛忆深吸一口气，檀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充盈在其中的还有凌慕风挥之不去的气息。 这是他的家。 洛忆思考片刻，回想书中所说，现在应该进行到什么步骤了。说出来可能有些丢人，她前世几乎没有和别的人类交往的经验，仅有的一些与男人相处的技巧，还是重生之后，从旧书店里的一些话本小说中看到的。 所以，说她毫无经验也不是不可。 对于凌慕风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她几乎是束手无策。 “在想什么？”凌慕风扯掉了自己的领带丢到一边，走到洛忆身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没，没什么……”洛忆往后不着痕迹的挪了挪，开始估计自己现在残余的法力对上面前这个男人，胜算能有多少。 凌慕风低下头，慢慢靠近她。没有了镜片的遮挡，那双茶色的眼眸显得更加通透明亮。洛忆怔怔的望着他的眸子，冰冷深邃的眼底似乎汹涌着滚滚洪流，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逃开。可洛忆忽然就觉得自己动弹不得了，只能任由着他贴了上来。 凌慕风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洛忆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正打在自己脸上。她的脸没来由的红了几分，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透不过气来。 她强行压制住自己想要逃开的*，却没有抑制住眼中一丝慌乱的神情，抬起头时，凌慕风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洛忆不开心了，明明是她想勾引他的，怎么她现在显得这么被动？ 没办法了。洛忆咬咬牙，抬起头，闭上眼，二话没说，直接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相触的时候，洛忆的心跳还是漏跳了一拍。迷糊间忽然想到，这可是她的初吻，这下真是亏大了。 凌慕风似乎也对她这么主动的行为有些意想不到，不过他更快的反应了过来。他伸手搂过洛忆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如同饮下一壶陈年佳酿，原本只是浅尝而止的轻吻渐渐变得难以控制。洛忆觉得自己的温度在慢慢升高，渐渐有些呼吸困难，而对方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接着，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咽喉滑进了她的体内。 洛忆猛地睁开眼。 “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猜。”凌慕风放开了她，语气平淡，全然不复方才的温情。 洛忆脸色大变，分明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灵力正不可控制的慢慢消退下去。片刻后，她看着自己的掌心，终于还是感受不到半分灵力的存在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洛忆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慌乱，她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动物的本能使她下意识想要离开面前这个危险的男人。她的眼神从惊讶变得冰冷，眼中第一次显现出杀气。 “应该我问你才对。说说吧，小狐狸。”与洛忆的慌乱不同，凌慕风似乎并无敌意。他拉了张木椅在洛忆对面坐下，斜靠着椅背，缓缓问道，“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声音如同这屋中缭绕不去的檀香，清冽低沉又让人迷醉。 “什，什么小狐狸，你别胡说。”洛忆硬着头皮装傻。 “你不就是几个月前那只狐狸。”凌慕风斜眼看她，气定神闲的说。 洛忆沉默了。她想不通，她已经在尽力伪装自己妖的身份，为什么这个人还能一眼就将她看透。虽然她现在法力大不如从前，但是比起修为只有不过几十年的人类来说还是强上很多的，没道理会这么容易的暴露。何况，看他这样子，多半是第一眼就已经看出她并非人类了。 凌慕风偏了偏头，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他的眼神深不见底，那对茶色的眸子似乎永远闪烁着如鹰一般尖锐的光，似乎能将人一眼看透。 茶色的眼眸…… “阴阳眼？！”洛忆惊道。 她面前这个人，有一双可以看透一切的阴阳眼，所以他能够一眼看出洛忆的真实身份。在他面前，一些伪装都是无力的。因为无法躲藏，所以令人畏惧。 凌慕风稍稍移开了目光，但也没有反驳。 “好吧。”洛忆终于是放弃了抵抗。谁让她竟然会遇到天生阴阳眼的天师，这下只能认栽。她把自己缩在墙角，一双圆又大的眼睛看向凌慕风，装得楚楚可怜。只听她委屈地说，“我是刚来人间，就想找点乐子。又没做什么伤人的事情，你至于这样对我吗？” “拿来。”凌慕风对她伸出手。 “拿什么？” “居住许可证。” “那是什么？”洛忆愣了愣，在这里住还需要什么许可证？ “根据人妖协定，在城市生活的妖魔精怪必须登记注册，得到居住许可证后方才可以在城市居住。你不知道？”凌慕风耐心的解释道。 “啊？？不知道。”洛忆老实的摇摇头。 她没有撒谎，她是真没听说过这个什么劳什子的人妖协定，就连明悦都没提起过。 虽说她在冥界待了这么久消息不对等，但她重生之后，也是用上了通灵之术了解过人间这些年来的历史的。可唯独这人妖协定，她是一点记载也没见到过。而且，人类和妖居然会签订协约，怎么想怎么不可信！ 凌慕风手在虚空中一划，一本装订复古的薄册子凭空出现在洛忆面前。 “自己看。” 洛忆半信半疑的接过，只见那册子上印了几个大字，《超自然生物保护法案》。 “超自然生物保护法案，即人妖协定，是人类与妖类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你面前这本是复刻影印本。人妖协定中规定，为避免人妖冲突造成不必要的损害，妖绝不可私自进入人间。所有妖来到人间，必须进行登记，考核通过后方可在人类世界居住。若违背了这一协约，则执法者有权利对其进行惩处。很不巧的是，我正好就是任职于相关执法部门。这样你明白了吗？” 人妖协定的执法部门，即为超自然现象管理局。 超自然现象管理局，是国家为了执行人妖协定、管理人间出现的超自然现象特别设立的一个秘密组织。它的前身是由一群玄学界高人所成立的民间驱邪组织，建国后方才被收编成为正规合法部门，其成员全是玄学界精挑细选出来的能人异士。 这些对于普通的凡人来说都是机密，是洛忆用通灵法术也查不到的情报。说来也巧，她刚来人世的那一天，看到的便是管理局的成员正在执行任务。 洛忆翻开那本书册，果然看见了凌慕风所说的这条规定。她一目十行，迅速扫过了里面的条款，心下却越觉古怪。 “那又怎么样？”洛忆将手中书册一合，嘴硬道，“本姑娘活了这么久，从没听说过这什么法案，现在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要我相信，哪有这么好的事？而且你这什么协约根本就不公平，凭什么妖就一定要受到你们人类的管辖，是谁签的，你让他自己来找我。我倒要看看，谁有资格代表整个妖族与你们人类签下这种条约。” 妖族向来以法力为尊，而洛忆身为九尾天狐，修为高深让人望尘莫及。她在世时不说一呼百应，至少也是受万妖敬仰的。不是她自夸，若不是她对于管理妖界那些琐事不感兴趣，只愿一心修道。就算是妖王之位，她也是唾手可得。 况且，妖的本性她是最清楚不过了。它们以能力高低为长，一身傲骨，从不屈服于他人之下。这般高傲的性子，居然会委身与人类签订这样的协约，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凌慕风似乎早有预料，他抬起手，指了指洛忆手中的书册，“法案的最后有当年你们妖族推举出来的代表结印。我相信，你不会认不出来的。” 洛忆半信半疑的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东西之后，如同电击般僵在原地。 那是一个用妖类精元汇集的血红结印，即使经过了千百年，依旧鲜艳如新，绝不可能有假。那结印纹路清晰，蜿蜒的线条组成了某种神秘的动物图腾。这个图案对于人类来说，或许很陌生，但对于妖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 九尾天狐。 洛忆怔怔的伸出手去，触到了那个结印。即使这书册只是复刻版，她仍能够透过纸张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滚滚法力。隔着千百年的时光，再次相见。 那是她独一无二的结印。 也就是说，这条约，竟是她亲手签下的？ 洛忆敛下眼，隐藏下满心的惊讶与疑惑，以及些许的怅然。她失去的那段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慕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说，“现在认了？” 洛忆问道，“你说这是影印版，那原版在哪里？” “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撇撇嘴，接着说，“好吧，我认。不就是没有登记吗，多大点事啊，我现在补上行吗？” 凌慕风对着她弯了弯嘴角，“晚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洛忆愤愤的瞪着他。就算是她先坏了规矩，那也是不知者无罪，这还不能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凌慕风却并没有答话，只是又问，“知道我刚刚给你吃了什么吗？” “什么？” “我的血。”凌慕风狭长的眼眯起，嘴边竟然露出了一丝狐狸般狡猾的笑意。 “……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样，只是你的灵力在我的压制下，暂时不能用了而已。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要不然，我就收了你。” “你——！” 洛忆觉得自己心脏病快要被气出来了，他这意思不就是，她以后做什么都要受他的控制了？ 苍天啊，她堂堂九尾天狐，居然混到了这个地步。这要是传出去，她可别想在妖界再抬起头来了。 “这也是避免你为祸人间。只要你乖乖听话，等时候到了我自然放你走。”凌慕风补充道。 洛忆心里冷笑两声。她算是看清了，这人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她。 不过，这其实也不是坏事。她原本就是想要找个理由接近他，这下，不正好遂了她的意么？ 这样想着，她也不再生气。美目流转，对着凌慕风魅惑一笑，“我说天师大人，那你这是打算包养我的意思了？” “包养？”凌慕风稍加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地说，“你愿意这么想也不错。不过对我来说，应该更像是养只宠物玩。你说是吧，小狐狸？” “………………” 第4章 初涉娱乐圈 无边无尽的虚空中，脚步声被无限的放大。 踏嗒……踏嗒…… 有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短暂的一生像是旧电影般的掠过，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画面，组成了一幅交织着的黑白画卷。 依稀记得，有人说过，我爱你，至死不渝。一遍又一遍，刻入骨髓。 我们要同生共死的，你还记得吗？ —————————————— 雨后初晴，阳光突破云层照射到大地上，蒸腾了湿润的水汽。洛忆着一身白色长裙，在长长的绿茵道上缓缓走过。她抬起头，透过细密的树叶，点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惬意而悠然。 洛忆嘴角微微翘起，将自己完全放松了下来。 “好，可以了。”耳边有人的声音响起，洛忆睁开眼，回头看过去，摄影机正对着她的脸。 她向着摄影机的方向走过去，问：“那我还要做什么吗？”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儿下午男主到了之后你还要和他对戏。” 洛忆在这个剧组的工作是女主角的替身，主要负责走位试光和一些背影镜头的拍摄。替身的弊端在于根本不会在成品里出现正脸，对于急需曝光率的小演员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肯接下这个活儿的人就更少了。 不过对于洛忆来说就无所谓了。她进娱乐圈就是为了好玩和谋生而已，没多大的追求，也就无所谓曝光率的问题。她对着工作人员笑了笑，转身往群演的休息区走去。 离开的时候，她超乎寻常的听力听见了身后的人小声的交谈。 “这姑娘长得不错啊，怎么只做了个替身？” “多半不肯被上面睡吧，现在这种事还少吗？” “唉，可惜了。我觉得她比女主角好看多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真可惜……” …… 洛忆拢了拢头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她就喜欢听人夸她漂亮，真有眼光！ 拍戏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除了上镜的那几分钟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无聊的等待中度过。洛忆看着群演一遍遍按着定好的路线走来走去，正想着要不要偷偷溜走出去玩一圈。 可是，还没等她做好决定，就听见有人叫她。 “小忆，原来你在这里啊！”洛忆抬头，看见某个较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朝她走了过来。明悦来到她身边，笑弯了眼，“我找了你好久。” “我说小悦，别忘了你是妖精好吗。就不能稍微花点功夫在修炼上，学学最基础的感应术？”洛忆毫不留情的吐槽。还说她没有事业心，这只小白兔才是不求上进吧。身为妖居然完全不爱修行，只想着游戏人间，这怎么能行。 “哎呀，人家懒嘛。”明悦吐吐舌头，“对了，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说了？” “哼，你真不好玩。”明悦瞪了她一眼，说，“你不问我也要说，我是来看大帅哥的。” 洛忆一愣，“大帅哥？谁啊。” “你不知道？就是你拍的这部戏的男主角啊，超级大帅哥，邱阳。” “他很有名么？” “……” 明悦向她投来一个看神经病的目光，却被洛忆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洛大小姐啊，你虽然是个一百八十线小明星，但也得稍微关注一下行情吧。邱阳可是现在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影视明星，万千少女中的梦中情人呢。要不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一定对他下手。” “不感兴趣。”洛忆耸耸肩，兴致缺缺。 “就知道和你没有共同语言……”明悦嘟囔道。 “我记得你有男朋友了吧，上次聚会遇到的那个小鲜肉不是被你钓到手了吗？怎么，玩腻了？” “他？早分手了。你不提他我还想不起来呢，他居然是有主的，还骗我单身，太恶心了。我才不做小三呢！” “哦？那你没好好教训他？” “我当然要教训他了。我打电话给他老婆，让他老婆把他教训了一顿。这下，他肯定不敢再出来鬼混了。”明悦不屑道，“这种男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想都倒胃口。” “那天我就看出他心思不正，想提醒你的。可惜还没来得及……”洛忆的话没说完，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戛然而止。要不是凌慕风那个混蛋二话不说把她带走，她才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你那天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待着无聊，提前溜了。”洛忆简单说。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堂堂九尾天狐现在居然被一个才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禁锢了法力，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是保密比较好。 “对了，问你个事。”洛忆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有居住许可证吗？” “有啊。”明悦回答，“能没有嘛，我可不想被管理局那些老头子请去喝茶。” “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事？”洛忆无语，原来真的就她完全不知道要去办什么许可证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大家都约定俗成要遵守的规定嘛。难道你没有吗？” “我，我有的……当然有了。”洛忆吞吞吐吐的说。 好在明悦并没有注意到她，不远处的骚动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辆房车缓缓地朝他们驶来，停在了路边。原本等在片场旁的粉丝们一拥而上，车门打开的瞬间，尖叫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洛忆站起身，稍有些惊讶。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那些小妖精为什么都想往娱乐圈挤了。 随着粉丝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个高瘦的男人从房车中走了下来。邱阳戴着墨镜，对着粉丝挥了挥手，只是一举一动，便引起了更为热烈的尖叫声。然而这些粉丝的精神力，通过对他的喜爱，汇集成了源源不绝的信仰力萦绕在他身上。这些信仰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能起到庇佑作用，但对于妖来说，却是能助长他们修炼的灵丹妙药。 甚至只要跟着这些深受粉丝追捧的人的身边，都能跟着沾染上这么能量。 不过，洛忆的眼神却是暗了暗。 邱阳身上，竟然有非常重的阴气。严重到若不是粉丝的信奉庇佑着他，以他身上这么深重的阴气，他早该命丧黄泉了！ “小忆小忆，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个人，他好帅啊啊啊啊！”邱阳很快就进入片场梳妆，直到他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明悦才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晃啊晃，兴奋地叫唤。 “看到了，邱阳嘛，电视上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邱阳，是他身边那个！” “他身边那个？”洛忆眨眨眼，她刚刚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邱阳吸引了，完全没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对，就是他身边那个。不知道是助理还是经纪人，我要去打听一下。真是太对我胃口了，我一定要把他拿下！” 刚刚是谁说要来看邱阳的？这么快就变心了。洛忆心里默默吐槽。 洛忆看向邱阳离开的方向，眉头稍紧。她在冥界待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弄错，邱阳身上的阴气不是假的。可活人身上是不会有阴气的，要么这个人已经不是活人，要么这个人身边有很亲密人不是活人。 洛忆自然是选择后者。 虽然她现在没有法力，但凭她在冥界接触过无数阴灵的经验，一个人是死是活她只消一眼就能看出。 不过，就邱阳现在的情况看，他虽然还活着，但应该也离死不远了。他身上的阴气这么深重，证明他已经和这个鬼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多半已经侵入肺腑。若再不根除，怕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真正的死人。 洛忆站在原地思考片刻，还是放弃了帮他一把的打算。 可不是她坐视不理。她现在被那个又高冷又不近人情的天师大人的血咒压制着，法力全失，连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有工夫管别人的事情。 何况，她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洛忆一直相信，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造化，一切都为定数。命数这东西，逃不掉，躲不开。若是邱阳命里真有此劫，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帮他逆天改命。 邱阳来到片场后，马上去化妆准备。还没等多久，就有人来通知洛忆开工了。 女主角还在别组拍戏，所以和邱阳对戏的任务就落在了洛忆身上。不过好在她身为替身只需要站在那里当背景板，帮忙搭戏就好。反正摄影机拍不到她的脸，她也乐得自在，毫不掩饰的盯着邱阳看。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演员，每场戏几乎都是一遍过。不仅如此，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待人亲切却又不失礼仪，很难让人不对他产生好感。 这样的人，也难怪会受到这么多人的追捧。 他的戏份拍摄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已经可以收工了。 “辛苦了。”洛忆正想离开，便听见邱阳在她身边说。 她扭过头去，邱阳正冲着她笑。这笑容若是朝着别的姑娘，指不定得有受宠若惊。不过洛忆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抽身离去。 见洛忆没有理他，邱阳露出一个稍显失望的神情。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个阳光帅气的男人，头发染成了栗色，稍显凌乱，穿着随性。他绕到邱阳身前，盯着洛忆离开的背影，揶揄，“我们邱大帅哥也有吃瘪的时候？” “别胡说，我又不是那种人。对了，你刚刚跑哪儿去了？” “我啊，躲风头去了。”洛忆的身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但他还是盯着洛忆离去的那个方向，意味不明的说。 天狐现世？不会这么巧吧。他的敛下眼，神色复杂。 第5章 他女友不是人？ 洛忆回到化妆间，准备换衣服。 她穿了一件白色抹胸长裙，裙摆如同泛着涟漪的波浪般层层叠叠，配上洛忆高挑出众的身材，更显出挑。化妆间里没有人。洛忆手绕到身后，缓缓将拉链拉下。布料下，白皙光洁的皮肤缓缓露出，细腻如玉。 然而就在这时，化妆间里凭空出现一阵微风，吹动了洛忆垂下的长发。她手上的动作一滞，但立刻恢复了正常。长裙蜿蜒着落到了地上，洛忆赤着脚从长裙中踏出，对面前凭空出现的人视若无睹。 愿意看就让他看吧，反正这也不是她的身子。 她从存放衣物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件设计简单的衬衣披在身上，不紧不慢的穿着衣服。等她穿戴整齐后，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方才开口，“你身上的味道不对劲。” “不喜欢我新买的香水吗？下次换一个牌子。”洛忆坐到化妆镜前，从小包中翻出化妆品开始补妆。“而且，我是狐狸啊，味道和你们人类当然不一样。你应该早就习惯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洛忆从镜子里偷看凌慕风，那人一如既往带着他那副细边眼镜，看上去倒是比起平时的他多了几分温钝儒雅。当然，如果他不冷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就更好了。她扬了扬细眉，“你这是在关心我？” 凌慕风与她对视，答非所问，“是谁？” “邱阳。你听说过吗，据说最近非常的火哦。” 凌慕风摇头，他比洛忆更加不关注娱乐圈的八卦。 “他怎么了？” “不知道。”洛忆白了他一眼，有些幽怨的说，“我没有法力，想查也查不到啊。” 凌慕风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了她半响，她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我怕了你了。”洛忆从包里掏出手机，却使坏的往凌慕风的方向随意一丢。而凌慕风只是看似随意的一瞥，手机在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猛然停下，接着，轻飘飘的飞到了他的手上。 “厉害！”洛忆惊叹，“你这隔空取物的本事练得真不错，都可以去街头卖艺了。” 凌慕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洛忆只好悻悻的闭嘴。他拿起手机，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这是邱阳的女朋友，叫高滢，是个旅游节目主持人。”洛忆解释说。 照片里的高滢，是个年轻而有活力的女孩子。一身休闲的打扮，笑容开朗，富有感染力。 “这女孩子，怎么了吗？”凌慕风问。 “我怀疑邱阳身上的阴气来自于她。” “她死了？” “不知道。”洛忆摇摇头，说，“她是和邱阳最亲密的人，今天在片场的时候，我还听见她和邱阳发语音。我问了明悦，她说邱阳与高滢在一起很多年了，是圈内非常有名的金童玉女。若是有什么人能带给邱阳这么重的阴气，我只能想到她。” “你确定吗？” “不确定。因为她看上去，不像是有很深执念的人。” 她只需要从照片里就能看出，高滢应该是一个对生活乐观而洒脱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死后弥留尘世，徘徊不去。 人死后，魂魄会进入冥界，投胎转世。循环往复，六道轮回，这是人世间自古不变的规律。但若是自身执念足够深重，是有可能弥留人世的。 “总之，我们还是得好好查查这件事。”凌慕风将手机递还给她。送这些迷途的魂魄前去冥界，也属于他的工作范畴。 “没看出来你这么热心，这没报酬的活儿你也愿意干？”洛忆接过手机，笑着问。 “人命关天。” 洛忆不以为意，“人命与我何干。你自己去吧，我才懒得去。有着功夫，我还不如去多接几个私活，赚点零花钱。” “你身为一只妖，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拿来有什么用？” “钱可是个好东西，在这个社会，没钱寸步难行。” “我以为，你这种修为妖精不会在乎人间享乐。”凌慕风眉头皱了皱，似乎另有深意。 “曾经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洛忆顿了顿，在凌慕风投来的疑惑眼神中笑眯了眼，“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得意须尽欢。” # 极富有情调的西餐厅里，小提琴演奏的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泻出。邱阳被侍者带领着来到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上，他与侍者小声的说了些什么，后者点点头，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那名侍者又回来了，手中还拿了一瓶红酒。侍者款款将他面前的杯子倒上酒，又给他对面的位置上的那个杯子里倒了些，方才退了下去。 邱阳端着红酒，浅尝一口，目光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猜他在等谁？”洛忆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饶有兴致的问。显而易见的，到头来她还是被凌慕风拉着来一起调查了。 “高滢。”凌慕风淡淡答道。洛忆给他也倒了一杯酒，但是他却碰都没有碰。 洛忆看了他一眼，说，“你真不会享受。” 现在怎么还会有凌慕风这么古板的人。穿着最贵的西装，开着豪车，住着豪宅，偏偏咖啡红酒碳酸饮料全不沾，唯独爱喝山间清泉泡出来茶叶，这老头子一般的生活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有时候真不知道，到底他和洛忆谁才更像是古代人。 “喝酒误事。”凌慕风说。 “这点酒，没关系的。” 洛忆说得豪爽，仰头喝下一大口红酒，却因为喝的太急被呛到了。 “咳咳……”洛忆拍着胸口咳了几声，气呼呼的说，“这什么酒啊，味道这么怪，你们人类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还是茶水好喝。” 凌慕风看不过去，递了张纸给她，“小点声，来了。” 他话音刚落，洛忆马上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阴气。她抬起头，几乎是一瞬间，立刻从人群中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来的人正是高滢，却不太像是高滢。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却苍白得有些吓人。一身黑色长裙将她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高挑傲人的身高很容易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她的长相和他们在网上见到的照片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浑然不同。 她的面容显得十分阴郁，周身挥之不去的阴气森森让她看上去有些诡异。 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他们看着高滢直径走到了邱阳所在的桌子旁，邱阳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高滢坐到他的对面，温柔的笑了笑，只是她脸色过于苍白，笑起来显得分外诡异。 “你怎么看？”洛忆回头。人家小情侣亲热，她可没兴趣围观。 凌慕风倒是泰然自若的盯着那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 “她不是鬼。”凌慕风说。 洛忆点头。她承认，高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像是个正常人，处处透着诡异。但更为诡异的是，她的的确确不是鬼魂。 凌慕风思索了一会儿，问，“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当然有。”洛忆耸耸肩，别忘了，她就是死而复生的。她稍微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死而复生对普通凡人来说，不太容易。” 她等了五百年，方才等到一个重生的机会。没道理这个凡人可以这么轻易就死而复生。 “没错。”凌慕风说，“你没有觉得，她很奇怪吗？” “你指什么？” 凌慕风从他们那里收回了目光，“她没有呼吸。” 他盯着高滢看了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有呼吸过。 洛忆有些惊讶，又马上明白了，“怪不得她身上阴气这么重，她没有真正的活过来。” 这是一种介乎活人与鬼魂之间的状态，她外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能跑能跳能与人交流，但是身体机能却已经不再运转。也就是说，她的灵魂是活着的，但是身体却是死的。 也就是，活死人。 “你见过像她这样的情况吗？”凌慕风眉头紧锁，又问。 “听说过。”洛忆思索片刻，说，“相传客死异乡之人，会因为执念深重，起身行走，直到抵达故乡，方才倒地死去。这便是所谓的走尸。” “可走尸虽然可以像凡人那样直立行走，但却并无思想。你看高滢，除了面色苍白，没有呼吸，其他都就像是个活人一般。” “所以，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洛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似乎是有某种力量，将她的魂魄强行封印到了*之中。使得她既不能生，也不能死，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凌慕风右手下意识的推了推眼镜，隐藏在镜片后的眸光暗了暗，“不过若真是这样，会是谁呢？” 洛忆没有答话。她把玩着手中的高脚杯，指尖拂过杯口，有些唏嘘，“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弥留人间，看来她是真的很爱这个男人。” 虽然高滢这样子看上去好像是活过来了，可是死去的*终究不能保存很久。而她自身魂魄又没有修行过，等到她这具肉身彻底不能用了，她除了灰飞烟灭，没有其他的结果。 纵使是这样，她也要留在邱阳身边么？ 能够让这样一个女子逆天而行，该是多么强大的执念啊。 洛忆明眸微亮，兴趣盎然。人类，果然是一种有趣的生物。 凌慕风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朝着那对情侣看过去。 洛忆的目光也顺着凌慕风的视线望过去。自从高滢来到之后，邱阳的反应却是有些不自然。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女朋友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呢？又或者，他就是造成那个不一样的人。 “不管怎么样，高滢不能留。”凌慕风说。 第6章 分头行动 接下来的进餐时间，那二人就如同这个城市内的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亲密无间，旁若无人。只是等到他们二人吃完饭的时候，邱阳前倾了身子，对高滢小声的说了什么，接着离开了位置。 “现在怎么办？”洛忆问。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邱阳在前台买了单，很快的消失在大门口。回过头来，高滢却还坐在原处，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分头行动。”凌慕风思索片刻，简单说道，“你跟着邱阳，我去会会高滢。” 洛忆点头，立刻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经过凌慕风身边的时候，对方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洛忆吃了一惊，正想问他要干什么，手腕处忽然传来一股暖意，侵入四肢百骸。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凌慕风的目光。 “注意安全，小狐狸。”凌慕风茶色的眸子透亮，与洛忆对视的时候，似乎不像先前那么冷漠冰冷。 洛忆有些惊讶，她明眸浅笑，“原来你关心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凌慕风有些不自然的放开了手，低下头扶了扶眼镜。 洛忆嘴角稍扬，不紧不慢的步出了酒店。在踏出酒店的瞬间，身边扬起一层轻薄的雾气。她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失去了踪影，没有任何人发觉。 洛忆将自己的身体化成了一阵轻烟，轻飘飘的游荡在空气中，穿过一座有一座摩天大楼。飞到城市的上空，从天空俯瞰整座城市，热闹忙碌的现代化大都市里，人群车辆川流不息。身处其中的人类发出旺盛的生命气息，让她爱不释手。 果然，还是有法力好啊。 “别玩了。”凌慕风的声音从她脑中传来，吓得她差点从云端摔了下去。 “你你你，你在哪里说话？！” “我只传给你三成灵力，用完就没了，节省一点。”凌慕风语气严肃，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洛忆撇嘴，“知道了。” 什么嘛，他就不能爽快点把她的法力还她吗？干嘛一定要这样耗费自己的灵力传给她用，也不嫌麻烦。而且，这家伙怎么跟个背后灵一样，这下，她终于知道他之前说的，“能听到”是什么意思了。 凌慕风的声音又响起，“快去看看邱阳去哪儿了，回头我再和你联系。” 洛忆不平衡了。凭什么，她一个前世修炼上千年的狐仙，现在的修为居然连一个刚刚修炼了二十多年的毛头小子都比不过。老天也太不公平了，难道人类就注定要比他们动物高一等吗？！ 洛忆在云间打了几个滚，又化作一道烟，寻觅着邱阳的气息飞了过去。 等她查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回去投胎的时候，一定要让冥王将她投到人间道。人类有什么了不起的，来世，她也要做人！洛忆在心里愤愤的想。 # 等到邱阳离开一会儿之后，高滢方才不紧不慢的步出了餐厅。 她细长的黑色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踏嗒”声，一下又一下。可凌慕风却注意到，她的肢体略显僵硬，多半是因为肉身开始变得僵化所致。 凌慕风不动声色的跟在她的身后，用意念在他们之间设下一个又一个结界，堵住高滢的去路，确保她无路可逃。 高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步子变得有些着急，快步向前走去。可不管她怎么走，似乎都会绕回原路，好像无形之中有人在帮她设置路线一般。经过了几个街口之后，她终于被逼近了一个窄小偏僻的死巷子里。 “是谁？”高滢回过头来，四下看了看，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青色的尸斑。她出来得太久，时间已经不多了。 凌慕风不紧不慢的从巷子外走了进来，他摘下了眼镜放进西装口袋里，冷冷的看向高滢，摄人的气势逼得后者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凌慕风茶色的眸子打量了她片刻，在他的阴阳眼看来，面前的人只是一具能够行走的尸体。他偏了偏头，“看来，你的状态并不太好。” “你是除妖师？”高滢警惕的问。 “算是吧。你已经死了，不该弥留人间。不过，在我收了你之前，还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心愿？”高滢的笑意显得有些悲凉，“我的心愿就是活下去，你能满足得了吗？” “人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执着。” “是啊，人都是要死的，可为什么死的人是我呢。我还有大好的时光，我还可以做很多我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我不该死的。现在，我好不容易活了过来，你又为什么要来阻拦我。” “你以为你这算是活过来？”凌慕风摇摇头，“过不了多久，你的肉身就会慢慢腐烂，无法继续使用。你知道你若是失去了肉身会怎么样吗？灰飞烟灭。趁着还来得及，送你去轮回，我是为了你好。” “我才不要去轮回！”高滢显得有些激动，她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冲着凌慕风大喊，“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灰飞烟灭，我也要留在这里！” “你这是违背天道。”凌慕风不着痕迹的皱了眉，心底怀疑更甚，却还是继续劝说道。 “天道？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怕它做什么。” 凌慕风似乎有些惋惜，他摇摇头，“既然你这样冥顽不灵，那我们也没必要谈下去了。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将你送去轮回，抱歉了。” 高滢僵硬苍白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惊恐，青色的尸斑由于情绪激动而更加重了些，她扭头想向后逃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凌慕风口中低声念咒，以他为圆心，衣物无风自动，卷起四周灰尘。他的灵力在身前缓缓凝聚，慢慢凝聚成银白的雾气。雾气中，一缕缕细长如银蛇般的绳索流窜出来，向高滢飞了过去。 可就在绳索将要接触她的瞬间，高滢的身后忽然窜出一些翠绿的藤蔓，将她牢牢地护在里面。绳索狠狠地撞上那些看似脆弱却坚韧无比的藤蔓，相击之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两股力量相互交缠，对峙，随后抵消，最终归为平静。 “谁？”凌慕风狭长的眼眸眯起，沉声问。 “欺负女孩子，可不是正人君子该干的事情。”温润平稳的声音从藤蔓后响起，一个长相帅气阳光的男子缓缓的走了出来，挥了挥手，包裹着高滢的藤蔓迅速消失。他扶着高滢的手臂，柔声说，“小滢，你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来了？”高滢摇摇头，惊魂未定。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向凌慕风，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出暖意。他微微一笑，“我叫槐桑，是邱阳的经纪人。久仰凌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槐桑……”凌慕风重复了这个名字，说，“我竟不知道，这座城市里，还藏着阁下这样的高人。” “不敢当。若不是凌先生有所顾忌，并未使出全力，我大概就得重新回去修炼了。”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快悠然，似乎面前的人只是一个许久不见老朋友，并无丝毫敌意。 “你为什么拦我。” “别误会，我不是想和你们凌家人作对。可没办法啊，她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她收走。”槐桑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摊了摊手。 “你这是在害她。”听见他这么说，凌慕风非但没有放松下来，面上反而显得更加不快。他紧紧地盯着槐桑，眼神中渐渐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她再这样下去，不光会害死邱阳，还会使得自己无□□回，灰飞烟灭。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可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人生，总不该是你替她决定。”槐桑向前跨了半步，挡在高滢面前。 “你——”凌慕风正想说什么，却听见洛忆的声音从脑中传来。 “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稍显急切，凌慕风闭了眼，在心中回问，“怎么了？” “邱阳出车祸了，你快来。” 凌慕风睁了眼，看向对面的一男一女，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他身边平白扬起一阵微风，身影消失在原地。 见凌慕风走了，槐桑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和凌家最杰出的后人正面对峙的一天。还好对方没有一个不高兴，把他打回原形。 他将高滢扶起来，右手附在她的背上，缓缓为她注入灵力。高滢脸上的尸斑逐渐消失，苍白的面色恢复如常。 “小滢，下次你要出门，还是提前给我说一声的好。”槐桑无奈的笑笑，“若是我再来晚一些，你这肉身可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才讨厌和凌家人打交道啊，又古板又不近人情，法力还高得吓人。没一个正常人！ 第7章 医院 凌慕风斜靠在医院的走廊的墙上，稍低着头，安静的等待着。若不是情况特殊，他是非常排斥来医院的。 医院，是一切苦难聚集的地方。 多少脆弱的生命在这里挣扎，多少生离死别在这里发生。这些人的挣扎形成了无穷无尽的欲念，只要有欲念丛生的地方，就一定没有好事。 洛忆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来到凌慕风身边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垂着头靠在墙上，纤长匀称的身材将西装穿得煞是好看。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带上些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人难以亲近。即便如此，来往行走的人却仍旧不由自主的朝他看过来。 “怎么回事？”他抬头看她，问。 “邱阳开车的时候晕倒了，车子失控，撞上了路边的电杆。好在我帮他挡了一下，才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磕破了头。他正在病房里休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晕倒？” “他的气势很弱，估计撑不了多久了。”洛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她心里明白，人间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失去生命，生死循环往复，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他们在人世间死去，魂魄进入轮回，还会再有重回人世的一天。只要魂魄不灭，便是永远存在着的。 凌慕风稍敛下眼，神色复杂。他无法做到洛忆那样的豁达，对他来说，生命可贵，他没有办法看着任何一条性命在他眼前消逝。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所站的角度不一样。 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往里看，邱阳正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受伤使得他的生命体征更为虚弱，身上的阴气更是加重了几分。 “对了，高滢那边怎么样了？”洛忆问。比起邱阳，她更关心那个不知走了什么途径死而复生的女人。 “遇到些麻烦。”凌慕风想到刚刚发生了事情，皱了眉。 就像人妖协定中规定了妖类来到人间必须登记一样，人妖协定中也明确规定，除非做出违反规定的事情，否则执法者不能轻易伤害已经登记在册的妖类。事出紧急，所以凌慕风去调查高滢的事情之前，并未按照规定去管理局备案。所以槐桑从他手下救回高滢，并不算是违规。 其实说起来，凌慕风私自调查的行为，已经算是游走在协约的边缘了。 “你竟然也会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洛忆半开玩笑的说。 凌慕风的真实能力她虽然还没有完全的领教过，但是她却能感受出，她面前这具人类的驱壳下，蕴含着的灵力是何等的强大。若是完全释放出来，只怕是能够与全盛时期的她一较高下。 然而越是强大，便越不容易控制。这样强大的灵力，就像他的阴阳眼一样，是好事，也是坏事。 凌慕风摇摇头，将方才遇到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居然有人能和你的法力正面抗衡还不受伤？这座城市，真是藏龙卧虎啊。”洛忆有些惊讶，她在这儿也待了好几个月了，居然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这种法力高强的妖。 “重点不是这个。”凌慕风眸色稍黯，“问题在于，这个人在整个事件里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他一直在维持高滢的肉身不腐，看上去，他应该是想要救她，可是他这样做似乎……” “不合理。”洛忆接着他的话说，“他要想救人，就应该让高滢乖乖往生去。尘归尘土归土，那才是她的归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强行留在人间。” 凌慕风点点头，“而且，他说他是邱阳的经纪人，这么说的话，他应该知道邱阳的情况才对。他为什么不阻止高滢留在邱阳身边，反而默许她将邱阳害成这个样子呢？” “只有一个可能。”洛忆说，“他和高滢想要了邱阳的命。” 凌慕风皱了眉。他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从他与高滢的短暂接触看来，她的种种反应都太奇怪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准。 “你怎么了？脸色好不对劲。”洛忆注意到，自从他来了医院之后，就一直有些反常。 “这里好吵。”凌慕风推推眼镜，有些烦躁的说。他的脑中一直有不同的声音挤进来，让他没有办法专心思考。 洛忆有些惊讶的扭头看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居然也有通灵的能力？ 通灵之术是非常高深的法术，许多妖精修士就算后天再怎么努力也很难练就。可以说，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洛忆前世花费了许多精力，方才练就了能够与一切有灵识的事物交流，并且聆听世间一切欲念的能力。 可凌慕风身为一个凡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能力。 “你能听见？”洛忆试探的问。 “废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洛忆心里不平衡，忍不住说道，“又有可以看穿一切的阴阳眼，又能听见人心里的欲念，这也太犯规了吧，你真的不是修炼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吗？” 凌慕风斜眼看她，“你在说你自己？” “你——！我，我才没有修炼好几千年！”洛忆气急，跺了跺脚，稍稍高扬了声音。 修炼的时间长怎么了，她在妖的世界里面，还算是年轻人呢！ 哼，她本来还好心想着要不要教他怎么自如的使用灵力，屏蔽对自己无用的信息。这下看来，就算他被无穷的欲念吵死，她也不管他了！ # 邱阳从病房的床上醒来的时候，洛忆正凑上前去认真的打量着他。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是几？” 邱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疑惑的问，“怎么是你？” “你记得我？” “你是那个替身。”邱阳回答。就凭洛忆的长相气质，想要忘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叫洛忆，你叫我小忆就好了。”洛忆笑了笑，“太好了，看样子脑子没摔坏。”她扭过头去，看向凌慕风，“剩下的就你来吧，我帮你望风。只有十分钟，抓紧时间。” 凌慕风点点头。洛忆得到了回答，在他的目光中化作一道轻烟笼罩了整间病房。 这是洛忆最擅长的幻术结界。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没有人会进到这个房间里来，在房间里面也不会有任何时间的流逝。 “这……”邱阳眼睁睁看着洛忆从原地消失不见，又看见原本普通的房间里忽然像是被云雾笼罩般变得白茫茫一片，不由得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凌慕风没有理会他见了鬼似的目光，走到他的面前，说，“接下来我问你的事情，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要不然，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了。明白吗？” “你什么意思？” “说明不明白就行了。” 凌慕风的话中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邱阳只能老实回答，“明……明白。” “高滢是怎么死的？” 邱阳沉默了。 凌慕风有些不快的眯起眼睛。他已经摘掉了眼镜，毫无遮挡的阴阳眼中似乎有暗流涌动，竟然发出慑人的气息。 “看着我。”凌慕风沉声说。 邱阳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抬头，却忽然发现，他眼前的这双眼睛颜色竟然变得很淡，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一般。与他对视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切的秘密都无丛隐藏。 “你隐瞒也没有用。高滢她早就该死了，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死而复生，但她现在活在人世间是违背常理的，迟早会遭天谴。我告诉你好了，你出车祸，也和这件事请脱不了干系。这次是你命不该绝，才捡回一条命，这样的机会，不是每次都会有的。你的身体正在渐渐被阴气所侵蚀，你再不跟我说实话，不仅高滢活不了，你也会死。” 凌慕风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引起小小的回音。他的声音低沉，却带上了不可忤逆的慑人气息。 许久的沉静之后，邱阳终于是苦笑一声，“好吧，我说。” 第8章 “莫名” “三个月前，我和高滢计划了一场野外攀岩的旅行。”邱阳的声音在白雾中显得有些缥缈。“她是一名旅游节目主持人，平时最爱的就是冒险，所以我们挑的地点是一座山路陡峭而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可没想到，我们却发生了意外。在经过一段狭窄的山道的时候，她由于装备磨损，失足滚下了山。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的头被岩石磕破，人已经不行了。” “那段时间我非常的自责，我无法忍受她的离开。偶然的机会，有人告诉我，让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或许能够找到让她回来的方法。” “什么地方？”凌慕风问。 “那是一家叫‘莫名’的古玩店。那人告诉我，只要我见到“莫名”的店主，就有机会再见到她。我本来是不信这些的，可我那时实在太绝望，所以我就按照他给我的地址去了。……后来，没过多久，她果然回来了。” “什么人让你去的？”凌慕风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他脸色稍变，眉头皱起，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从没有见过那个人，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了。我后来也想过要找他，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起那人的模样。”邱阳摇摇头。 凌慕风眼眸微敛，若有所思。 忽然，四周的雾气消散，在墙角汇集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洛忆现出人形，一阵头晕眼花。她面色发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腿一软，险些跌倒。幸好凌慕风眼疾手快，立刻瞬移过去将她扶住。 “你没事吧。” 洛忆摆摆手，心里一阵懊恼。不是凌慕风给她的灵力不够用，而是这肉身也太弱了，根本撑不起她的法力。这种最基础的幻境竟然才维持了五分钟不到，真是太丢人了。 “不要勉强。” 凌慕风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又握住她的手向她渡了些灵力，洛忆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我没事。”洛忆看向二人交握的手，那里正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意，“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走吧。”凌慕风确认洛忆没事之后，方才直起身。 “走？”洛忆眨眨眼，“你问完了？” “恩。” “等等。”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说了话，又打算离开，邱阳连忙开口叫住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对高滢做什么？” “我们？我们是来救你的人啊。”洛忆气色恢复了不少，她站起身，微微一笑。 “不管怎样，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必须遵循的天道。她已不属于人界，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我们会将她送去她该去的地方。” 凌慕风说完这话，拉过洛忆的手，心念即动，一阵清风吹过，二人身影消失在病房里。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 “终于走了？”槐桑大大咧咧的走进来，看着病床上的人，抱怨说，“你们一个个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刚不盯着你就出车祸，戏还拍不拍啦。” 邱阳眼神有略微的涣散，片刻才回过神来，说，“抱歉，这不是不小心嘛。对了，刚刚你说什么走了？” 槐桑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我说的是门口那个暗恋我的护士小姐。每次来都缠着我要签名，烦都烦死了。现在终于走了。” # 餐厅内，一对穿着时髦，气质出众的男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这年头帅哥和美女出来约会，应该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当你身边出现一个长相漂亮得可怕的女人，即使她身边已经有护花使者陪伴，你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几眼的。尤其是，她还在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着——炸鸡。 洛忆毫无形象的拿起一只酥脆金黄的炸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瞬间肉香四溢。 “啊——太好吃了！”她迅速的嚼了几下，咽下去，捧着脸，幸福的感叹道。 凌慕风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她的对面，非常后悔自己几分钟前做的决定。 从医院出来之后，洛忆就用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凌慕风，拉着他直喊饿。凌慕风一时心软，想到她方才消耗灵力太多，急需补充能量，也就同意了她想要先去找东西吃的提议。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洛忆身为一只妖，还是修为高深的狐狸精，会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 “你们人类真是太会享受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鸡肉还可以做得这么好吃。”洛忆塞了满满一大口鸡肉，含含糊糊的说。 凌慕风的眼角颤了颤，移开目光想要假装不认识她。 洛忆迅速干掉了两只鸡腿，又拿起一块鸡排，“你怎么不吃？” “……不用，你吃吧。” “哎呀你不要老是板着个脸嘛，我又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等我吃完，就陪你去查那个叫‘莫名’的店在哪儿。”洛忆舔了舔手指，“这名字可真古怪。莫名莫名，莫名其妙，这家店的店主取名真是随意。有意思，我喜欢。” “不用了。”凌慕风摇摇头，“我知道‘莫名’在哪儿。” 他提起这个店名的时候面色阴沉，似乎有些不悦。洛忆心里觉得奇怪，但见他看上去不大高兴，便知趣的闭了嘴，没有多问。 等他们吃完饭，凌慕风便带着洛忆瞬移到了目的地。凌慕风的神行之术真的很厉害，尝试了这么多次之后，她已经渐渐有些习惯了。当然，她还是比较喜欢飞在云端、感受微风拂过脸颊的感觉。 接触到地面后，出现在洛忆眼前的，是一个装修相当精致豪华的店面。不似以往风格古朴的古玩店，眼前这家店，从外面看更像是一间是豪华五星级酒店。 “莫名”共有两层，内部装潢非常现代化。经过旋转门之后，面前是接待处。洛忆好奇的左看右看，感慨这家店的店主应该是一个非常有品位的人。 不，不光是有品位，还有钱，并且很爱嘚瑟自己有钱。洛忆心里评判道。 很难相信，这里面竟然会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高人。不过所谓大隐隐于市，这店主越是这样高调，便越是让人感兴趣。 凌慕风直接走到前台，那里只有一个正昏昏欲睡的年轻男子。 让男人当前台？这也太古怪了吧。洛忆默默吐槽。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那个男子衣服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的样子，见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 “小吴，是我。” “凌凌凌——凌先生！”小吴听见这声音，瞬间清醒了过来，抬头看见眼前的人之后，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惊讶模样。 凌慕风不耐烦的问，“你们老板呢，我找他有事。” “老板今天有事，说不见——”小吴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慕风用眼神瞪了回去，连忙改口，“不过只要是凌先生想见，自然另当别论了。”说着，他脸上带上了谄媚的笑，“老板在二楼办公室，您直接上去就行。” “恩。”凌慕风应了一声，轻车熟路的往楼梯方向走去。 洛忆跟在他身后，经过小吴面前的时候，意识到他在盯着自己看。她调皮的冲着他眨了眨眼，满意的看见后者看呆了的表情，掩口轻笑一声。 还没等她嘚瑟多久，就察觉前方射来一束杀人的目光。抬头看去，果然看见凌慕风站在楼梯口，一双眼睛泛着微不可察。危险气息。 洛忆轻咳一声，低下头，乖乖的走到他身边去。 这位天师大人脾气这么捉摸不定，她还是不要惹他的好。她还没拿回自己的灵力，还得靠凌慕风的灵力包养呢。要是惹急了他，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灵力回头又给收回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凌慕风带着洛忆来到二楼，走过长长的走廊，正对着的是一扇厚重的实木门。 应该就是这里了。 洛忆耳廓微动，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阻止，凌慕风就已经推开了门。 然后—— 石化。 装潢考究的房间里，正对着门的真皮沙发上，是一对如胶似漆交缠着的男女…… 凌慕风愣了几秒，然后面不改色、狠狠的将门摔上。 第9章 共生石 这办公室里的装修简单了许多，一眼望去只有一张办公桌，一个真皮沙发以及一列高高的陈物柜。虽然看上去是低调了，但洛忆左右看了看，却发现那陈物柜里，竟然放置着一个年代几乎已经久不可查的青铜镜。还有办公桌上那个瓷瓶，少说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这些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居然就这么被他大大咧咧的摆在办公室里？ 看来不仅是爱嘚瑟，还很有嘚瑟的资本。 洛忆若无其事的吹了吹杯中的茶水，浅尝一口，茶香四溢。呵，就连喝茶的杯子都是万历年间的真品？ “真是稀客，慕风，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看我。” “莫名”的主人，也就是凌慕风的至交好友，徐子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其实长得很不错，高鼻深目，英俊帅气的脸庞有几分混血的味道。他的眉眼间有一股桀骜的气质，却并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相反，他的举止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潇洒不羁，怡然自得，似乎他天生就该是天之骄子。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略带邪气的笑意，应该会让不少异性为之倾倒。 凌慕风面色有些难看，似乎还在对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敛下眼自顾自喝茶，没有理人。 徐子祺倒也不恼，扭头看向洛忆，挑了挑眉，“哟，这是我弟妹？长得可真漂亮。” 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上扬，眼神轻佻，很欠扁。 “不是。”凌慕风果断的回答。 洛忆看了凌慕风一眼，不动声色的补充了一句，“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徐子祺摸了摸下巴，又考究的细细打量了洛忆一番，对凌慕风说，“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凌慕风轻咳一声，将茶杯放回茶几上，“我这次来，是找你有正事。” “哦，你还会有正事需要找我？说吧。”徐子祺闲适的靠在沙发上，从口袋里顺手掏出一包烟。 说起来，凌慕风还算是莫名的特别顾问。这是他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 凌慕风是什么人？玄学界赫赫有名的凌家的未来家主，是将要掌管整个凌家的继承人。而莫名又是个什么地方？是徐子祺他的凭着三分道术七分骗术，开起来的一间古玩店，专门倒卖些古董法宝。 若是传到玄学界去，怕是和洛忆这只九尾天狐被凡人用血咒封印的毁三观程度差不多。 细究起来，徐子祺这人也不是没有真才实学，只是他的一门心思都放在怎么赚钱上了，活活浪费了一身好根骨。不过在赚钱这一事上，他也的确颇有建树。时常往来与妖族交易市场，搜集了不少奇珍异宝。 正是因为这样，与他打交道的通常都是些妖魔鬼怪，所以时常会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凌慕风没办法看着他作死而坐视不理，这才勉强答应来做个顾问，帮忙解决些麻烦事。 但凌慕风主动提出有事来找他，却是头一遭。 “邱阳，你认识吗？”凌慕风开门见山的问。 徐子祺的笑意有些僵，打算点烟的动作一顿，“认，认识……当然认识，当红大明星，还有谁能不认识他？” “我是说私下，你们有过来往吗？” 徐子祺沉默片刻，将烟和打火机丢到茶几上，有些为难的开口，“慕风，你是懂我规矩的，我不能透露我客户的信息。” “这么说，你们真的做过交易？”凌慕风眉头微皱，“邱阳现在阴气入体，再不救他没几天可活了。人命关天，我知道他来找过你，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这么严重？”徐子祺一惊，连忙摆手道，“我发誓，我可没做什么啊。就是帮了他一个小忙……” “那叫小忙？”凌慕风声音稍扬，面色不悦，“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有起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了。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你也做，你就不怕损了阴德？”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起死人肉白骨，我哪儿会这些。我那点本事就是拿来骗人赚点小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子祺这样说着，脸色慢慢变得严肃，“等、等等，你是说，他女朋友真的起死回生了？” “没错，我和小……忆都见过。”凌慕风叫习惯了，险些将“小狐狸”叫出口。洛忆挑眉看他，后者有些不自在的推了推眼镜，难得有些心虚。 “确定是我这边导致的？”徐子祺沉浸在思考当中，没有注意到二人这个微小的互动。 “不确定，你就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就行。” “好吧，我就跟你直说了。”徐子祺说，“大概两三个月之前，他是来过我这里。” “当时他那样子失魂落魄的，来我办公室一坐就好一会儿，什么话也不说。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女朋友死了。其实人都是要死的，你说他又何必这样呢。可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非要问我有没有办法将他女朋友找回来，只是见一面也好。慕风你也知道，我这人就鼓捣些小玩意儿厉害，没多少修为，更是不会招魂啊。但是我看他那样子，还蛮可怜的，而且他出手也挺阔绰，所以我一时心软，就答应帮他试试。” 你明明就是冲着钱去的吧。洛忆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说。 “你怎么做的？”凌慕风问。 “嘿，我那段时间刚得了个来头不小的宝贝，正好想找机会试试是不是真的这么神，我就给他用了。现在看来，那果真是个好东西。” “那是个什么东西？”洛忆好奇的问。这世间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要是真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也是不奇怪的。 “是块上古玉璧，刚从黑市淘来的。我当时看的时候，觉得上面有点灵气，就带回来玩玩。我买的时候，那个卖家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我本来不太信的，看样子，我还真没被骗。”徐子祺摸着下巴，颇为得意的说。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凌慕风说。 “当然。”徐子祺答应得爽快。 他站起身，走向办公桌后的陈物柜旁。伸手动了动上面一个青花瓷瓶，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从墙后传来。片刻之后，书架自动分开，眼前是一段向下延伸的台阶，里面漆黑一片。 徐子祺从架子上摸出个手电筒，扭头说，“跟我进来。” 密道很深，一直连通到地底深处，他们足足走了三四分钟方才看见有些许光亮。等到彻底走到平稳的地面的时候，前方却被堵住了去路。他们的面前是一座石门，门缝中隐隐透出些亮光。 徐子祺在墙上某处敲了敲，随着“轰隆”的声音，厚重石门缓缓打开。 石门之后，豁然开朗。 很难想象到，这间小店之下，竟然还有这么大一间密室。与这地下密室比起来，‘莫名’简直是冰山一角。 密室中没有电灯，是以最古老的烛火照明。不过这可不是什么普通蜡烛，而是传说中的永不熄灭的人鱼蜡。 洛忆好奇的凑上前去，微微跳动的烛火在她脸上映出火光，“这鲛人的膏脂真能燃上个千万年而不熄灭？”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活这么久。”徐子祺耸耸肩，回答。 “对哦。”洛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得有理，若是有机会，她一定点上一根，亲自研究一下。 “你说的玉璧呢？”凌慕风明显对密室没多少兴致，他四下看了看，问道。 “那里。”徐子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石台，上面放置了一块巴掌大的玉璧。 玉璧通体流翠，色泽光亮，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玉石。它安静的立在石台上，隐隐发出绿光，照亮了周围一小块区域。 “咦，这东西——”洛忆认真看了看这块玉璧，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徐子祺打断。 徐子祺洋洋自得的说，“怎么样，很不一般吧。这可是有市无价的宝贝，别的地方可看不到的。” “这玉石里灵气充盈，于修炼之人来说应该是很不错的修行法器。”凌慕风评价说。 “对，就是这样。不过还有一点你们肯定不知道，这玉璧名叫共生石，传说具有能让有情人同生共死永不分离的魔力。只要有人对着它诚心许愿，就能让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永远在一起，至死不渝。” “所以，你让邱阳对着它许愿了？”凌慕风问。 徐子祺点点头，“邱阳说他想再见到他女朋友而已，我就想死马当活马医了，想着要是能将人的魂魄召回来片刻也好。当时他许完愿之后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都以为没用了，我还安慰了他半天。哪知道这宝贝真的这么灵，竟然将死人从冥界拉了回来。不过想想，这应该也算是另类的同生共死了吧。”他说了这话，干笑两声。 洛忆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她试探着问，“你刚刚说，这东西叫什么？” “共生石。”徐子祺回答，他接着说，“听说这东西曾是妖界著名的那位大人物，九尾天狐的贴身宝物。据说，还是某位有权有势的妖王为了向她提亲送的。不过我觉得，那什么妖王肯定没成功，追姑娘居然送块冷冰冰的石头，这是孤注生的节奏啊。” “………………” ……怪不得越看越眼熟，这东西好像真的是她的！ 就像徐子祺说的，这共生石是当年狼族族长送给她的生辰寿礼，听说还是他们族中相传多年的至宝，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稀世珍宝。不过当年追捧讨好她的人太多，而她又嫌这破石头形状不太好看，完全没把它当回事。只是见这石头会发光，就将它放在屋中照明使用，后来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没想到，这共生石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还有……提亲又是怎么回事？！ 第10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这件事你真的还要继续管下去咯。”洛忆将自己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凌慕风房间的沙发上，把玩着共生石，慵懒的问道。 “当然。”凌慕风书架中掏出一本看似陈旧的古籍，小心的翻开，“虽然我不知道这共生石中究竟有什么魔力，但它将高滢的魂魄强行拉回人间，终究是违背常理，我不能仔细调查清楚。” “你怎么没想过，说不定真是命中注定，使得高滢有此机遇，再世为人呢？”洛忆将共生石向天上抛，伸手接住，再往上抛。反复几次，乐此不疲。也就只有她，才能将这种天上有地上无的珍稀至宝这样随意赏玩了。 “死而复生，再世为人，哪有这么容易。你也看到了，高滢根本不是活过来，她现在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不知还可以维持多久，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尽早解决的好。”凌慕风在洛忆身后的书桌前坐下，埋头专心看着书册。 “你们人类可真是有意思。强大的执念竟然能够引发逆天而行的力量，都说凡人弱小，这样看来，倒还真不见得。”洛忆嘴角噙着笑意，意味不明的说，“不过，这样的欲念对人类来说，却未尝是件好事。” “活在这世上，谁能真正的摒弃杂念。就算是我，也做不到的。” “哦，我还以为你无欲无求呢。” 凌慕风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洛忆的背影，眼底流转着复杂的神色。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放弃了。他摇摇头，“我毕竟只是个凡人。” “也对。随便吧，你继续查你的，我就专心赚钱。”洛忆眉目一转，说，“我最近忽然觉得，当明星还挺有意思的。” 她不是一时兴起。自从那天在医院由于力竭而险些晕倒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她现在使用的这具肉身本来就从未修炼过，自然是撑不起她自身灵力的，所以纵使有强大的灵力，她也使不出来。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头开始修行。就算是为了查出凌家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而想要短时间突飞猛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自己赶紧得到粉丝的信仰力，也就是人气。 凌慕风从书册中抬头，“你喜欢演戏？” “当然，能够演不同的角色，体会完全不同的人生，多有意思啊。” 她将共生石向空中一抛，翠绿的玉石在空中翻滚几圈，被一缕肉眼难以看见的白雾托起。洛忆指尖泛着微微白光，操纵着共生石轻飘飘的飞向一个锦盒。 凌慕风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让她不要浪费灵力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却还是由她去了。 洛忆将共生石稳稳的放进盒子里，方才想起来问，“你把这东西拿回来干什么？” 说来也怪，徐子祺既然这么宝贝这东西，居然就这么大方的让凌慕风带走了。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有多好啊？ 凌慕风沉默了片刻，方才说，“这玉石里很多秘密，我觉得对我们调查会有帮助。况且……它能助你修行。” “诶？”洛忆有些受宠若惊，“你是说，你是为了我才拿回来的？” “只能用作修行，不可以用到别的歪门邪道上。”凌慕风嘱咐道。 “我说天师大人，你对我这么好，我都有些不习惯了。”洛忆笑着说，她想了想，接着问，“也是难得，徐子祺那人这么贪财，居然你一开口就把这宝贝给你了。我都没想到，你们俩看上去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性格，竟然会关系这么好。” “他其实并不是看重财物之人。”凌慕风薄唇微抿，“况且，我就这么一个至交好友。”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忆竟然觉得说这话的他，显得有些孤独。 就像她，整整五百年的时光，都只能呆在那永不见天日的冥界。甚至哪天就这样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记得。那种孤寂无助，仿佛永无尽头。 “你现在还有我啊。”洛忆转身跪坐在沙发上，撑着头看向他，认真的说。 凌慕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亮光，心中微动。 洛忆明眸浅笑，“反正我现在也只能跟着你，就勉强把你当朋友好了。” “朋友？” “对啊，那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是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凌慕风眼眸暗了暗，没有说话。 # 既然决定了要好好在娱乐圈打拼，洛忆终于打算要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等她第二天早早来到片场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了邱阳。 “小忆，早。”邱阳看见她，率先打招呼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洛忆惊讶的看着他。 他不是在医院吗？而且，她明明昨天已经把他们在病房的记忆消除了，他怎么还会记得她的名字？ “昨天你们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多谢你送我去医院。”邱阳的状态更差了些，洛忆可以看出，他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不用谢。”洛忆怀疑的打量着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邱阳，该去准备了。”一个高个子长相阳光帅气的男子从不远处走过来，对邱阳说。 “好，”邱阳点点头，转头又对洛忆说，“那我先过去了，我们回头聊。” “回见。”洛忆简单回答。她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忽然明白了邱阳的记忆为什么会回来。 等到邱阳走远了，这个男子方才对洛忆礼貌一笑，“洛小姐你好，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槐桑，是邱阳的经纪人。” “原来就是你啊。” “洛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别装傻了。竟然能破解我的幻术，草木仙灵果然不同凡响。”洛忆微眯了眼，似笑非笑的说。 虽然她的身体支撑不起她的灵力，但不代表她的幻术会因此力量削弱。她敢保证，她用幻术篡改的人类记忆，就算是凌慕风都没有这么容易破解。人类的记忆，是太容易被修改的东西。 而面前这个人，就不一定了。 草木仙灵的能量来自于整个自然界，他们可以从自然界中吸取能量，也可以借助一切自然草木的力量。阳光、植物、空气、水分，一切自然界的事物都可以让他们转换为自身的灵力，他们的灵力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槐桑有些惊讶，也不再隐瞒，“你比我想象中厉害许多，身上没有法力，却还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 “说吧，你想做什么？”洛忆懒得和他啰嗦，直接问。 “不想做什么，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槐桑倒是毫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果然和高滢是一伙儿的。所以，你知道他们俩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槐桑不置可否，他看向不远处，邱阳正在那里做拍摄前最后的准备。他的眼神稍暗，眼中有微不可察的担忧。 “你应该知道，身为草木仙灵，绝不可插手人间之事。”洛忆提醒道。 草木仙灵蒙受自然界的馈赠，也因此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它们不能用自然的力量改变、干涉人间的任何事情，它们在人间生活，比起普通妖类更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我只是想为我的朋友做些事而已。”槐桑看着洛忆，眼中是澄澈的光，真诚而干净。 “你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的罪，我自然会一力承担。而且，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槐桑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正在拍戏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 他们走了过去，正好看到邱阳倒在地上，身边围着一大堆人，手忙脚乱。 槐桑连忙走上前去将他扶起，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眉头紧皱。 “怎么好好的突然晕过去了？还不赶紧送医院！”导演在一旁着急的说。 “导演，实在不好意思。邱阳最近太累了，可能有些低血糖，我得向您请几天假。”槐桑一边扶着邱阳，一边面色凝重的说。 “没关系，他的身体要紧。你快送他回去休息吧。” 槐桑不再多说，立刻扶着邱阳起身离开。洛忆眼见这样，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 槐桑扶着邱阳上了车，自己坐进了驾驶座里，正想开车离开，却被洛忆一把抓住车门。 “你要送他去哪儿？” “回家。”槐桑回答道。 “他现在的样子，回家不更是糟糕？”洛忆说。 “反正都已经很糟糕了，总不会比现在更差。”槐桑抬头看向洛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局外人能够插手的，解铃还需系铃人。” 听了槐桑的话，洛忆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瞥了一眼后座的邱阳，终于是放开了手。 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这就是一切事情的源头。 第11章 过往恩怨 一座郊外的别墅里，邱阳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短短几天，他已经变得无比消瘦，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很难想象，他曾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明星。 房间的门被打开，高滢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走进来，鞋跟接触地面的“踏嗒”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诡异。但邱阳只是微微在睡梦中皱起了眉，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高滢走到他的身边，缓缓坐下，一双眼柔情似水的盯着他的脸，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我们许过愿要生死与共的，你记得吗？” 高滢的声音空灵缥缈，她对着他倾下了身子，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是要吻上去。但在两人即将靠近的时候，她却忽然停下来了。 她苍白的手指微曲，握紧了身下的被单。 “怎么？下不了手？”如铃般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房间的角落里白雾缓缓凝聚，显出一个人形。 洛忆从白雾里踏了出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但却没有了往日的散漫轻佻。她来到床边，在高滢古怪的眼神之中低下头来，凝神观察床上的人片刻。 “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只是想来提醒你。”洛忆敛下了笑意，神情冷淡，“现在是晚上十点，距离明天子时，也就是午夜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子时过后，她的魂魄就会彻底消散。 “我知道。”高滢从床边直起身，几近轻柔的为邱阳理了理被子，“我猜你多半是和之前那个除妖师一伙儿的，我能闻到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很奇怪，变成活死人之后，虽然肢体迟钝僵硬了很多，但是感官却异常敏感。” “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是人。”洛忆斜靠在墙边，额边垂下几缕乱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她冷冷的说，“我不需要遵从人类的法则，也不关心与我毫不相干的凡人的死活。” “那你来这里，不是为了阻止我？” “谁说我是在阻止你的，我为什么要干涉你的行为，我只是不想看着一具鲜活的魂魄就这样烟消云散罢了。你不明白，当你真的经历了足够多的事情，你会分外珍惜能够做人的机会。”洛忆的声音轻柔却也无比清晰，她说，“你还有时间反悔，我可以送你去冥界。” 也许是她在冥界呆了这么多年的缘故，深知那种无□□回、不死不活的痛苦，她不希望高滢也变成这样。 “谢谢你的好心。但从我醒过来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不想走，”高滢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微笑，“我都还没看见他死，怎么能走呢？” 黑暗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洛忆埋头看了看手腕上小巧的腕表，十点二十五分。 “执念过深，容易入了魔障。”她说，“你一生积德行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原本可以有很好的来世。你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这些。” “是槐桑告诉你的？” “不，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洛忆斜靠在墙边，直截了当的说，“槐桑不想你走上这条路，跑来找我，让我帮他个忙。所以我才会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在帮我。” “他现在做的才是在帮你。”洛忆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的你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内心。但我知道，你绝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这样的人。”洛忆浅笑，“活得久了，自然懂一些看相读心。你的面相告诉我，你并不是这般执迷入骨的人。” “这句话，我就当做夸奖收下了。”高滢的目光看向邱阳，眼中暗藏着几分汹涌的恨意与悲凉，“你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恨他？当你被人杀死之后，你难道不会恨那个杀了你的人吗？当你好不容易重获新生，难道不会想要复仇吗？” 洛忆稍稍一愣，却也顺理成章，她敛下眼，“果然……” “没错，是他杀了我。我现在不过想要回来报仇罢了，有错吗？！”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没有告诉过你们，我是怎么死的吗？” 洛忆回答，“说过。他说你摔下了山崖，等他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哈哈哈，他居然是这么说的。”高滢笑了几声，声音凄厉，“他撒谎！摔下山崖的是他，身受重伤的也是他。是我辛苦去到了崖底，找到了身受重伤的他。是我背着他一路从山崖爬了出来，到处寻求帮助。可没想到的是，我们居然在山里迷路了。” “我拖着他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走了很久很久，至始至终没有放弃过求生的希望。可他呢，他醒来后居然对我说，他活不下来了，让我和他一起死……”高滢说着，声音有愤怒、有恨意、也有不甘。 洛忆没有说话，她垂在身子两侧的手逐渐收紧，神色复杂。 “后来呢？”她问。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了。”高滢的声音有些渺茫，“我只记得，他狠狠地用一块石头砸在了我的头上。血流下来的时候，我还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看他。可他却只是闭上眼，扭过了头去，大概是不敢看我死去时候的模样吧。”她翻开垂到胸前的长发，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上，确实有一个深深的血洞，鲜血流尽留下惨白的伤口。 “再后来，就是我醒过来之后的事情了。我刚醒过来的时候，这具肉身已经完全僵化了。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那样细心照顾我，就像是我只是重伤醒来一样。我假装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他居然就这样放下的戒心。” “我本来打算直接下手杀了他，可这时槐桑却出现了。他用法术将我的身体恢复成自然的样子，虽然每次只能维持不到半天，但也足够了。他告诉我，我可以留在邱阳身边，慢慢的用自己身上的阴气侵蚀他，这样便可以看见他一步步在生死边缘受苦挣扎，这正是我想要的。而且我还可以借此吸食他的阳气，阳气吸食得越多，我在人间就能存活得越久。” 高滢的声音如同空谷绝响，在屋中空灵而诡异。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慢慢从凄厉变得平静，仿佛一汪死水，心灰意冷。 片刻后，洛忆说，“可你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夺走了我的生命，我报仇有错吗？只要能够报仇就够了，我不需要知道其他的。” “可是，你下不了手。”洛忆说。方才她到来的时候，高滢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她放过了他。 高滢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许的颤抖。就在刚刚，她明明可以通过一个吻，直接将邱阳杀死在梦中，可她却还是放弃了。 没错，她下不了手。 “我看得出来，你的戾气已经消除了不少了，你为什么，不尝试着放下呢？” “放下？”高滢嘴角噙着笑，“怎么可能放得下。害自己失去生命的人，我怎么能够轻易原谅！”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危险，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洛忆却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床的方向，“你都听见了吧。” 像是回答她的问话，床上那人缓缓的坐起身。 邱阳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他低声唤道，“小滢……” 第12章 缺失的记忆 “你！”高滢脸色大变，她震惊的盯着邱阳，脸上的尸斑由于情绪波动开始逐渐显现。 “小滢，我对不起你。”邱阳从床上起身，向高滢走了过去，低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仿佛梦呓，“对不起……” “你以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高滢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她急退几步，盯着邱阳，恶狠狠地说。 “小滢，你听我解释……”邱阳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他的目光却是澄澈坚定地，“事情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呵呵，难道不是你亲手杀了我吗？我曾经是那么爱你，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真心吗？午夜梦回，看着你自己那双曾经沾满我鲜血的手，你难道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吗？！”高滢的声音凄厉，双目染血，似乎将要化为厉鬼。 面对高滢的质问，邱阳怔住了。片刻后，他低下头，隐藏在黑暗里的脸面容模糊，“怎么会没有愧疚，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都在煎熬。”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怔怔的说，“我多么希望，当初死的人是我。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如果，你真的想杀我，那你就来吧。” 邱阳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洛忆静静地站在墙角，对面前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她说过，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劝说，而不是阻止。高滢想做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绝不会插手。 而此刻的高滢，面上已经爬满了青色的尸斑，她的脸变得狰狞凶狠，浑身笼罩着黑气，让人心生畏惧。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再也看不出半□□为人时候的模样。 高滢带着阴狠的气息朝着邱阳猛扑过去，却在将要接触他的时候被一股强力弹开。 一阵轻风拂过，二人中间出现凭空出现一个人影。 洛忆睁开眼，嘴角稍扬，还好赶上了。 凌慕风从虚空中显出身影，他面向高滢，眸光微暗。四周忽然出现几条白色的绳索，将她牢牢锁在原地。 “怎么样了？”洛忆悠悠的走到他身旁，问。 凌慕风面色冷峻，他将手平举到胸前，掌心托着一块翠绿的玉璧。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共生石能够让高滢死而复生，但同时，却拿走了她部分的记忆。她的魂魄在阴阳交界走的那一遭，沾染上了冥界的怨煞之气，加上记忆有所缺损，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高滢。高滢被他的灵力绳锁住，不停的挣扎着，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天师大人，时间不多了，说重点。现在怎么办？” 凌慕风狭长的眼眸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将共生石往空中一抛，翠绿的光芒徒然绽放，将整个房间照亮。 “既然是记忆缺损，那将记忆还给她就是了。”凌慕风说着，手中凝聚一股灵力，向那共生石击去。灵力接触到共生石的瞬间，强烈的光芒将所有人吞噬。 # 树木嶙峋的山谷里，前后望不到出路。一棵参天松树下，邱阳斜靠在高滢的怀里，奄奄一息。 他眉头皱了皱，缓缓地醒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高滢眼中渗出泪水，沾湿了她满是泥土的脸，狼狈不堪。 “小滢……”邱阳试图起身，却没有办法动弹。他从山上滚了下来，伤的太重了，已经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我迷路了，对不起……已经好几天了，我找不到出去的路，我该怎么办才好。”高滢的声音由于脱力而显得虚弱，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用尽最后力气将邱阳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们的资源补给用完了，山里没有信号，再这样下去，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你走吧，不要管我……我活不了了，会拖累你的。” “不，我不要。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可能要食言了。”邱阳摇摇头，低声说。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参加过一个电视节目。当时，有一个问题是，你希望死在恋人之前还是之后。你还记得我的答案是什么吗?”高滢的眼泪从眼中止不住的滴落，但是眼中却已经没有了惧意，“我说，我要死在你之前，我绝对不要独自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只有你。” “小滢，别这样……” “同生共死，你答应过的。”高滢递给他一块石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我本来，已经打算自我了断了，还好你醒过来了。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我很开心。” 邱阳心里如同刀绞。他怔怔的看着高滢，片刻后，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伸手接过了那块石头。 “好，我们一起死。”他闭了眼，重重敲下。 你等我，我很快就来找你。黄泉路上，我们一起走。 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高滢的身子如同落叶般倒下。邱阳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再次举起那块石头。可还没有等到他将石头对着自己的头敲下去，一道绿光闪过，邱阳缓缓地倒在地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槐桑看着地上的一男一女，低下头。 ………………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高滢的脑中，让她几欲崩溃。 “槐桑将我救回来，我醒来时，看见了守在我床边的父母。短短几天，他们已经憔悴苍老了许多。对不起小滢，我真的没有办法抛弃他们。”邱阳愧疚的说。高滢从小就是孤儿，可是他不一样，他没有办法那样洒脱的殉情，因为他在人世间还有牵挂。 “我想向你解释，我想再见你一面，所以才会走进‘莫名’。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够回来，虽然你不太一样了，但我不在乎，只要你还留在我身边，只要我们俩还在一起，一切都是好的。” “我亲手杀了你，我知道我不管做什么都挽回不了。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永远也不得轮回。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邱阳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缓缓地流进了高滢的心中。高滢周身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下去。她跪坐在地上，终于冷静了下来。凌慕风挥了挥手，她身上的绳索消失不见。 邱阳来到高滢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放下这一切，去投胎好吗？不要让我愧疚一辈子。” 高滢浑身颤抖，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怎么会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明明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的……” “咳，虽然，我不该打扰你们，但是……”洛忆轻咳一声，指了指手中的腕表，“已经十一点了。” “高滢，你怨气已除，该走了。”凌慕风说。 高滢的戾气几乎全消，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她从邱阳的怀中挣脱出来，对二人说，“我还想，再和他说几句话。” “你说，我们回避。”洛忆善解人意的点点头，拉着凌慕风离开了房间。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说不定，来世，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高滢看向邱阳，苍白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温柔恬静的模样。 “嗯，我答应你。”邱阳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温柔的说。 “可他们都说转世之前要喝孟婆汤的，我会不会忘记你。”高滢深深地看着邱阳，似乎想把他的脸刻在心里。 “没关系。你如果忘记了，我也会帮你记住的。我们一定会见面的，相信我。我已经违背了对你的一个承诺，这一次，一定不会违背了。我们约好了。” “恩，我们约好了。” 高滢说完话，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变得缥缈虚无。她看着脚边躺着的自己的肉身，又看了看依旧抱着自己肉身的邱阳，魂魄化作点点蓝光，消散开来。 片刻后，洛忆和凌慕风推门进来。 “你终究还是要违背承诺了。”洛忆说。小小的门板对他们来说并无任何隔音的作用，他们俩的话，被她原原本本听了进去。 邱阳对着她无力的笑笑，同样缥缈虚无。而他脚边躺着的，是他与高滢相拥着的肉身。 他轻声说，“这次，要多谢你们了。” 第13章 真相 邱阳已经死了。 早在槐桑将他带回家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行了。是槐桑将灵力注入到他的体内，才把他的魂魄强行留在身体里。但这样做的代价，是邱阳的魂魄将在不久之后灰飞烟灭。 “原本是她要灰飞烟灭，现在换成你了。一命换一命，真不知道你们在穷折腾什么。”洛忆找了个地方坐下。槐桑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于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副样子，结果凌慕风竟然从共生石中分离出了这样一段过往，让人唏嘘。 “我爱她，而且，本来就是我欠她的。”邱阳的魂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消瘦苍白的脸上却带着笑意，“我夺走了她的人生，就该用我的人生还她。很公平。” “你们这些凡人，就是麻烦。”洛忆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凌慕风，意味不明的说，“有时候想想，做人真是太累了，还是做妖怪好。” 凌慕风没有理她，他眼眸微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快速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 一道绿光从窗外飞了进来，来不及停下，重重的砸到了墙上。 “哎呀！”槐桑大喊一声，捂着脑袋从绿光中显出身形。 洛忆：“……” 凌慕风：“……” 邱阳：“……” “意外，意外。”槐桑尴尬的笑笑，挠了挠头，“我很久没飞这么急了，技术不熟练。” “有事说事。”洛忆扬眉。这次要不是这小子在里面一直搅混水，哪有这么多事。 “喂，骂我的时候小声点，我能听见的。”槐桑不满的说。他走到邱阳面前，由上自下打量了他半晌，“还好，还来得及。” 槐桑俯下身去，将邱阳的肉身扶起来，在他的身后画了个不知名的符印。随后，槐桑伸出手，将一枚晶莹剔透的半透明草叶塞进了他的嘴里。那半片叶子好像有灵性一般，刚刚进入邱阳的口中，就自动化开，顺着他的咽喉流了进去。 槐桑的指尖在邱阳的眉心一点，一束幽绿的光渗入他的眉心，再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要做……”邱阳的话还没说完，魂魄就被不知名的力量猛的一拉，瞬间回到了肉身。 洛忆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惊讶之余，又暗自敛下了眼。草木仙灵竟然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真是不简单。 “好了，他已经没事了。”槐桑将人放到床上，松了一口气。巨大的灵力消耗，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这么简单？” “简单？简单你来试试。”槐桑没好气的说，“这可是我保存了几百年的续命仙草，三千年才能找到一棵的。就这样给这小子用了，我还舍不得呢！” “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早拿出来，高滢也不会弄成这样子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邱阳是命不该绝，他魂魄纯净，肉身未腐，阳寿未尽，这才使得续命仙草起作用了。可小滢的魂魄戾气太重，非但没有办法复生，连轮回都做不到。要不然你以为，我和邱阳为什么要想出这种得不偿失的法子。” “你是说，这是你和邱阳的计划？”凌慕风抬眼看他，问。 “唔……邱阳本来不让我说来着。哎，算了，我就告诉你们吧。”槐桑思索片刻，说，“让小滢待在邱阳身边，通过吸食他的阳气将他害死，这主意虽然是我告诉她的，但是却是邱阳拜托我的。” “其实，从小滢回来的时候我就发觉她不对劲了。不仅满是戾气，而且满脑子都想杀了邱阳。虽然邱阳的死活我不太关心吧，但要是小滢真的杀了人，她可就彻底变成永不超生的恶鬼了。于是我就去找到邱阳，他知道我的灵力可以净化小滢的魂魄，但是需要时间。所以我们就商量出了这个权宜之计……” “你知道邱阳的人气可以护住他一段时间，不受阴气侵蚀而死，所以就答应让他以命相搏？”凌慕风皱着眉，略显不满的高扬了声音，“利用凡人的性命冒险，你这是违反了协约。” “这次的祸是邱阳自己闯的，方法也是他提出来的，他一定要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槐桑耸耸肩，“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拖延的这些时间，也只够我帮助小滢净化魂魄中的戾气，若不是你及时破解了共生石的秘密，她也是没办法去轮回的。所以，这也是形势所迫啊。” 槐桑将话说得云淡风轻。说到底，他这次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单纯因为高滢的关系而已。 “可你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危及到凡人的性命。”虽然他知道，槐桑是走投无路，但他还是不能认同这种做法。 “人都是有私心的，别说的自己好像多么无私。” 槐桑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话中第一次带了几分不客气的意味。他看着凌慕风，似乎话里有话。 槐桑的话音落下，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凌慕风虽然没有动作，但他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眼中闪现出危险的神色。 “天师大人息怒，息怒，别激动嘛。”洛忆见情势不对，赶紧站出来阻止，“你干嘛和一棵植物计较这些，都说草木无情，他们脑回路和我们不一样。” 凌慕风：“……” “对哦，你堂堂仙灵之体，人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干嘛对高滢的事情这么上心？喜欢她？”洛忆问。 “这个啊……”槐桑扭头看向一旁高滢的尸体，没了魂魄在其中的她只剩了一具驱壳，正在飞快的僵化、腐烂。“是她将我带来人间的，她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大概是缘分吧，我属于自然，而她热爱自然。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她更加向往自然的人了。”槐桑的声音放低，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只可惜……” 他的话没有说完，洛忆却已经了然。她轻笑一声，接着惋惜的叹道，“哎，为情所困，就连仙灵也不可避免啊。” “什么为情所困，我就是把她当朋友！”槐桑连忙高声反驳，却因此显得更是心虚。他闭了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先走了。我都几百年没有今晚这么大的消耗了，感觉自己会折寿。” “折什么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要明天早上太阳一出，一晒就好了。你们草木仙灵可真是犯规。”洛忆嗤之以鼻，这开挂一般的设定，真是太不公平了！ 槐桑挠挠头，不置可否。小声的反驳，“我天生这样，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接着，化作一道绿色的光，从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 屋内，再次恢复了沉寂。 洛忆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人的一念之差，竟然平白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端，好在尘归尘土归土，并未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 第14章 合伙 首都机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每天都有无数的游客从这里经过，远道而来，或是长途归家，亦或是即将远行。 “就送到这里吧。”褪下了影视巨星的外衣，已经成为一个普通人的邱阳背着厚重的旅行包，即将踏上新的旅途。 “难得重获新生，你真的就要这样甩手离开了？”洛忆问。人的命数真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眼前这人明明只是普通的凡人，竟然这么轻易的死而复生，而她却等了这么多年。 “这里已经没什么我可以留恋的东西了。”邱阳握着脖子上的一个玉葫芦，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冰凉触感，“我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高滢死后，她的尸体被火化安葬，但邱阳却偷偷留下了部分骨灰，装在了这个高滢当年送他的玉葫芦里。他还活着，而她也已经入了轮回，他们约定好一定会再见面，他会等她。 “一路平安。” 邱阳与他们挥手道别，转身走进机场安检关口。 “你说，邱阳真的就这样死而复生了，他还能见到高滢吗？”洛忆看着邱阳离开的背影，问。 “因缘际遇自有天定，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他们俩缘分未尽，说不定真有重逢的一天。” “就是不知道，槐桑的续命仙草能够支撑他活多久。” “续命仙草能够起作用，只是因为他阳寿未尽。至于他的阳寿到底还剩多久，恐怕只有掌管人间生死的冥王才能知道了。” “冥王啊，那个又闷骚又腹黑还无比自恋的小正太，除了拆散有情人还做过什么好事？我看他就是孤身一人太久，所以看不惯这世间的和和美美，偏偏弄个生离死别折磨人家。” “你怎么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 “我和他当然熟了。”洛忆得意的仰着头，“你别不信，本姑娘可是狐仙，认识的神魔仙妖，怕是比你认识的人类还多。” 凌慕风只是弯了弯嘴角，说，“我信你。” 洛忆一愣，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眸，平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中赶走，“走啦，回家。我今天要吃可乐鸡翅和辣子鸡丁！” 对于洛忆来说，吃才是世界第一大事。别的什么都得往后排！偏偏凌慕风这人竟然人不可貌相的有一手好厨艺，她当然要物尽其用，好好享受了。 凌慕风失笑，其实他这只小狐狸还挺好养活的，只要将鸡肉变着法做出来给她吃就行。 “好。” 他俩正准备离开，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这么丰盛，怎么没人邀请我呢？”槐桑站在他们面前，气定神闲的说。果然跟洛忆说的一样，他就算灵力消耗再大，只需要晒晒太阳就能够恢复。 “你这株植物自己去光合作用不就好了，吃什么饭？浪费资源。”有人来打断二人世界，洛忆莫名有些不爽。她眯着眼，毫不客气的说。 “你也太打发人了吧。虽然人类的食物对我来说对能量补充没什么好处，不过饱饱口福还是不错的。朋友一场，别这么绝情嘛。”槐桑话说得理直气壮。 “谁和你是朋友了。”洛忆斜眼看他，“你擅自更改凡人生死，让邱阳死而复生。说不准哪天就被一个天谴劈成焦炭，我们还是离你远点比较安全。” “那是他命不该绝，这是上天决定的，我才不会被劈呢。”槐桑义正言辞的说。 “好啦，知道你是好人，老天不会伤害你的。所以你来干嘛？总不会是来送邱阳的吧，想最后看看自己的情敌？”洛忆笑了笑，揶揄道。 与往常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草木仙灵不同，槐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七情六欲这么重的仙灵，可谓是打破了她对仙灵的所有认知。说实话，她对他确实还挺好奇的。 “情敌个鬼啊，我是仙灵，才不会动凡心。你以为都像你们妖精一样，随随便便动个凡心就惊天动地的，一点也没有身为妖的自觉。” “妖怎么了，我们妖又没有规定说不能动凡心。而且，我是狐仙，不要把我和普通的小妖精相提并论。”洛忆毫不示弱的顶回去。 凌慕风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两个非人类大大咧咧的站在路中间争执，很想假装不认识他们。他不耐烦的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槐桑耸耸肩，看着洛忆，“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干嘛？” 槐桑微微一笑，说，“我是经纪人，邱阳这一走，我就要重新寻找下家了。你正好还没有经纪人，有没有兴趣跟着我闯荡一番。这可是别的艺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哦。” “你有这么好心？我怎么感觉，是另有预谋呢。” “嘿，预谋说不上。”槐桑笑得狡黠，“你也知道，粉丝的念力可是个好东西，你要是跟着我火了，那我也能从你身上吸收点念力不是？” 他跟在邱阳身边，除了与高滢的关系好之外，更多的也正是这个原因。虽然他可以吸收自然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灵力，但是这份力量说到底也不是完全取之不尽的，所以他一直在利用从邱阳那里吸收的部分念力自我修炼。 凌慕风皱了眉，不着痕迹的往前踏了半步，“她不需要经纪人。” “小忆需不需要经纪人，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凌家人，整天不去收妖捉鬼维持人间秩序，老是跟我们非人类一起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人妖殊途，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将“人妖殊途”这四个字说的极重。 和对着洛忆时的幼稚斗嘴不同，槐桑对凌慕风的态度可以说是变了一个人，甚至可以感觉出几分的敌意。 “她想当明星，我自然会帮她，不需要你。”凌慕风不容置疑的说。 “我知道。”槐桑双手抱在胸前，迎着凌慕风的目光与他对视，“你利用工作关系结识的人脉，帮小忆拿到了一部电影的试镜机会是吧。在娱乐圈，可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诶？什么试镜，我怎么不知道。”洛忆眨眨眼。凌慕风居然帮她找到资源，她刚刚没有听错吧？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凌慕风扭过头来看她，低声回答，“你上次听说你想做演员，我正好认识一个制片人，而他最近有一部新戏正在筹备，所以……” “哇！天师大人你太棒了，来抱一个！”洛忆欣喜万分，张牙舞爪就想向着凌慕风扑过去，却被凌慕风不动声色的侧身闪开。 凌慕风扶了扶眼镜，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你好好准备就好，抓住机会。” “啧，有钱有背景了不起啊。娱乐圈为什么有这么多潜规则，都是你们这些仗着自己有钱，随便塞人拍戏的家伙害的。”槐桑吐槽道。 凌慕风作为天师，时常会接一些帮助客户看风水驱邪祟的私活。而找他的客户里，娱乐圈的大老板是最多的。 娱乐圈里不仅有妖魔精怪借用粉丝信仰力修炼，甚至也有没什么事业心的小妖在圈内寻觅俊男美女，吸食他们的精气。也是因为这样，圈内人普遍比较迷信。通常来说，迷信的人的钱都是很好赚的。 偏偏圈内人不仅迷信，而且还很有钱。所以凌慕风也很乐于和他们做生意，毕竟他也是要赚钱吃饭的。 “不如这样吧。”洛忆看了看凌慕风，又看了看槐桑。思索片刻，眼神微亮，“我们三个可以合作啊。天师大人的资金人脉支持，槐桑的经验，再加上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我，我们合作，在娱乐圈掀起一番风浪。你们觉得怎么样？” 凌慕风：“……” 槐桑：“……我假装没有听到你给自己的形容词。” “你们同不同意嘛！” “我没问题啊，问问我们伟大的凌大少爷咯。”槐桑耸耸肩，虽然他自信自己一个人就能捧红洛忆，但是加上一个幕后支柱，也不吃亏。 “天师大人，你不会不同意吧。”洛忆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人。凌慕风自从封印了她的法力之后，她就顺理成章的赖上了他，反正是他自己说要养她的。 “可是……”凌慕风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看到洛忆的样子却有些心软，改口问道，“你真的想要这样？” “嗯嗯。”洛忆连忙点头，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 “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第15章 新任务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有其因果定数，万事万物皆有灵性。 它们或许不会说话，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它们都看在眼里。 天道轮回，循环往复，都逃不开因缘际遇。 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洛忆，这里，看这里！”发布会上，闪光灯“咔擦咔擦”对着洛忆一顿猛拍，她耐着性子，对着面前的照相机露出甜甜的微笑。 槐桑果然是有些手段。自从他成为洛忆的经纪人之后，动用了他在圈内所有的人脉资源，再借助凌慕风的背景财力，只花了三个月时间，便让洛忆迅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一跃成为深受媒体和观众喜爱的当红花旦。 洛忆踩着一双镶钻水晶高跟鞋，一袭浅粉长裙，显得优雅高贵。她从红毯那头款款踏来。冲着红毯旁的媒体和粉丝挥了挥手，方才转身走向了舞台中央。 粉丝的信仰力像是有牵引一般，汇集成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银线，随着粉丝们的目光，缓缓吸附到她的身上。洛忆嘴角泛起一丝甜美的笑，这几个月来，她的灵力越来越充沛，连带着气质外形都上升了好几个层次。 毫不容易结束了工作回到后台，洛忆将高跟鞋两脚踢开，赤着脚将自己摔进了休息室里的真皮沙发上。 “好累啊。那些媒体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要问，烦都烦死了。”洛忆瘫倒在沙发上，将挽成髻的长发解开，烫成了波浪大卷的长发披散开，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慵懒的性感。 “得了吧，我看你开心还来不及。曝光率越高，人气也就越高，你不是求之不得吗？”槐桑跟在她身后进了门，看见洛忆这副模样，顺手将门关上。 要是让人知道，现在万众瞩目的当红小花旦私下竟然是这样“潇洒不羁”的性格，恐怕粉丝们都要大呼幻灭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最近也太忙了。不是拍戏就是商演，要么就是媒体发布会见面会的，我以前可没想到当明星这么累，怪不得邱阳那小子宁愿出去旅行也不当明星。” “要不然你以为呢，想红就要付出代价。真以为走红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你已经走了很多捷径了。”槐桑语重心长的说，随后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你加油赚人气，我也好跟着沾光啊。” 托了洛忆的福，他最近跟在她身边，就算不靠吸收自然界的力量，也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可以使用。 “你就知道利用我。朋友之间的友谊怎么能建立在利益上呢，唉，我真是看错你了。”洛忆从沙发上扭过身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长长的叹息一声。 槐桑冷眼看过去，“你是不是太久没见过凌家那个小子，所以空虚寂寞了。如果是这样，你找我没用的，我对你们哺乳类动物没什么兴趣。” “才不是呢，我是担心他忽然跑路，我的法力可就拿不回来了。”洛忆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反驳道。 不过说起来，凌慕风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老是不见人影，加上她工作比较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现在这样挺好的。之前你们三天两头腻在一起，我基本上每天都要花一大笔开销去帮你公关照片，我容易吗？”槐桑没好气的说，“你有没有一点身为偶像明星的自觉，能不能不要老是弄出些花边新闻来。” “要是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我还要你做什么。”洛忆斜眼看他，理直气壮的说，“而且我们明明很低调了，怎么还会被拍到？” “我哪儿知道。反正你们还是注意点，你上升得太快了，招人恨的。现在网上都传言你有金主，就等着被爆出来呢。” “我本来就有啊。反正本姑娘貌美如花，资源在手，他们能奈我何？”洛忆对着槐桑调皮的眨眨眼，笑得十分洋洋得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 “安啦，不会有事的。”洛忆说，“说这么多，你消息不是很灵通的吗，到底知不知道凌慕风去哪里了？” “我听说，管理局最近出了点事，他多半被派出去做事了吧。”槐桑同情的摇摇头，“公务员，就是可怜。” 洛忆一惊，“自诩无所不能的管理局，还能出什么事？” “听说丢了东西。” “什么东西？”洛忆眼睛亮了亮，槐桑的话成功激起了她的八卦之魂。 “听说啊，是……”槐桑来到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洛忆正专心致志的凑过来听，而他却是瞥了她一眼，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管理局的人！” 洛忆嗔怪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丢东西的？” “是小萝告诉我的，它是从我家门口那几棵杨柳那儿听来的，不能保证真假。” 洛忆当然知道，小萝就是槐桑家那盆绿萝。被他养了几年之后，耳濡目染开了灵识，又偏爱八卦，便承担起了帮助槐桑打听消息的任务。 槐桑能够与植物交流，而植物在这个城市里却是无处不在的。所以，要是他想查，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得过他。 有用的东西什么都不知道，没用的八卦知道得这么多。洛忆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在心里骂我的时候小声点，我能听见。” # 凌慕风从虚空中踏出来，睁开眼，眼前是一座现代化建筑。 从外部看，这就是一栋装修精致的办公写字楼，平时伪装成了一家广告公司。可谁会知道，这里竟然是超自然现象管理局的总部所在地。 凌慕风走进大门，旁若无人的闪身往电梯走去。进了电梯之后，他没有着急去按楼层，而是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纯黑电子腕表。 他将腕表的显示屏靠近电梯的楼层按钮处，只听“滴——”的一声，电梯门应声关上。 电梯里的楼层按钮只到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可现在，电梯却迅速的向下降。足足降到了地下负十层，方才停止下降。凌慕风扶了扶眼镜，慢悠悠的踏出电梯。 刚一踏出电梯，他立刻反常的停了下来。凌慕风双目微凝，明显看见自己身前已经布满了红外线感应。一束肉眼不可见的微光将他浑身扫描一遍，他抬起头，望向斜前方的一个监控摄像头，神色漠然。 随着通过的提示音响起，拦着凌慕风红外线消失不见，他才抬步向内走去。 “我怎么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增加了这么多监控设备。”凌慕风直接走进了执行部部长的办公室，他冷冷的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人，“你们在防谁？” 执行部的部长方奇伟是个年近中年的男子，由于修行的关系，看上去还是二三十岁的模样，天庭饱满，眉目间透着一股精明。年纪轻轻就已经爬上了执行部部长的位置，除了他的道术高深之外，手段自然也是不简单的。 他见是凌慕风到来，慈眉善目的说，“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你那边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没有。”凌慕风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他回答，“追踪不到。” “唉，这下可不太妙。” “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你们只是一昧的派人出去找，却肯说到底要找什么，这样太被动了。”凌慕风质问道。 “这是机密，我不能说。”方奇伟顿了顿，从桌上拿出一个密封装订好的文件夹，“不过没关系，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这样吧，你最近也累了，先把这事放下。我这边有个新的任务要给你，稍微轻松一些的。” 凌慕风不留痕迹的皱了眉。 自从他几年前通过考核进入执行部之后，他所能接到任务就一直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情。时间久了，同事都以为他是能力不足，将他当做找关系进来的废物。 但只有凌慕风知道，这样故意边缘化他的原因不是别的，只因为他姓凌。 凌家守护人妖协定，维持人类与妖之间的平衡已经长达几百年的时间。管理局的前身，民间驱邪组织的领导者，便是凌家的家主。管理局建立后，凌家家主虽然没有在其中任一官半职，但大家都明白，所有的实权仍掌握在他的手中。 但凌家家主行踪神秘莫测，几乎没有人见过他，日子久了，管理局乃至整个玄学界都对其颇有微词。一个当权者一旦失了人心，也就意味着，他的地位可能会有所动摇了。 凌家当权了这么久，想要将他们拉下来的人也不少，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凌慕风并不奇怪。毕竟，凌家人的口碑越差，对那些想要上去的人来说就越有利。凌慕风便是他们首先拿来开刀的最佳选择。 “我明白了。” 他不动声色的接过方奇伟递过来的文件，推门离开。在踏出门的瞬间，施展神行之术从办公室门口直接消失。 他并不担心自己在管理局的地位，也不担心凌家未来的声望。虽然这些年，管理局内部一直小动作不断，但是想凭借外力打垮凌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凌慕风是凌家家主未来的继承人。他们同样不知道，能毁掉凌家的，只有凌家人自己。 凌慕风在虚空中勾起了唇，双目微阖。 第16章 海边别墅 “就是这里？” 眼前是一栋海边别墅，简欧式建筑让它看上去颇为豪华。凌慕风将纯黑的兰博基尼跑车停在了别墅前，洛忆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如果导航没错的话。”凌慕风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这栋别墅，狭长的眼眸眯起。 洛忆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且不说是凌慕风绝对不会有错，就光凭眼前这别墅里浓重的鬼煞阴气，就知道这里肯定是他们的目的地。 就算是站这么远，这股阴气还是熏得她有些头晕。这房子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鸡飞狗跳得厉害。 “走吧，进去看看。”凌慕风皱了眉，往前走去。 洛忆跟在他身后，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天师大人，你消失这么些天，干什么去了？” “上面有任务。” “什么任务？” “机密，不能告诉你。”凌慕风简单地说。 洛忆撇撇嘴。凌慕风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直接，他就不能委婉一点或者直接编个什么谎话搪塞她一下嘛。 她眼珠骨碌碌直转，假意受伤地说，“既然你都不愿意告诉我，那干嘛还让我陪你来出任务，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嘛……” “不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凌慕风斜眼看她，淡淡说。 “我关心你啊。”洛忆把话说得理直气壮，“你都快半个月没回来了，回来也没呆多久就出门，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嘛。你想啊，我的法力被你的血咒封印着，你要是一走了之了，那我不就永远只能法力全失了？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看着你。” 一个小时前，半个月没回家的凌慕风突然出现在家里，随便收拾了下东西又马上出门，洛忆一个好奇就偷偷跟了上去，结果在车库就被抓了个正着。 好在凌慕风也没说什么，反而还带着她一起来了这里。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开车了。你平时不是直接‘咻’一下瞬移到目的地的吗？”洛忆想了想，又问。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神行的感觉吗？”凌慕风回答。 “对啊，我是说过，可是……”洛忆的话戛然而止，她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为了她才开车的？ 猝不及防的，心底某个地方悄然触动了一下，一股暖意从胸口涌起，肆无忌惮的侵入四肢百骸。洛忆看着凌慕风的背影，难得有些呆愣。 他在关心她呢…… 凌慕风走到别墅门前，察觉到洛忆很久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望了她一眼。 “啊，来了！”洛忆不知道在心虚什么，被他这一看更像是心事被戳穿的模样，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凌慕风旁边。 凌慕风也没有理会她，从兜里拿出一副细边黑框眼镜戴上，然后按了门铃。 由于天生阴阳眼的缘故，很少有人能够不惧怕他的眼神，所以为避免不惜要的麻烦，他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总习惯戴上眼镜遮挡。 很快有人来应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伴着阵阵阴风从门内流窜而出。 凌慕风不留痕迹的向身侧挪了半步，下意识将洛忆挡在身后。他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长相清秀，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 “你们是……？” # “我叫凌慕风，是一名天师。”凌慕风将一张名片递给面前的中年男人，一脸公式化般的严肃，“我路过的时候发现你们这里有些异常，所以进来问一问，你们家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欧式风格的客厅里，正中挂着一个大大的挂钟“滴嗒、滴嗒”的走动着。他们坐在客厅里，面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谢傅元。 谢傅元伸手接过凌慕风递的名片，认真的端详片刻。他大概四十出头，有些富态，眉宇间围绕着一股阴煞之气。他怀疑的看了凌慕风一眼，似乎对他的说法并不信任，不过还是耐着心说，“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问题，凌先生是弄错了吧。” “真的没有？”凌慕风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凌冽的盯着这个男人。 “当然没有。” “你印堂发黑诶，这叫没异常？”洛忆不爽的扭头看他，略带嫌弃的说，“这里的阴气都快赶上鬼屋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 “你——！”男人面色有些难看，只听他顿了顿，强作镇定说，“你们可别在我这儿胡言乱语，我谢某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别逼我报警。” “谢老板。我们来这里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来帮助你们而已。如果你确定你不需要任何帮助的话，我们可以立刻离开。”凌慕风淡淡的解释。 管理局给他的文件中显示，这里有不寻常的超自然磁场，于是推测可能会有危及人类生命的生物存在，所以他才会前来调查。但如果房屋的主人不答应外人干涉的话，按照规矩，他是没有权利强行调查的。 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要是被人举报私闯民宅，那可不是好玩的。 “哎呀老公，你干嘛对客人这么凶。”方才给他们应门的那个女人，也就是谢傅元的妻子，吕巧从一旁端了茶过来，“我们家都好久没有客人来了，你别一来就赶人家啊。” 她分别到了杯茶给二人，然后在谢傅元的身边坐下。洛忆拿着茶杯没有急着喝，反而是抬头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吕巧。 她的长相说不上绝美，但胜在清秀，并且保养得当，所以也称得上是个美人了。但与谢傅元一样，她的眉心也萦绕着一股黑气，甚至比谢傅元更加严重。 洛忆稍稍敛下眼，看着手中的茶水，心里已经有所计较。她抬头看了看那个挂钟，又扭头朝凌慕风看去，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怀疑。 “嘿嘿，又有人来了，来了就别走了。你们走不掉的。这里闹鬼，这里到处都是鬼！” 一个女人的声音诡谲的从他们身后响起。洛忆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女人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看，脸上是阴森森的笑意。 “怎么又出来了，滚回房间呆着去！没见到有客人来了吗？”谢傅元面色大变，连忙站起身，大声喝道。 吕巧冷着一张脸，率先走到那女人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就往里走。“我就走开一会儿，你又跑出来胡说八道，看来不把你锁上真是不行了。走，跟我回房间去！” “真有鬼，我不骗你，我才没有胡说八道！你看，到处都是鬼！鬼啊——！” 女子惊恐的尖叫声被吕巧粗暴的关门而隔绝在了房间里，客厅里又恢复了平静。 谢傅元这才回过头来，对他们抱歉一笑，说，“见怪了，那是我表妹，脑子有点不好使。她家里人都死光了，我和夫人见她可怜，就让她和我们一起住。” “没想到谢老板还是个善心人。”洛忆饶有兴致的看着吕巧和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指的说，“可是，有时候疯子看到的世界不一定是假的，他们只是看到的比我们多一些而已。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谢傅元一时语塞，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还是确定，家里什么异常都没有吗？”凌慕风收回了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客厅墙壁中央的那个挂钟，问。 “老公，你就别瞒着了。”吕巧将女人锁好之后，回到客厅。她坐到凌慕风和洛忆的对面，脸上似乎有些疲倦，“我家里，确实闹鬼。” 第17章 源头 夜晚很快来临，洛忆将自己蜷缩在沙发里，掏出手机打算玩，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她无奈的按了两下，手机屏幕的荧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照射得分外诡异。 人类的东西，怎么这么不靠谱。 她无奈的将手机丢到一边，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巨大的挂钟一直发出“滴嗒、滴嗒”的声响。 凌慕风悄然走到她身边。 “怎么样了？”洛忆抬起头来问他。 “已经将他们安置在房间里了，我在房门上贴了符纸，应该不会有问题。”凌慕风他在洛忆身边坐下，警惕的看着四周。 根据那对夫妻所说，只要每天午夜来临，家里就会出现许多孤魂野鬼在屋子里游荡，既不伤人，也不离开。现在正是这个时候。 洛忆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顺势靠在凌慕风肩上。 “困了？”凌慕风低声问。 “嗯……”洛忆揉了揉眼睛。还不是怪他，他回家的时候，她也正好是刚刚完成好几天的通告回家。结果根本没来得及休息，就跟着他跑出门了。 “要不然你先回去吧。”凌慕风说，“今天晚上估计也睡不了了，你没必要在这里陪我。” “怎么没必要啊，我就要在这儿。你要是出什么事，我的法力可就拿不回来了，我可不放心。”洛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心安理得的靠在凌慕风身上。反正他一天不把法力还给她，她就一直缠着人，看他嫌不嫌烦。 “……好吧。” “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件事？”洛忆想了想，抬起头。 “你说。” “人妖协定，究竟是怎么签订的？” 凌慕风在黑暗里的表情一滞，反问道，“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 “我好奇嘛。你知道的，九尾天狐是妖族鼎鼎大名的前辈啊，她怎么会签下这种条约呢？”虽然她很享受在人间逍遥自在的生活，但她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来的时候的主要目的。况且，她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与人类签订条约。 她想知道，在她死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知不知道，在几百年前，人和妖曾经经历过一场大战。” “咦？” “那场战斗足足持续了十几年，暗无天日，尸骸遍野，妖族和人类的修士各不相让，双方都损失惨重。后来为了阻止战争，人和妖分别派出了代表，签订了人妖协定。”凌慕风的声音有些低，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 这些，是洛忆记忆里从来没有的东西。 “那么，天狐就是那时被派出来的妖族代表？那人类的代表呢？”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洛忆直起身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目光灼灼。她似乎已经抓住了事情的某些脉络，但是还需要眼前这人的肯定。 过了好一会儿，凌慕风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从协约签订以来，凌家一直承担着守护和维持人妖协定的责任。” “果然……” 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凌家先祖，就是和前世的她签订条约的人。她已经可以确定，人妖协定的签订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么，凌家和她的死，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四周的温度突然骤降了好几度，打断了洛忆的思维。她脸色一变，从凌慕风身边直起身，而后者已经迅速的站了起来。 “来了。”凌慕风说。 洛忆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对着她咧嘴一笑，可谁知笑得太用力，直接裂到了耳朵…… “小心！”凌慕风将她的细腰一揽，心念即动，已经退到了屋子的角落。 凌慕风将她圈在墙边，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二人双目对视，洛忆看着那双茶色眼眸，那双眼中似乎汹涌着她不曾见过的情感。她移开了目光，心跳鼓噪着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虽然屋子里很黑，但丝毫不影响视物。凌慕风微微低下头看她，忽闪的睫毛下，她的眼神像是小动物一般，带上了几分慌乱而不知所措。温润清纯的脸不自觉的透出了与外表全然不同的妩媚，小巧晶莹的唇轻轻抿起，撩人心弦。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确切的意识到，眼前这人，果真是传说中一颦一笑都能够魅惑众生的狐仙。凌慕风眼神暗了暗，揽着她的腰的手微微收紧，呼吸越发的乱了—— 下一秒，凌慕风却也好像忽然清醒过来似的，立刻心虚的将她放开。 钳制着自己的力量忽然放松下来，洛忆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她不敢去看凌慕风的表情，不自在的扭过头去，却在看到屋内现状后，不可抑制惊呼出声，“这，这么热闹？！” 就在这几秒钟的功夫，屋子里已经挤满了面色惨白的冤魂。 一股尘封的血腥气铺面而来，洛忆想也没想，一脚将面前一只不知死活的恶鬼踢开。这一脚踢得猛了，对方竟然仰面倒下，一颗头就这样滚了下来，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还连接着脖子。 她开始佩服谢傅元和吕巧了，都这样了还不搬家？这要放别人身上，不得吓死啊！ 被她一脚踢翻的那只鬼先生还在费力的将自己的头安回脖子上，洛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玩心大起的上去补了一脚。反正这些鬼不会伤人，不踢白不踢。 凌慕风有些无奈的将洛忆拉回来，说，“别玩了，干正事。” 洛忆吐了吐舌头，躲回了凌慕风身后，嘿嘿一笑，“术业有专攻，你来。” 凌慕风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转身面对这一屋冤魂，浑身灵力被释放开来。 他的眼眸微亮，颜色忽然变得非常浅，如同琉璃一般。一个结界悄然的在他们二人之间展开，确保不会在他运功的时候，有别的冤魂靠近。他一边四下搜索，一边缓缓向前走去。 洛忆乖乖的跟在他身后，牵着对方的衣角，很是享受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虽然她很想知道自己前世发生了什么，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她这一世想要好好的生活。 她前世一心只知道修行，只想着早日修成正果，从没有与别人接触的机会，也没有享受过凡人才有的七情六欲。直到她被强行留在暗无天日的冥界，她才意识到，她错过的东西真是太多太多。 所以，这次再次重获新生之后，她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活一次。比起虚无缥缈的成仙成神，还是珍惜当下来得开心得多。这一次，她一定要把握住手中能够抓住的一切。洛忆这样想着，牵着凌慕风衣角的手悄悄收紧。 就在这时，凌慕风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看那里。”凌慕风目光汇聚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阴影处，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正蹲在那里，面容模糊。 洛忆想了想，走上前去，“就是他？” “没错。”凌慕风点点头。这屋子里冤魂聚集，是因为这里有东西吸引了他们过来，而这个小孩子，就是一切的源头。 洛忆半蹲下身，认真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安静乖巧的小男孩。他的脸被一层黑色的雾气所笼罩，看不清面容，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两条腿，瑟缩在墙角，似乎有些害怕。 洛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对他伸出手去—— “你干什么？”凌慕风从一旁抓住她的手腕，问道。 “我想看看他的记忆。”洛忆说。若想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这是目前最快的方法。进入一只冤魂的身体里，窥探他的记忆，这是一种非常劳神并且消耗极大地法术。 凌慕风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放开了手。 “你自己注意安全。” 洛忆右手平举到男孩面前，指尖泛出点点白光，渗进了男孩的身体里。男孩乖乖的坐在地上，向着洛忆扬起一张小脸，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白光驱散了他脸上的黑雾，洛忆这下方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那是一张白净的小脸，如果他还活着，应该是一个非常乖巧可爱的孩子。 洛忆缓缓地闭上眼，凝神静气，随着白光一起侵入男孩的记忆深处。 第18章 月台 目之所及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洛忆步入男孩的记忆中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向前走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稍显老旧的火车站的月台。 接着，她看见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的小男孩，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书包，蹲在月台的角落。瘦小的身躯在空无一人的月台上显得有些孤寂、无助。 洛忆在他的身旁停下。若是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这孩子死前的记忆了。 四周依旧是一层层的白雾，似乎天地间，只剩她和这个小男孩两个。一辆火车从不远处轰鸣着驶来男孩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像是活过来一般闪闪发亮。然而火车只是飞快的从他们眼前略过，没有半分停留。 男孩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垂下头，小小的手指搅着衣角，满是失望之色。 也许是男孩的心绪影响到了洛忆，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够碰到他。男孩抬起头，却没有看她。 “他们不会来了。”洛忆听见男孩这样说着。靠近之后，洛忆可以看见他的小书包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他叫于哲。 “谁？” “他不要我了。”于哲喃喃道。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白雾的那边，有若影若现的灯光，似乎又来了一辆火车。 洛忆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辆老旧的绿皮火车逐渐从白雾中显出身形，巨大的火车头正吞吐着滚滚黑烟。 一切的变故都在这时候发生了。 火车轰鸣着进站，洛忆看见于哲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渐渐显现出恐惧之色，他抓紧了肩上的书包，小小的身子有些许的颤抖。接着，他抬步，迅速的朝着火车的方向跑了过去—— 尖锐的刹车声与尖叫声一同响起，洛忆只觉得脑中似有响雷炸开。她想去到于哲身边，可一切的情景飞快的在眼前远离。恍惚中，她只来得及看见那月台上，似乎出现了几个高大的身影。 接着，她被逼出了记忆。 洛忆睁开眼，见到的是一双担忧焦急的眼睛。那是她第一次，在那双波澜不惊的茶色眼眸中看见这样的情绪。洛忆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等洛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睁开眼，欧式风格的房间让她很是陌生。 “你怎么样？”她刚一睁开眼，就听见凌慕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的灵力消耗太多，力竭晕倒了。”凌慕风说。洛忆这才感觉到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灵力源源不断的从二人交握的手上向她传来。 洛忆坐起身，头还有些晕乎乎的，“我这身体太没用了，还以为这几个月修炼会有点长进呢，还是自己的……”她想说还是自己的身体好用，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立刻反应了过来。 差点说漏嘴了！要是让凌慕风知道她是借尸还魂回来的，肯定会起疑心。洛忆咬紧了下唇，苦恼的捂着头不说话。 “你说什么？”凌慕风果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口问道。 “……我，我说还是自己的灵力好用。你赶紧把我身上的封印去掉啦，你的灵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怎么能够两个人用呢？！”洛忆顺势开始了一贯的死缠烂打模式。 他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凌慕风也了解她的为人，知道她不会用法术为祸人间，偏偏还是不肯将封印去掉。她不就是刚来人间不懂规矩嘛，这又不是她的问题！ “不行。”凌慕风还是果断的拒绝。 洛忆：“……”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凌慕风你这个大混蛋！大骗子！讨厌鬼！天师什么的最讨厌了！ “好了，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先告诉我，你昨天都看到了什么？” “昨天……”洛忆低下头，仔细回忆着昨晚在于哲记忆中看到的东西，将她看到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凌慕风。 白茫茫的雾气，老旧的火车站，奔驰而来的列车，还有，尖锐的刹车声…… “那个孩子，难道是谢傅元他们的儿子？死后放不下父母，所以留在这里徘徊不去？”洛忆一边回忆，一边推测道。 凌慕风摇摇头，“不，来这里之前我调查过，谢傅元与吕巧夫妻结婚这么多年，从没有过孩子。而且你说了，这男孩名叫于哲，姓于，而不是谢。” “这就奇怪了，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怨气呢？”洛忆口中喃喃着，一边努力回想是不是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的细节。“等等，在记忆里，他说过‘他不要我了’，那个‘他’指的是……” “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最亲近的人莫过于父母亲人。”凌慕风眸光暗了几分，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有些反常。 凌慕风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让洛忆有些无所适从。她看向二人交握的手，纤长细嫩的指尖贴着对方温暖的手掌，慢慢收紧了手。 凌慕风的经历，早在洛忆调查他的时候就已经了解清楚。他从小父母双亡，在家中虽然是长子，但一直受到兄弟姐妹们的排挤，就连家中的长辈也都不怎么喜欢他。他童年的日子，多半是不太好过的。 凌慕风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明朗清澈的眼眸。于他来说，洛忆就像是一道突破阴霾的阳光，直直的照进了他冰封多年的心里。但这份光芒太过耀眼，让他不敢靠近。 “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我们还是去问问谢傅元吧。一个冤魂跟了他这么久，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洛忆不动声色的转移过话题。 “嗯。”凌慕风点点头，“而且昨晚的事情，还有一个很古怪的地方。我需要找他求证。” “什么？” “这座房子里似乎有什么奇特的封印，使得那些冤魂只能进，不能出。而且我昨天在客厅释放灵力探查的时候，灵力在这一片区域的下方受到了阻碍。我想，问题应该出在那里。” 其实，在他走进这栋别墅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感觉。只是昨天晚上的探查，让他更加确定，这里一定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走吧，赶紧解决了这件事，回去继续补觉。”她从凌慕风手中抽出手，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我现在可是走女神路线的，必须早睡早起，保护好自己的皮肤！” 洛忆在凌慕风略显无奈的眼神里蹦蹦跳跳的打开房门，她踏出去，门外就是别墅二楼的走廊。居高临下的从二楼一眼望去，屋子里安静的就像是没有活人居住一般，只有客厅的那个挂钟还在“滴嗒、滴嗒”响个不停。 第19章 地底的法阵 “怎么样了？那些鬼驱走了吗？”谢傅元见洛忆和凌慕风出来，连忙急切的问。 凌慕风带着洛忆在沙发上坐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移到了沙发旁边的茶几上，那里放置着谢傅元与吕巧的合照。 “谢先生与太太结婚这么多年，怎么没想要个孩子？”凌慕风没头没尾的以这句话开了头。 谢傅元一愣，接着长长的叹息一声，“怎么不想，可就是怀不上。试了很多方法，一直没有起色。” “那谢先生就没想过，领养一个么？” 凌慕风这句话一出，洛忆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那个孩子肯定是与谢傅元有关的，既然不是亲生，那多半是领养的？ 可没想到谢傅元还是摇头，他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没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白费心思去帮别人养孩子。说到底，不是自己的，心里不舒服啊。”说完这些，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凌先生，这些事和我家里的怪事没什么关系吧。” “一切事情都有其因果定数，说不好的。”凌慕风接着问，“谢先生，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地下室一类的地方。” 听见他的问话，谢傅元脸色忽然一变，凌慕风补充道，“昨天我探测到，这块区域的下方，似乎有什么奇怪的磁场，禁锢了屋子里的冤魂。加上有某些东西吸引了它们过来，所以才会出现每天晚上冤魂出没的情况。” “这么说……”谢傅元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眼神躲闪。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又端起了茶杯。 “是有，还是没有？”凌慕风的声音沉了下来，语气凌冽，不怒自威。 “……有。”谢傅元与他对视一眼，终于是放弃了隐瞒。他垂下了头，回答道，“昨天你们见到的那个女人，呃，我表妹，就住在那里。我就知道那个女人肯定有问题，居然就是她害的！” “谢老板，别急着下结论啊。我们不是还在猜测吗？”比起谢傅元紧绷的情绪，洛忆反倒看上去轻松许多。她半开玩笑说，“还是说，谢老板做了什么亏心事，在心虚？” 将自己的表妹放在地下室住，纵使对方是个疯子，这也不太合常理吧。 “我，我能心虚什么。”谢傅元还是嘴硬的说。 “那就让我们去看看那个地下室吧。”洛忆与凌慕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知道，凌慕风也是这么想的。 凌慕风站起身，“带路吧。” 谢傅元带着他们越过了楼梯，往下走，眼前是一个稍显老旧的木门。 他转动了把手，却没有办法打开。门从里面被锁住了，他无奈之下只能敲了敲门，“筱晴，你开开门。” 没有人回答。谢傅元叹了一口气，说，“多半还在睡觉吧，你们稍等我一下。” 他说完话，转身离开了。洛忆与凌慕风对视一眼，眼前虽然是一座普通的木门，但是从里面渗出的阴冷之气，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不多时，谢傅元带着吕巧回来了。吕巧正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见到凌慕风他们之后却立刻闭了嘴。 她脸色有些难看，埋下头，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 门被打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从里面传了出来。窄小阴暗的地下室的尽头摆放了一张小床，而那个被称作筱晴的女人正缩在床边，一双呆滞的眼睛在黑暗里仍然十分明亮。 她的怀里抱了一个破旧的娃娃，一脸恐慌的看着进来的人，似乎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四个人进到地下室里，原本就窄小的屋子显得更加拥挤。凌慕风环视一眼，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他缓缓朝她走进。 这个被叫做筱晴的女子面容清秀，虽然不修边幅，但还是能看出她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子。若是她是个正常女人，应该会很招人喜欢。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宝宝睡了，你们别吵到他。”筱晴目光呆滞，没有看向他们，只是将手指按在唇边，小声的说。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怀里脏兮兮的玩偶，玩偶脸上的五官已经由于磨损看不清楚了，显得分外诡异。 凌慕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对吕巧说，“你把她带走。” 吕巧似乎有些嫌弃，但却不敢违背他的话。她走了过去，将筱晴从床上拖了下来，动作粗暴。不知怎么，吕巧平时看起来温婉贤惠，但面对筱晴的时候却一直非常粗鲁。 凌慕风看向凌乱不堪的床，嘴角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入口袋取出一张符纸。 “你要干嘛！？”这是洛忆第一次见他用上符纸这样的外物，不由得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这年头的天师已经先进到不屑于用朱砂符纸黑狗血这样的传统驱邪用具了呢。 “炸开看看。” 不等洛忆有什么反应，凌慕风闭上眼睛，将那张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上朱红印记微微泛起红光，落在床上。随着他的一声“破！”，只听砰的一声，原本凌乱的床铺就这样被他炸得四分五裂，地下出现一个大坑，瓷砖砂石四溅开来。 洛忆：“……” 这年头的天师都这么暴力么？ 不过虽然是暴力了点，但凌慕风还是很有良心的在爆破前一面用灵力做了一面屏障，帮他们挡住了飞溅的砖石。不过其他地方就是一片狼藉了。 “过来看看。”凌慕风走到土坑旁边蹲下，灰尘散尽后，下面的东西也显现出来。 “这……这是……！”看到土坑中的东西，洛忆无可抑制的发出一声惊呼。 土坑里散落着几个半旧的陶罐，以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用黄色的符纸压着，其中有几个已经有了裂痕。而陶罐之下，是一个用血画成的法阵，颜色依旧鲜红，就像是刚刚绘制上去的一般。 仅仅是朝下面望一眼，就能感受到这个法阵扑面而来的可怕气息。 与此同时，还有一丝熟悉感涌了上来…… 在那一瞬间，洛忆的表情突然变得苍白，甚至带上了几分恐惧。 她见过这个法阵，绝对见过！ 第20章 恶有恶报 滚烫炙热的法阵，永无休止的黑暗，比死更可怕的孤寂…… 洛忆的身子颤了颤，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笼罩。 “别怕。”凌慕风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响起，她茫然的抬头，正好对上那对茶色的眸子。忽然，一切压抑的感觉都消失殆尽，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凌慕风仍旧是专心致志的观察着土坑里的陶罐，轮廓分明的侧脸英挺精致，神色严肃认真。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洛忆有些迷糊的问。 凌慕风扭过头来，还没等他说什么，洛忆立刻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继续……” 真的出幻觉了，不会是昨晚的后遗症吧。洛忆敲了敲脑袋，有些郁闷。就说自己的身体好用嘛。 见到法阵之后，凌慕风也有些反常。他蹲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这个法阵，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洛忆刚开始还学着他的样子认真的观察着，想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东西。可是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也不能怪她，像她这种前世活了几千年的老人家，记性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洛忆耐不住沉默，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凌慕风有些古怪的问。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什么？说嘛，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什么？” “陶罐。”凌慕风站起身，拍了拍西装裤上沾上的些许尘土。 废话！她当然知道这是陶罐。 “……我是问陶罐里面是什么？”洛忆抖了抖眼角，耐着心接着问道。 “魂魄。”凌慕风扭头看向站在屋子角落的那三个人，那对夫妻正瑟缩在墙边，既好奇却又不敢走过来看。 “魂魄？难道……” “你看那个。”凌慕风指了指其中一个陶罐。那个陶罐比起其他的都少大了一些，上面浸透着干涸之后的血迹，正好位于阵眼的位置。他说，“这些陶罐在这个法阵里，只是充当道具，真正起作用的，是下面的法阵。这个法阵有禁锢魂魄的作用，只要将魂魄禁锢于阵眼之中，便可困住那个魂魄永生永世，不死不灭。” “永生永世，不死不灭……”洛忆在心里重复了这句话，竟然生出一丝悲怆的情绪，“何其残忍的阵法。” “不仅如此，被禁锢其中的魂魄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能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永远这样下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凌慕风不着痕迹的看了洛忆一眼，他站起身，向屋子角落的那三个人走去。“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有人竟然要用这阵法对付你们？” 他的声音冰冷，目光凌冽。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筱晴的声音依旧轻轻地回响在地下室内，“宝宝乖，宝宝不要怕，乖乖睡觉觉了……” 凌慕风的目光被她吸引过去，嘴角挑起，“谢老板，筱晴的身份，其实并不是你的表妹吧。” “我……”谢傅元目光也移到了筱晴身上，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他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没错，我骗了你们。其实，筱晴她不是我的表妹。她，她是我们家的保姆……” “她是怎么疯的？”凌慕风接着问。 谢傅元瞥了一眼身旁的妻子，低下头没有说话。这时，吕巧却轻轻地笑了一声。 “是我害的。”她声音凄厉，“怀不上孩子，是我的错吗？！我努力了这么久，可就连大夫都查不出我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女人原本只是一个保姆而已，凭什么她就能这样轻易的怀上孩子！” “老婆……” “你别拉我，让我说完。”吕巧挣脱了谢傅元的手，接着说，“这女人也是活该，刚怀上孩子，丈夫就死了，不得已才到我家来做事。可我嫉妒，我想了不知多少法子，都无法生育，可她却这么轻易的得到了我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就在她喝的水里下了药。可没想到，不过是没了个孩子，这女人竟然就这么疯了，呵呵……” 凌慕风没有说话，谢傅元又问，“凌、凌先生，难道真是这个孩子回来报复了？” “一个未出生的婴儿，是绝对不会化为冤魂的。”洛忆终于从那个土坑处站起身，她朝着墙角这几人看过来，嘴角勾起，“人之初，性本善。婴儿的魂魄最为纯善的，所以通常情况下，夭折的婴儿都会直接进入冥界再次转世，何况是一个根本没有出生的婴儿。” 谢傅元久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凌慕风没来由的问，“谢先生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生意人，经常跑东南亚那边，和当地人做些烟草金属生意。”谢傅元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 “哦，只有这些吗？” “你什么意思？” “你们夫妻俩身体健康，一切正常，生不出孩子，不觉得奇怪吗？”凌慕风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有些阴沉。 “多半是这两人以前做了什么事情，损了阴德吧。”洛忆插着手，在一旁说道。 “你昨天看到的记忆里，有一个细节我在意很久了。刚刚忽然有了答案。”凌慕风推了推眼镜，淡淡的说。 “什么？” “我总觉得，你看到的那个孩子，不是想要自杀，而是在逃避什么。”凌慕风说，“而且你也说过，你在离开的时候，发现梦境中出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联系到破旧的火车站，我大概可以想到那些是什么人。” “你是说……那个男孩在逃避那些人，所以才会失足掉下月台？” “东南亚那边，靠近两国边界，治安一直非常差，时常会发生一些跨国犯罪。比如，贩卖儿童。”凌慕风眼神冰冷，沉声说。 洛忆惊讶的睁大眼睛，竟然是这样。她看向那对夫妻俩，而那两人只是垂下了头，并没有反驳。 “你们竟然！” 谢傅元扑通一声他们二人眼前，浑身颤抖，“你们救救我们夫妻俩吧，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做错了事，我太太也只是一时冲动，铸成大错。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多少钱都行，只要你们能救救我们。” “你可知道，有些东西，是金钱没有办法买来的。你们俩罪大恶极，我为什么要救你们。”凌慕风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怜悯。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更何况，已经晚了。” “是啊，已经晚了。”洛忆饶有兴致的冲着他们招了招手，“我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你们要不要过来看看。”接着，她指着那土坑里的陶罐，说，“看，你们俩的名字都写在上面呢。” 位于阵眼的那个陶罐之上，用朱砂赫然写着这两个名字，谢傅元，吕巧。也就是说，这两人一早就是死人了。 那对夫妇难以置信的冲了过来，看见陶罐之后，表情变得越发的惊恐。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你们自己出去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离开这座屋子不就知道了？”洛忆似笑非笑，冷冷的说，“而且你们没发现，你们客厅的那个挂钟，指针一直在原地走动吗？” 那个挂钟，虽然一直“滴嗒”走动，但指针从未向前移动过。也就是说，这屋子里的时间，是静止的。 洛忆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人几近癫狂的冲出地下室，心里竟然有些许快感。她和凌慕风一早就注意到，这两人已经是鬼魂。不过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且他们很好奇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所以才会留下来调查事情的原委。 现在看来，事情已经几乎明朗了。虽然这个阵法残忍，但是残忍的法子，就该用在恶人身上。这两人作恶太多，活该会有此结局。 “这也算是恶有恶报，这样你满意了吧。”凌慕风转过头去，看向角落的那个女人。 女人缓缓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眉目清秀，优雅端庄。 她开口，声音清亮，沉静如水。 “多谢二位，替我了此心愿。” 第21章 心愿 “人类的天师，果然很厉害。”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沉稳，全然不复方才装疯卖傻的模样。 凌慕风端详她片刻，“你不是真正的筱晴，你是谁？” “真正的筱晴已经死了。我是依附在灯芯上形成的一丝意识，没有形体，也没有法力，你们可以叫我阿芯。”阿芯微微一笑，“严格说来，我应该很接近于你们所知的，灵。”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凌慕风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死物，也能形成灵。” “世间一切都可开灵识，只是可遇不可求。我生在郊外的一所有些年头的寺庙之中，吸收佛前的香火，方才有了意识。不过向我们这样的灵，通常没有人能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我们也无法与人交流。若不是我附身在晓晴身上，你们也是不能与我说话的。” “有意思，你为何会在这里？” “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阿芯的声音沉静如水，让人如沐春风，“我附身的这具身体已经死去多时了，我是受了他儿子的魂魄所托，来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 “如果我没猜错，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应该就是昨晚我们见到的那个男孩魂魄吧。”凌慕风说。 “不错。”阿芯点点头，解释道，“十年前，谢傅元还在东南亚做着贩卖儿童的生意，小哲就是其中一个被他们卖掉的孩子。不过这孩子很聪明，他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出来。还打算偷偷坐上火车回家。可惜，还没等他坐上火车，就已经被人贩子找到了。为了逃走，他不小心掉下了月台……” “他本人很有慧根，魂魄里也有些灵力。他向冥界的使者申请了为自己报仇的机会。谢傅元这些年来他和他的太太一直怀不上孩子，也都是由于小哲的原因。”阿芯说，“在他留在人间的时候，最常来的地方就是我在的寺庙里，我也是这样和他认识的。我记得有一天，他来与我道别。” “他说他和一个女子有缘，那女子已经怀了身孕，他会投胎到她的体内，成为她的儿子。那个女子，就是筱晴。我想，多半是小哲觉得这么多年的教训已经够了，想要放过他们了吧。” “可我没想到，还没等到十月怀胎结束，那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因为嫉妒，而害得筱晴堕胎。她的身体本来就很不好，经过这样的打击，更是生了一场大病，时日不多。”阿芯说，“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从来都是公平的。小哲本打算放他们一马，可他们却这样丧失了自己的机会，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这个法阵，也是你们设立的？”凌慕风问。 “不，这是筱晴留下来的。” 凌慕风皱了眉，只听阿芯接着说，“筱晴在弥留之际完成了这个法阵，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的，但我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法阵的功用。她，应当也是想要报仇的。” “可筱晴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怎么会懂得这个法阵？”凌慕风神色复杂，对这个法阵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阿芯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某个有心之人为了完成筱晴的心愿送给她的吧。这个法阵想要生效，需要七天七夜，我所做的，只是将它隐藏伪装起来，直到它完全成功。而小哲留在这里，也是要利用自己身上的怨气，吸引无数冤魂来到这里，滋养这个法阵，使得它的效用增强。今天便是第七天。” “你们的计划很完备，看样子，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不，你们其实一早就看出了这里不对。你们没有戳穿，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阿芯微微笑着，说，“难道我说的不对？” 凌慕风沉默了，洛忆问道，“那对夫妇未来会怎么样？” “他们会被永远关在法阵里，受尽折磨，直到魂魄消耗殆尽。”阿芯的目光偏向屋子的角落，“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我也该离开了。小哲，你呢？” 洛忆他们见过的那个乖巧的小男孩在墙边渐渐显出了半透明的身形。他在半空中对着阿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飘到了他们面前，“失去了这次投胎的机会，当然是在人间继续等着下次咯。反正，冥界事务众多，等他们想起我，不知都过去了多少年。” “那好，若是有空，你还可以来找我玩。”阿芯点点头，化作了一道青烟从筱晴的肉身里飞了出来，离开了这间屋子。 “谢谢你，阿芯。”于哲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声说。接着，他双手撑在脑后，朝洛忆凌慕风说，“我要去睡觉了，有缘再见吧。你们谁见过鬼大白天出来晃悠的。” 他说完这话，打算离开。但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飘到筱晴的尸体旁边。他伸出手去，从她的脖子上解下了一个细长的银链子。那银链子上，连接着一个小巧的长命锁。 于哲将那把长命锁放在自己手心。长命锁上，刻了“长命富贵”四个字，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祈愿。 于哲静静地看了一会，将银链子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这个长命锁，是他们这对缘浅的母子，唯一的证明。 从别墅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洛忆跟在凌慕风身后，却似乎另有心事。阿芯的话让她想到了，这法阵明明是人类的东西，她怎么会觉得这么熟悉呢？ 这么阴狠毒辣的法阵，她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接触过？ “还在想那个法阵的事情？”凌慕风问。 “诶，你怎么知道？？”洛忆心里一惊。他居然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 “我也很在意，将法阵留在这里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啊……嗯，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洛忆有些尴尬的笑笑，就不该自己吓自己。 “这法阵太过恶毒，实在不该留存在世上。”凌慕风低声说，“而且，这么轻易就毁去别人的生生世世，也太过……” “你管这些干嘛呢，反正现在法阵已经启动了，我们也没办法改变了。况且，这种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的人，活在这个世上也是浪费。”洛忆满不在乎的说。说到底，她的骨子里还是留存着身为天狐的淡漠冷情，对无关的人并不关心。 凌慕风摇摇头，向前走去，显得心事重重。 不过他们没有继续讨论下去，因为洛忆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接通手机，槐桑的声音从手机那头疯狂的响起，“我的洛忆大小姐，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今天约了制片方谈新戏啊！到处找不到你的人，我差点被老板手撕！” “咦，你怎么会找不到我？”洛忆奇怪的问。接着她才想起来，这栋别墅里磁场混乱，估计是手机没有信号，也打不进电话。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又和凌慕风那个小子跑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约会去了吧？” “哪有又，我们以前没这样过好吗？而且我是在陪他工作，做正经事啦。”洛忆干笑两声，她来之前也没想到会耽搁两天时间，竟然错过了新戏的试戏。 不过也难怪槐桑发火，这部戏竞争的人多，不是随便找个关系就能进去的。 “我错了嘛，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我牺牲一下去陪制片吃个饭好了？”洛忆随意的说着，却看见凌慕风从前方回过头来，波澜不惊的眼里分明写了大大的“你再说一遍”几个字。 洛忆缩了缩脖子。倒不是她担心自己会被怎么样，但是凭着天师大人的脾气，估计制片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比如随手改改别人家里陈设，将好风水换成坏风水这种事情，凌慕风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那倒不用。”槐桑还毫不知情，依旧在那边说，“我已经告诉他们你生病去医院了，将试戏改到了下周。你回头去多读读剧本，到时候一定要来才行啊，要不然我就用藤条五花大绑把你绑来！” “你敢。”凌慕风不动声色的从洛忆手中抢过手机，面无表情的对着听筒说了这两个字，接着挂断了手机。 洛忆：“……” “我先前已经给投资方和制片人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多关照你，不用担心。”凌慕风说着，从兜中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洛忆，“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要回凌家一趟，可能会离开几天，这几天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有事立刻在心里叫我，明白吗？” 洛忆听到了某个关键词，竖起了耳朵，问，“你要回凌家？干什么去？” “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凌慕风简单的说。 洛忆见他不愿意说，也就不继续问下去。她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凌慕风摸了摸洛忆的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和。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阵微风吹拂起洛忆的头发。 第22章 凌家古宅 凌慕风再睁眼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已经是一座古意森然的宅子。这宅子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期间无论经历多少次的加固翻修，都仍保持着它原本的模样。 这便是凌家古宅。 凌家古宅坐落在深山中，被浓密的树林遮盖，就算是用卫星探测器，也探测不到它的所在。古宅的四周设有结界，不论什么人，只要走进其中，便无法使用任何法术。依凭着这些，凌家古宅方才屹立千年不倒，就像是凌家在整个玄学界的至尊地位。 凌慕风向着古宅大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沉重的实木门自动打开，门内站着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女子看上才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穿着一身纯黑丝绸做的旗袍，勾勒得身材玲珑有致，清秀的面庞上三分邪气七分傲气。 “终于舍得回来了？”女子说起话来嗓音有些尖，笑起来更是带了几分刻薄，天生一副很难讨人喜欢的模样。她是凌慕风的表妹，凌楚云。 “恩。”凌慕风点头当做打过招呼，抬步踏入古宅。 刚刚跨过高高的门槛，便觉与生俱来的灵力受到外力压迫，两股力量在体内冲击，争斗，片刻后归为平静。凌慕风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待体内的气息平稳之后，方才再次抬头。 “大半年不回一趟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逐出凌家了。”凌楚云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话中带了些讥讽的味道。 “你知道的，我工作忙。”凌慕风看向她，淡淡的说。 “不就是在组织任职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凌楚云声音高扬，随即又抿了抿唇，举起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只小巧的黑色腕表，“看，等我通过了实习期，也能进组织了。” 她说的组织，就是指超自然现象管理局。 凌慕风有些惊讶，他摇了摇头，“我早说过，你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别以为只有你能够出风头。别以为你是长子嫡孙就可以随意左右我的行为，凌家现在，还没到你说了算的时候。”凌楚云冷哼一声，言语间咄咄逼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你别想再让我对你唯命是从。”凌楚云一双杏眼盛气凌人的朝他看过去，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她往前走了几步，眉头紧蹙，眯起眼狐疑道，“你身上，为什么有一股狐媚骚气？”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凌慕风皱了眉。 “哟，这就不开心了？哪里来的狐媚子，竟然勾走了我们凌家长子嫡孙的心，我倒想见见她呢。”凌楚云嘴边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毫不留情的说道。 “楚云！”凌慕风声音沉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凌冽。 即使隔着镜片，那双茶色的眸子依旧是带着能够让人不敢直视的魄力，凌楚云心底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记忆中，那双眼睛一直是波澜不惊的，就像他冷漠淡然的性子，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真正愤怒。但他现在却因为她的几句话而这样生气，凌楚云低下头，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 凌慕风不再看她，扭过头去打算向宅子里走去，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楚云，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么？回头老爷子问起来，我可帮不了你。” 这男子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面貌，眉目间与凌慕风有些许相似，但又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他就像是一个温柔沉稳的大哥哥，永远都是面带笑意，给人亲近之感。他是凌慕风的堂兄，也是凌慕风在凌家为数不多关系比较好的兄弟。 “好宇哥，你可千万别告诉老爷子，我这就去。”凌楚云有些心虚，连忙软下声音撒着娇说。在这个家里，她最服的人还是凌泽宇了。 凌楚云说着，又看向凌慕风，“凌慕风，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凌家的子孙，和那些低等的妖怪混迹在一起，也不怕丢了我们凌家的面子。” 她说完后，冷哼一声，扭头消失在古宅回廊深处。 “慕风，你最近过得可好？”见凌楚云已经离开，凌泽宇方才转过身来与凌慕风说话。 “还好。” “那就好。前几天老爷子还在念叨着你，你知道的，这些儿孙中，他最喜欢的便是你了。老爷子年纪大了，你还是得多回来陪陪他才好。” “老爷子在哪儿？”凌慕风问道。 “祠堂。”凌泽宇笑了笑说，“老爷子果然没猜错，你真的是回来找他的。跟我来吧，就是他让我来接你的。” “好。” 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古宅的最深处，便是凌家祠堂。凌泽宇将凌慕风引到祠堂门前，停了下来。 根据凌家家规，除了凌家家主以及掌管家中事物的德高望重的前辈之外，就只有得到允许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凌家祠堂。而凌家老太爷只吩咐了让凌慕风回来之后就到祠堂见他，其他人是绝没有资格靠近祠堂半步的。 凌慕风向凌泽宇点头示意聊表感谢，转身踏了进去。 穿过门廊，面前是一个方形的院落。凌慕风目不斜视的往正对着的那件主屋走去，推开门。祠堂内部陈设非常简单，唯有一室牌位，几盏油灯，一个香炉，几个蒲团。凌家如今的管事，凌家老太爷正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养神。 “爷爷。”凌慕风立于他的身后，低低的唤了一声。 “是慕风回来了啊。” 凌逸甫转过头，拄着一根一端被磨得光滑圆润的拐棍，缓缓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凌逸甫是凌家现任管事，也是除了家主以外辈分最高的凌家人。没有家主在的时候，凌逸甫就是整个凌家的支柱。 凌慕风走到他面前，将他扶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 凌逸甫将拐棍放在一边，缓缓地坐了下去。他的行动缓慢，虽然修炼使得他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许多，但他毕竟已经是个老人了。不过即使如此，他的眼神依旧清明凌冽。 “先前我总在担心，见到了外面的世界，你就不想回来了。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多了。”凌逸甫语调缓慢，声音里带上了些萧索。 “您别这么说。”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吗？”凌逸甫摆摆手，问。 “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一个法阵，似乎是我们凌家的东西。我想回来问问您，除了凌家人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外人知晓这个法阵的用法？”凌慕风说着，将手在虚空中一挥，他在地底见到的那个法阵的投影清晰的出现在半空中。 “这是！”凌逸甫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他深深地看向这个法阵，又缓缓移开眼，“这是我们凌家的禁术，名曰缚魂阵。只要将魂魄禁锢在其中，只需七日，便可将魂魄永远锁死在阵内，永生永世，不死不灭，永无自由。” 凌慕风点点头，“嗯，这的确是凌家禁术。但我想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阵法的使用方法？” 凌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人丁衰弱。除了他们一直镇守祖宅的这一支系之外，别的支系早已经与普通人类无异，不再修习道术。而他们这一支，几乎都在凌逸甫的监管之下。按理说，这个阵法应该不会流传出去才对。 “据我所知，此阵是当年凌家的先祖，初代家主发明的。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初代家主非常愧疚，他说此阵杀孽太重，将其列为禁术，再也不允许后人使用。缚魂阵一直是交由历代家主保管的，至于这个世上，还有没有第二人知晓，恐怕只有家主大人才能回答了。” 凌慕风的眼神暗了暗，稍稍停顿片刻后，说，“看来，我也只能去见见家主了。您可知道，家主现在何处？” 凌逸甫却是摇了摇头，“家主的行踪向来成谜，就连我也无法探查到他的所在。唯有这凌家老宅的结界，可以证明，他仍在这个世上。但是具体在哪儿，是谁也不知道的。” “是啊，自从……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家主了。”凌慕风敛下眼眸，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凌逸甫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祠堂内，有短暂的沉默。 凌逸甫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儿，缓缓的开口，“慕风，我本不应该插手家主继承一事，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出自你的本心吗？” “那已经不重要了。”凌慕风摇摇头，他伸手取下了自己的眼镜，露出了那双茶色的眼眸，“自从我得到这双眼睛开始，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命运。” 从他成为凌家家主继承人的那天开始，他就注定只能为凌家而活，注定要背负所有的责任与罪孽。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命运。 第23章 试戏 纵观历史的长河，能够留名史册之人，都绝非常人。 他们或是名垂千古，或是遗臭万年。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可谁能确定，人类所看到并且记录下来的，就是真相呢？ 历史，向来都是上位者所书写的传奇。 —————————— 洛忆被闹钟从被窝里叫醒的时候，太阳才刚刚从云端露出半个头。她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 片刻后，她从被子里撑开眼皮，烦躁的瞪了一眼床头响个不停的闹钟，叫得正欢快的卡通闹钟立刻像是被人扼住一样停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摔出去。 然而，在落地之前，徒然被一阵看不见的轻雾接住。 洛忆起身，勾了勾手指，圆润小巧的闹钟慢悠悠的飞回到她的手上。她拿起来检查片刻，将它放回床头。 这已经是这个月买的第五个闹钟了，要是再被摔了，凌慕风可能会扒了她的狐狸皮。 她认命的爬起来，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翻开手机。 一条长长的短信，写满了今天的所有行程和注意事项，早在一个小时前就被发到了她的手机上。洛忆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试镜的日子。 这是一部古装剧。大女主戏，高达两亿五千万的投资，高质量的制作班底，国家一级编剧把关的剧本，还未开机就定好的一线卫视黄金档平台，势必会成为今年最为火热的精品电视剧。 原本洛忆想拿下这个角色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可谁知道，第一次试镜那天，洛忆竟然闹失踪，害得制片方那边颇有微词。更不巧的是，另一个有点人气的小花旦也跑来想要竞争这个角色。 这小花旦叫李沅语，出道有些年了，国民度和观众缘都不差。之前一直走清纯文艺片路线，这次来竞争这部电视剧，是想要转型。她在圈内口碑人脉都不错，演技也甩了洛忆不止十万八千里。看上去，洛忆这次想要顺利拿到角色，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洛忆坐在化妆间的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给她做造型。他们来的较早，所以化妆间里还没有什么人，洛忆听着槐桑在她耳边给她说李沅语的基本情况，有些心不在焉。 好无聊，想回去睡觉。洛忆打了个哈欠，在心里默默地想。 “拿到角色之后想怎么睡怎么睡，现在给我打起精神来。”槐桑看了她一眼，冷着脸说。 “哎呀，干嘛这么严肃，不就是个试镜嘛。对我有点信心，ok？”洛忆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 “不是对你没信心。我就是告诉你，尽量别让自己看上去赢得太轻而易举。现在已经很多人说你有后台了。”槐桑弯了弯嘴角，皮笑肉不笑。 是个人都觉得洛忆可能会输个李沅语，但这些人要是知道洛忆的真实身份，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部电视剧的名字，叫仙狐传。女主是只修行千年的白狐精。洛忆要是拿不到这个角色，那她可就白当这么几千年的狐狸了。 洛忆有些为难的摸了摸下巴，“你这个要求有点难度，我尽量。” 洛忆正在化妆期间，李沅语才带了几个助理慢悠悠的到来。她其实长得不错，就是还缺了些韵味，看上去虚有其表。 刚一进门，李沅语就目不斜视的打量着洛忆。而后者只是安静坐在原处，偶尔稍稍偏头和槐桑小声说几句话。李沅语不留痕迹的皱了眉，心里却是有些慌了。洛忆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但周身却弥漫着一股傲气，波澜不惊，气质非凡。 她走过洛忆身后的时候，下意识往洛忆面前的化妆镜里看了一眼，后者正好抬起头来。一双美目平淡的从她脸上略过，丝毫没有停留，对她基本可以说是视若无睹。 二人对视的时间不超过一秒，李沅语心里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洛忆表现出来的已经不只是自信，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洛忆率先化好了妆离开，又跟着工作人员去试衣间选衣服。槐桑从一大堆衣服里给她挑了一件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素白衣裙，织锦布料上绣着些并不明显的暗纹，乍一看上去很是不起眼。 美其名曰，让她低调行事。 洛忆看见这衣服，不由得有些无奈。 挑这么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她家经纪人还对她挺有自信？ # 工作人员正在忙里忙外，为试镜做准备的时候，制片人与导演才缓缓来到现场。李沅语早已是等候多时，主动走上前去与他们打招呼。几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可洛忆却迟迟没有现身。 “不等了，沅语先开始吧。”导演高峻摸了摸下巴，果断的说。 虽然投资方和制片方都极力推崇洛忆来演这个角色，但高峻其实是有些不情愿。洛忆出道至今除了一部尚未上映的电影之外，还没有其他的作品。仅凭着那张脸和后台，就火到了现在的地步，多少有些名不副实。 所以，当得知李沅语要来竞争的时候，他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一个前途未卜的花瓶和一个众所周知的演技派，他当然要选后者！ 由于是女主是白狐，所以服装几乎都以白色为主。李沅语此时也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裙，搭配着毛毛领的外袍，配上她的妆容更显出几分雍容华贵。 得到高峻的允许之后，工作人员抱上来一把古琴放在原本就准备好的木质琴桌上。李沅语走上前去，跪坐在古琴之前，准备进入状态。 她本以为洛忆会抢在她之前试戏，可没想到那人躲进试衣间就不见了踪影。这样一来，她就是抢占了先机，得到这个角色的可能性便又更大了些。有后台又如何，在这个圈子里，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 李沅语这样想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伸出纤纤玉手，抚上了琴弦。 早在来之前，她就研究过了剧本。剧中的女主角平时最喜欢的便是跪坐抚琴，所以她提前找了老师，学了一些古琴弹奏指法。拍戏对演员的要求并不很严苛，不需要演员真的会弹奏，只要能做的有模有样便可。 她的手指灵活的在古琴上跳动，轻拢慢捻抹复挑，白纱衣摆在身后披散开，活脱脱一个仙气十足的古典美人。 片刻后，李沅语站起身，周围人爆发出一阵掌声。 高峻来到她身边，赞叹道,“不错，和我想象中的女主角所差无几，你很适合这个角色。而且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古琴的指法，给剧组省了不少事啊。” 李沅语说，“导演过奖。接到本子之后，我就特意去学了古琴。可惜时间太短，学艺不精，让导演笑话了。” 高峻拉着李沅语在一旁聊起了角色，制片人听着听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看这样子，若是洛忆再不来，似乎就想立即定下李沅语了。 果然，只听高峻侧过身来，对他说，“李沅语表现得不错，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中，洛忆着一身素白长裙，款款而来。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古典的发髻，脸上化着淡妆，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她就这样缓缓地从人群中走来，沉静优雅，却由内之外透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原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裙，穿在她身上竟然如同霓裳仙衣，不似凡品。纵使是最普通的白，却被她穿出了最清新脱俗的味道，刹时间将其他人衬托的失去了色彩。 洛忆在高峻走到面前停下，微微一笑，大而明亮的眸子竟然透出了几分柔媚入骨的气质。仅是举手投足间，便显出了浑然天成的美感，仿佛九天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抱歉，久等了。”直到洛忆开口说话，众人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高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呆呆的看着洛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我需要做什么？”洛忆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她当然是故意姗姗来迟的，要不然怎么能大出风头呢？ 不得不说，当明星真是非常明智的决定，她太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了。 “试拍一段弹古琴的剧情。”高峻回过神来，回答道。 洛忆点点头，来到琴桌前停下，因为李沅语还坐在那里，脸色极其难看。 自从洛忆来到之后，便没有人再去看李沅语。不仅是她，似乎世间的一切女人在这个人面前都像是庸脂俗粉，不值一提。 李沅语慌乱的站起身，她还有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弹琴。 在她的认知里，洛忆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一部电视剧，只有花瓶是不行的。虽然她对于古琴的了解也不多，但是勉强弹上一首曲子是没有问题的，然而洛忆行么？ 李沅语还在这样想着，洛忆已经越过她坐在了琴桌前。她伸出手，波动一下琴弦，熟悉的感觉让她心中泛起一丝亲切感。她抬头，随意的问道，“导演，弹什么曲目，有要求么？” 这句话一出，周围人又是一惊。她还会弹琴？ “没有要求，你自由发挥就行。” 洛忆浅浅一笑，“那就献丑了。” 第24章 带孩子 洛忆指尖落在琴弦之上，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灵动轻盈。琴音从她的手下娓娓泻出，仿佛一个个有生命的音符，悠扬动听，让人不由得沉迷其中。 洛忆微阖了眼，渐渐地沉迷于弹奏之中。前世的她，生活过得实在是枯燥无味，唯有这弹奏，是她唯一的消遣。她还记得，那时，她最爱的便是坐在山巅的一棵古树下，对月弹奏，这是她在漫长的修行之中为数不多的自娱自乐的方式。 一曲终了，洛忆方才缓缓地睁开眼，四下却依旧孤寂一片，仿佛沉浸在先前的曲调中，不可自拔。 洛忆站起身，走到高峻面前，“导演，我表现得如何？” 她问完这话，明显察觉到身旁另一个白衣女子看向她的眼神又冷了几度。不过她依旧是淡淡的笑着，沉稳大气不失优雅，全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好，好，好。”高峻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一手。对了，刚刚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自己作的曲子，还没有起名字。”洛忆回答，“我在来之前读完了剧本，根据剧中女主角的一生遭遇以及心际变化写了这首曲子，希望我的理解没有错误。” “你理解的很对。女主角的前期矛盾煎熬和后期的释然胸怀，你都完美的从曲子里表现出来了。没想到你虽然年纪轻轻，但你的古琴造诣，却比我见过的许多琴艺大师还要厉害！”导演由衷的赞叹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这首曲子作为电视剧的插曲？我觉得它非常的适合我们电视剧所要表达的思想。” “当然。”洛忆爽快的答应，“回头我会把这首曲子谱好交给您，具体还有什么要求，您可以和我的经纪人详谈。” 她有意无意的往槐桑那边看过去。槐桑笑笑，原本是想让她低调的拿到角色，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不过，这样才符合洛忆的个性。 这样一来，这个角色自然也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等试镜结束，洛忆方才回到休息室。她被准许放了大半天的假，一边计划着要去哪儿玩玩，一边将繁复的白色古装脱下。 她坐在化妆镜前准备卸妆，却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扭过头去，化妆间里空无一人。 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睛又黑又亮，一张小脸粉粉嫩嫩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洛忆有些惊讶，这是谁家的小孩子？ 那小姑娘又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她没办法，只好半蹲下去，与那小姑娘平视。 “小朋友，你是从哪里来的？” “刚刚的曲子，是你弹的吗？”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盯着她，但里面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甚至有一丝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内敛。 “嗯，是啊。”洛忆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一直就很喜欢小孩子，软软糯糯，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听说，她这种一般被人称为萝莉控？ 不过眼前的小姑娘却是有些奇怪。这小姑娘长得白净粉嫩，却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黑色连帽t，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说，衣服和鞋子上竟然还沾了些泥土。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呢？”洛忆问。 “你可以叫我小尹。”她的声音虽然软糯，但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那小尹，你知道你爸妈的名字吗，我带你去找他们？” 小尹摇了摇头，不过她的手却是抓紧了洛忆的衣角。 “跟我来。” # 屏幕上闪动着大大的“gameover”字样，洛忆将模拟□□放回原处，看向身旁的小姑娘，眼中带上了几分得意。模拟真人cs，她在电脑上玩过好几遍了，这个小丫头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从化妆间出来之后，洛忆任由着小尹将她拉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商场。晃悠了几圈之后，二人在这间看上去有些老旧的电子游戏厅面前停下。 “你要玩？”洛忆指了指这些游戏机，目瞪口呆。 “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第一台电子游戏机在桂林诞生。短短几年，电子游戏机被批量生产，电子游戏厅也相继出现。”小尹如同念书一般，毫无感情的复述着。 接着，她拉着洛忆走到了兑换游戏币的柜台旁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盯着洛忆。 洛忆扬眉，拉我出来就是为了玩游戏？ “呃……你们，要玩吗？”店员好像被她们吓了一跳。 “当然！”洛忆拍了一百块在柜台上。她还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呢，有机会肯定要好好试一试。 游戏又进入下一关，洛忆重新端起模拟□□，扭头看向这个奇怪的小姑娘。 对于她来说，要将这把枪端起来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费力的将枪用双手抬起来，一本正经的紧紧握住手柄，一双眼睛认真的盯着屏幕。 一个一个小人从屏幕上出现，小尹果决的瞄准，射击，动作越来越熟练。 洛忆有些惊讶于她的进步。仅仅尝试了几关，她已经可以做到百发百中，这是怎样变态的适应力。见对方已经步入正轨，洛忆自然也就认真起来。二人互不相让，每发必中，分数跳动着疯狂的往上升。 直到游戏时间结束，二人的游戏分数居然刚好持平，而且打破了最高纪录。 洛忆和小尹同时将模拟阻击枪放回原位，默契的对视一眼。 “给你。”洛忆将一个甜筒冰淇淋递给小尹，自己手上也拿了一个。 小姑娘看着洛忆手上的冰淇淋，没有动作，“冰淇淋，源于八百年前的中国，最早出现于元朝。13世纪，被马可·波罗带回意大利。从电力和制冷学的广泛应用开始，冰淇淋逐渐成为一种普及的降暑食品。” “……呃，你在说什么？” 洛忆的手僵在半空，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这个小尹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的孩子。 不过小尹并没有理会洛忆见鬼了的眼神，她伸出一双细嫩的小手，将冰淇淋接了过去，小小的舔了一口。她的表情严肃认真，比起品尝，更像是在研究。 洛忆坐在长藤椅上，很快解决了自己的冰淇淋，发觉小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某个地方看，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他们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开心？”小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对情侣，那两人旁若无人的依偎在一起，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 “他们在谈恋爱啊，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洛忆失笑，这小姑娘的求知欲还挺强的。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小尹继续问道。 “唔……”洛忆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本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狐仙，对于爱情更是一窍不通，但是……洛忆愣了愣，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高大英挺的身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自然而然的扎根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你在想什么？”不知不觉间，小尹已经扭过头来。 “我……” “你的脸好红。”小尹大大的眼睛亮了几分，似乎对她充满了兴趣，“听说，只要见到喜欢的人，就会变成这样。可这里没有别人啊，所以，你是在心里想那个人吗？” 洛忆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猛地站起来，反常的提高了声音，“才没有！我绝对没有喜欢的人！” 对，没错，她不可能动凡心的。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天狐大人，怎么可能动凡心。 洛忆平白有些紧张，连带着心跳都加速了。她想要将那个身影从脑中赶出去，可越是这样，那个身影便越是清晰。 小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有些反常，疑惑道，“你撒谎，你在掩饰什么吗？” 洛忆欲哭无泪，她一定要这么直接就对了。 她被小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既然都出来玩了，我们去逛街吧。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我送一件新衣服吧。” 说完这话，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二话不说拉着小尹就进了一家童装店。反正干什么都好，就是别聊这个话题就对了！ 挑挑选选，直到将店里三分之二的衣服都试过一遍之后，洛忆方才挑中了一件粉色小洋装。过膝的粉色蓬蓬裙，配上白色坡跟小皮鞋，再配上一顶蕾丝小礼帽，可以说给小尹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变。 洛忆半蹲着帮小尹整理衣服。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成品，一边想，小姑娘就是好，可以随便打扮着玩，穿各种各样好看的衣服。可惜她是狐狸，不是人类，要不然就能生儿育女，养个小姑娘玩了。 不行的话领养一个也是不错的，反正天师大人也喜欢小孩子。 等等……又关他什么事？ “你的脸又怎么了？”洛忆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尹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好烫。” 洛忆低下头，捂着脸闷闷的说，“我有病，你别管我……” ……好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谁能来救救她，她好像病入膏肓了！ 第25章 私生女？ 俩人在街上逛逛吃吃一直玩到了下午，小尹除了有些喜怒不形于色之外，与洛忆相处得还是很不错的。洛忆平时工作忙，不工作的时候又很少能有人陪着，所以有个小姑娘能陪着自己一起玩，她也是很欣然接受的。 直到天色慢慢黑了，洛忆提出要送小尹回家时，小尹依旧不肯说她家人在哪儿。 洛忆不喜欢与人类的警察打交道，思索再三只能暂且将她带回家里。更何况，她怀疑小尹根本不是个普通的孩子，轻易交到警察的手上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好在凌慕风家里比较宽敞，屋子很多，再收留一个小孩子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过刚走到家门口，小尹就停下来不肯往前走了。她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屋子，“这是你的家？” “唔，算是吧。”洛忆回答。自从凌慕风封了她的法力之后，她也顺理成章的住进了他家里，反正是他说要养她的，她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怎么了？” “这里有我不喜欢的味道。”小尹眼神暗了暗，牵着她的手收紧，低下头。 “怎么会呢？”洛忆有些纳闷，心里怀疑更甚。不过她还是安抚的说，“放心吧，家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外人的。” 小尹点点头，似乎放心了些。 洛忆将小尹安置在客房里，不动声色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掏出手机打算联系槐桑。小尹的身份绝不是普通人类的小孩，要想查到她到底是什么人，槐桑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她还没有拨出号码的时候，对方的电话却率先打了进来。 “喂，你在哪里？！”槐桑的语速很快，声音有些焦急。 “我在家，怎么了？”洛忆被他高了几度的声音吓了一跳，皱着眉把电话稍稍拿远。槐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多温和一个人，只要一遇到工作相关就暴走，整个人时常处于极度癫狂的状态。 “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我出去逛街了啊。试戏完了之后就没工作了不是么？”洛忆莫名其妙的说，“怎么了吗？” “我的洛大小姐，女神姐姐，你能不能稍微关注一下网络动态？你的照片被全网推送了你都不知道吗？”槐桑心里苦，他不就偷偷溜进山里玩了半天，回来居然看到洛忆的照片被满世界转载。这人就不能让他稍微省点心？ “照片？什么的照片？？”洛忆一愣，问。 “你开电脑，自己上微博看。” 洛忆依言打开了电脑，果然看见她的大名被挂在了微博热搜第一。点进去第一条热门微博是这样写的： 【当红花旦洛忆私生女曝光？私服陪伴女儿逛街打电动，二人亲密互动。】 洛忆：“……” 私生女？？？！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有私生女了？和凌慕风生的？”电话那头，槐桑咬着牙讽刺道。 “别乱说。我和他是不同物种，有生殖隔离，生不出来的。”洛忆眼角抽了抽，依旧保持语调平稳，淡定的回答。 “……反正我不管，那孩子到底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啊，她自己冒出来的。”洛忆说，“我正想打电话让你查查她的身份，我总觉得，她不像是普通的孩子。” “我知道了。”槐桑无奈的说，“我先把手头这个新闻公关了，然后就去帮你找人。真希望凌慕风赶紧回来，要不然你使唤我是越来越顺手了。” “哎呀，我的好经纪人，能者多劳嘛。发动你的植物网去找，肯定很快的。” “行了你可别恭维我了。你已经好几天没发微博了，一会儿发个自拍安抚一下粉丝吧，顺便澄清一下。别忘了我给你说的，要多哄着他们。”槐桑嘱咐道。 “知道啦，挂了啊。拜。”洛忆挂了电话。 她想了想，举起手机，点开自拍模式，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洛忆：听说有人让我强行当妈？人家明明还是个少女啊！[可怜]】 微博一发出去，不到五分钟，立刻上千条评论。洛忆看着飞速增长的评论，满意的笑了笑。看样子，虽然今天的新闻是负面的，但还是帮她增加了不少曝光度。 洛忆将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开始看评论。 【：女神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我们家小忆儿当然是少女，还是超级无敌青春靓丽美少女~！】 【：女神你的自拍路线我越来越不懂了，能好好自拍不逗比吗？】 【：这是辟谣了吧，那些讨厌的营销号都狗带！】 ………… 【：靠着整容和被人睡出来的货色，还装什么清纯，恶不恶心。】 忽然翻到了一条不太和谐的评论，洛忆手停在这里，扬了扬眉。怎么总有人在她闲得慌的时候往枪口上撞？ 接着，她手指灵活的在电脑上操纵着。 不一会儿，忽然出现了几百个微博号，不约而同的对这条评论进行轮番举报。直到这个号的信用积分被扣光，账号被冻结，方才停了下来。 骂回去？她才没这么无聊，删评封号，让人再也没办法说话。才是她的风格。 又举报了几个脑残黑的小号，洛忆忽然觉得没劲，合上电脑躺在床上开始发呆。果不其然的，某个身影又出现在她的脑中。 也不是洛忆非要粘着人，分开一段时间就受不了。可自从凌慕风说他要回凌家之后，洛忆与他的联系就断了。先前虽然凌慕风也有过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情况，但是她从来都是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的。 像现在这样忽然连他的气息都察觉不到，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偷偷跟着凌慕风去凌家打探一番，可现在，不仅察觉不到凌家的所在，就连凌慕风本人在哪儿，她也探查不到了。 洛忆按着自己的胸口，坐起身，将自己的精神力无限放大。她的感官远比普通人要敏感得多，又喝过凌慕风的血，她应该是能够很轻易找到他才对。可就像往常一样，她找遍了她能够找寻的所有角落，还是找不到半分凌慕风的踪影。 甚至，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他究竟，去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洛忆睁开眼，心里生出几分怅然若失。 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终于是赤着脚下了床。 没有开灯的屋子有些黑暗，不过对于感官灵敏的洛忆来说并不影响视物。她轻轻地推开凌慕风房间的门，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洛忆轻手轻脚的溜进了他的房间，扶着床坐下，想起她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就是被凌慕风直接带到了这里。 那时候她还满脑子计划着要怎么勾引对方，自作聪明的结果，却是得不偿失的掉进了他的陷阱。 洛忆靠在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他们二人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狐狸毕竟是嗅觉动物，洛忆轻轻地嗅着凌慕风特有的气息，心里萦绕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宁。 这一晚，生性淡漠的九尾天狐第一次体会到了，思念的感觉。 那份被深藏于心的情感，不知何时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一旦破土而出，与之而来的，便是一发不可控制。 #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网络上的那条无厘头的新闻由于槐桑的公关，没过多久就被悄然的删除。可在这之前，这些新闻图片已经被人保存了下来。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电脑的显示屏还发着光。有人坐在电脑桌前，敲打着键盘。 “终于找到了吗？”黑暗中有人这么低声说着。 上传，发送，这些照片经由秘密的网络线路，被偷偷的传送到了一个邮箱中。 这天夜里，超自然生物管理局执行部特别行动队所有人的黑色腕表上，不约而同的收到了一条信息。 【目标出现。】 第26章 历史博物馆 空无一人的历史博物馆里，洛忆百无聊赖的靠在墙边，盯着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小尹趴在玻璃柜前，认真的看着里面的古物。 槐桑那边暂时没有消息，小尹依旧对她的来历绝口不提，只是一大早起来，小尹就提出要洛忆带她来这里。 谁会在周一的大清早来历史博物馆？洛忆打了个哈欠，无奈的想。 虽然百般不想离开被窝，但出于对小尹的好奇，她还是由着她来了。 小尹与她见过的孩子都不太一样。她对于事物的理解似乎永远都只是在知识的层面上，对历史方面的东西尤其的感兴趣。但对于人的情感，她却半点也不懂。 洛忆甚至觉得，她就像是个冷冰冰的物体，没有半分人的感情。 小尹在偌大的博物馆里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洛忆循着她的气息追了过去，才发现她竟然安静的坐在放映厅里，面前的显示屏上，正在播放着历史纪录片。 她一双眼睛痴迷的盯着屏幕，被深深地吸引了。 洛忆走到她的身边，朝着屏幕看过去。这纪录片的内容是清朝的朝代更迭，讲述了整个清朝从兴盛到覆灭的事情，是博物馆每天会循环滚动播放的内容。 纪录片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她们俩是唯一的观众。直到完全播放结束，洛忆方才感觉小尹又拉了拉她的袖子。 小尹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指着屏幕，“你去过这里吗？” 屏幕上最后停留的地方，是故宫紫禁城。 “故宫啊，我没去过。”洛忆摇摇头，她来到人间还不足半年，根本没有时间去这些地方。 “我也没去过，真想去看看。”小尹虽然语气平淡，但洛忆却觉得她的声音中，似乎多了几分忧伤几分憧憬。 洛忆摸了摸她的脑袋，“总会有机会的。找个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 小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忽然扭过头看向洛忆，很认真的说，“这两天谢谢你了，我会报答你的。” “你说什么呢……”洛忆的话音未落，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她们靠近。 小尹也站起身，面朝着放映厅的大门，淡淡的说，“他们来了。” 放映厅不大，但还算宽敞，就像一个小型的电影院。这时候屏幕忽然暗了下来，四周的照明灯被打开。 洛忆也跟着站起身，心里的不安持续的上升。她能感受到，这间放映厅外，正缓缓聚集了很多人，而且个个灵力很强。 门口已经被堵死了，她们无路可逃。更糟糕的是，没有了凌慕风的灵力供给，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法力！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小尹往洛忆身后躲了躲，抓紧了她的衣摆，“他们是来抓我的。” 从始至终，她都是非常平静的，似乎情绪从来没有丝毫波澜。而现在，她的脸上，却第一次出现一丝慌乱。 放映厅的门被打开，一群穿着黑衣的人鱼贯而入。这打扮，与洛忆来到人世间，与凌慕风初次相遇时见到的那批人是一样的。 是管理局的人。 既然无处可逃，那便正面应对。洛忆向前迈了半步，将小尹挡在身后。 “把你身后那个孩子交出来。”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声音低沉，他对洛忆说。 “你们为什么要抓她？”洛忆问。 “我们没有立场向你说明这些，把她交出来！” “哦，那我也没有义务要听你的话吧。”对方说话的态度让洛忆很不舒服，还从来什么人敢用这种命令的语气与她说话。 黑衣人危险的眯起眼睛，“一只小小的狐妖也敢阻碍我们执行任务，你这一身的修为不想要了？” 洛忆没有动作，她一双眼平静的对视过去，眼中满是漠然。 “上。” 随着那人一声令下，他的身后突然窜出六个黑衣人，将洛忆团团围住。 洛忆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前这群人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激发了她身为兽类自卫的本性。第一次，她的眼中闪现出了杀意。 纵使没有法力又如何，她是高高在上的九尾天狐，小小的人类，她从来不需要放在心上。 有人朝他扑了过来，而洛忆只是稍稍往后一闪，轻易地躲过了攻击。她一手擒住了那人的肩膀，反手一拧，活生生将人摔了出去。 身旁的人似乎没有想到，洛忆娇小瘦弱的身体竟然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一时间没有人敢轻易上前。 洛忆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她冷冷的眸光在剩下的五个人身上快速扫过，嘴唇微微勾起。她的身法很快，灵动而轻盈，还没等人看清她的动作，眼前的黑衣人已经纷纷倒地。 洛忆拢了拢头发，竟是连呼吸都没有乱。她对着面前发号施令的那个人调皮的眨眨眼，灵力高又怎么样，她可以让他们在来不及使用之前就全部倒下。 她若是只靠着那点法术，前世又怎能在妖界取得至尊地位。她的武功在整个妖界来说，从来都是都是数一数二的。 “你、你当真要与我们作对？” “谁要和你们作对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不是你们自己先动手的吗？”洛忆将身边那几个□□着的人踢开，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看向对方。 她虽然对凌慕风很有好感，但不代表她会因此喜欢人类。更何况，眼前这人的长相，离她家天师大人可差了不知多少个十万八千里，她一点和他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既然你一定要阻拦，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黑衣人却是发现了什么，他冷笑一声问，“你没有在管理局记录在册吧？” 洛忆的脸色变了变。的确，她被凌慕风封印了灵力之后，凌慕风却从来没有给她提起过要去管理局登记注册的事情，所以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黑衣人接着说，“那就是说，我要是在这里将你打回原形，也不算违反了规矩。” 洛忆心里暗道不妙，眉目一转，开始想办法拖延时间，“其实我们何必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行么？这年头，人和妖不都是要提倡和平相处的嘛。”她笑了笑，说，“不如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抓她，我再考虑要不要把她交给你们，如何？” 洛忆嘴上这么说，心里飞速思考脱身的方法。她现在身上毕竟没有半分灵力，对上这些灵力高强的人类修士，她的胜算并不大。 洛忆敛下眼，在心中偷偷呼唤，“凌慕风，你能听见吗？你在哪里？！” 然而，她呼喊的声音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半分回应。 “想拖延时间？想都别想！”对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狠，他再次喝道，“用火蛇阵！”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前凭空出现了几张符纸。符纸上的朱砂闪过一丝红光，幻化成了一条条凶猛的火蛇，带着灼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直直朝她飞了过来。 洛忆脸色变得煞白，对方是下了杀手的，可她却无力抵抗。她后退了半步，只来得及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 想象中的灼热感并没有如期而至，一阵微风扬起，洛忆被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起头，一双无比熟悉的茶色眼眸关切的看着她。 在那一个瞬间，仿佛世间一切喧嚣嘈杂，都不复存在。 第27章 记录者 “抱歉，我回来晚了。”凌慕风的声音被吹散在她的耳边。 他将她护在怀里，灼热的灵蛇符被他完全挡在身后。他的身后是熊熊火光，逆光的侧脸坚毅俊朗，头发无风自动。 洛忆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的脸，竟然生出了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而凌慕风只是稍稍偏了头，手轻轻一挥，来势汹汹的火蛇就这样变回原样，如同几张废纸一般缓缓飘落到地上。 “凌慕风？！”为首的那人皱了眉，言语里带上了些难以置信。 “你们在干什么？”凌慕风冰冷的目光挨个扫过面前的人，最后停留在为首的那人身上，“叶队长。” 这个人，是执行部特别行动队的队长，叶涛。按理说他应该算是凌慕风的上司。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阻碍执行部的任务，是为了什么？”叶涛眯起眼，危险的问。 “任务？” “前段时间，管理局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没有忘记吧。你身旁的那个孩子，就是那东西。怪不得上面安排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原来被凌大少爷私藏了啊。”叶涛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听起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听见了这话，凌慕风眉头皱起。难道，这孩子…… 他下意识看向小尹，后者正好抬头。两人视线短暂交汇之后，小尹淡漠的移开了目光。 “怎么回事？”他问洛忆。 洛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昨天忽然出现的，我……” “你别忘了，这次的任务是难得一见的a级。上头给的指示是，为了完成这次任务，可以使用一切特殊手段。你身旁那只妖孽不仅妨碍了我们执行任务，还打伤了执行部成员。慕风，我想你应该不会徇私包庇吧。”叶涛继续说。 凌慕风也注意到了地上的那几个人，他俯身下去查看最近的那个人的伤势，发现均是肉搏所致的伤。他的眼眸暗了暗，却没有说什么。 他稍作思索，直起身，看向对面的人，不卑不亢的说，“叶队长，既然这孩子在我手里，那我有权利决定该怎么处置她。等我确认了她确实是管理局要找的人之后，自然会做出相应的处理。” “不行，这可由不得你做决定。今天，我必须将她带走。” 洛忆下意识地拉了拉凌慕风的衣角。她虽然不知道小尹是什么人，但是直觉告诉她，小尹是不想跟他们回去的。 凌慕风安抚的对她笑笑，接着对叶涛说，“叶队长，我想你并没有权利逼我将她交给你吧。毕竟从我加入管理局开始，就是有权利自己独立完成任务的。” 他言下之意非常明确了。凌慕风要自己独立完成这次任务，叶涛如果现在逼他将小尹交出去，难免会有些抢功劳的嫌疑。 “你——！”叶涛怒道，“你平日里目中无人也就算了。如今你这样行事，就不怕我投诉到上面，将你逐出执行部，给你凌家蒙羞么？！” 叶涛这句话说了出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管理局内部许多人本来就看凌慕风不顺眼，这一来，叶涛身边那些原本不敢插话的手下们，顺势开始三言两语议论起来。 “队长，跟他废话什么，直接动手。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吗？” “就是，这种不懂规矩的家伙，根本不配留在我们这里！” “凌家也就只能出这种货色了，怪不得都说他们家道中落……” 最后那个人的话没有说完，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凌慕风没有动作，只是抬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者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住脖子，双脚缓缓离地，一张脸由于呼吸困难而涨得通红。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乱了阵脚，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起来。 而凌慕风同样面色不善，他冷哼一声，放映厅里的照明灯忽然爆亮几度，发出“滋滋”的响声。 “我可以跟你们走。”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尹终于是开了口。她向前迈了几步，走到了人群的中间。“带我走吧。”她看着叶涛，重复道。 双方都被小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紧张的气氛一时间缓和了下来。 “小尹？”洛忆疑惑的喊了一声。 “给你添麻烦了。”小尹低声说，“我确实是管理局一直在找的‘东西’，现在，该回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洛忆忽然记起，半个月前，槐桑的确向她提起过，管理局丢了什么东西。所以，其实并不是丢了东西，而是丢了一个人？ “作册尹、太史令，在漫长的时光中，我有过很多名字。不过现在，很多人习惯叫我记录者。你应该听说过。”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凌慕风说的。 凌慕风有些惊讶，不过立刻了然道，“原来就是你。我没有想到，记录者竟然会是一个小孩子。更没想到，你居然会从管理局离开。” “一个月前，保护总部的结界忽然失效，我是趁那时候离开的。”小尹平静的说，“因为，我很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世界。” “什么是记录者？”洛忆问。 “传说，记录者的脑中，有整个世界长达数千万年的历史，是负责记录历史进程的史官。记录者很久以前便活在这个世界上，记录了人类发展的进程以及所有发生过的大事件，是超脱一切世俗规律的存在。或者，你也可以直接称她，历史。” “历史？！”洛忆惊道。这两天，她一直在猜测小尹的真实身份，可这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可能性。“可是，小尹明明是人类啊。” 她不可能连人类也分辨不出来。可一个人类，能够活这么久吗？ “我是人类，但又不算是人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我的脑中存有一个负责记录历史进程的档案室，我通常都在那个档案室里沉睡，直到人类将新的历史交给我保管。”小尹稚嫩的声音平淡沉稳，似乎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在那个档案室里，是没有时间流逝的，我不会长大，也不会变老。我活在漫长的历史中，生命永无尽头。” “从我记事以来，便一直在世间默默记录着历史变迁。人类将每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情封存在档案室中，从古至今，事无巨细。可以说，我就是为这个而生的。”小尹说，“不过，我虽然脑中存有这个世界一切的历史，但却从没有亲自见过它们。绵延万里的万里长城，恢弘大气的紫禁城，繁华似锦的新都市，还有很多很多……我很想亲眼见一见，所以才会从总部逃出来。” 这个世界，一直以抽象苍白的文字出现在她的脑中，所以她才会希望能够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小尹……” “我受到琴音的吸引，找到了你。谢谢你，让我脑中的文字记录与现实终于衔接了起来。能够认识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小尹回过头来，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对着洛忆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可惜，不能和你一起去故宫了。你有时间，一定要替我去看看。” 洛忆看见了她的笑容，终于缓缓地弯了弯嘴角，“好，我答应你。” 小尹当她是朋友，她又何尝不是。 等到洛忆的回答，小尹点点头，头也不回的朝对面走去。叶涛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走上前来，将她带到身后。 “人交给你们了，我们可以走了吧。”凌慕风问。 “慢着。”叶涛叫住他，似笑非笑的说，“一码事归一码事。记录者的事情解决了，但是你身边这只妖孽的事情，可还没解决。” 听到某个词的时候，凌慕风明显不满的皱了眉，他转过头来。 叶涛还在接着说，“她来到人间，先是没有前去注册登记，现在又妨碍公务，严重违反了人妖协定。按照协约，我有权利要求将她带回总部处置。” “处置？”凌慕风眼神泛着寒意，“你想怎么处置她？” 叶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自然是废了修为，打回原形，再关上个几十年——”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凌慕风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危险。从叶涛的角度能够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凌慕风的眼里，明显有一丝不属于人类的戾气！那一瞬间，那双眼睛甚至变得如同嗜血的野兽一般，不过稍纵即逝。 “谁说她没有登记的。”凌慕风对叶涛的反应视若无睹。他伸出手来，掌心悬浮着一颗半透明水滴状的坠子，反射着白灼灯光，显得晶莹剔透。他说，“这是她的城市居住许可证明，昨天刚刚由凌家家主授意，局长亲自批准通过的。我是她的担保人。” 洛忆有些惊讶，凌慕风离开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弄这个？ “凌慕风，你是凌家后人，怎么会与妖为伍？”叶涛的声音有些反常。 “在我眼里，没有人与妖的差异，只有好与坏的分别。”他冷冷的说，“还有，如果你们觉得有能力从我手里把她抢走，尽管来试试。” 叶涛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却也没有再做纠缠。仍由一阵轻璇的微风将面前那两人包围，随后消失不见。 # 洛忆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凌慕风的家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凌慕风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用上了要将她揉入身体里的力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过了许久，洛忆听见凌慕风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轻颤，有几分紧张过后的如释重负。“差点害了你……”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帮洛忆挡住了攻击，法力全失的洛忆可能会火蛇阵烧得灰飞烟灭。他太过自信也太过自负，他觉得自己能够保护她，可直到他听见洛忆在心里求救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担忧是什么感觉。 “小狐狸，还好你没事。”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晚来一步，他将会有多么后悔。要是再晚一些，他的小狐狸，可能会就这样不见了。凌慕风闭上眼，将怀里柔软的身躯紧紧地搂住。 “我当然没事了。”洛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别把我想得太脆弱好不好。你没看见，我一个人干掉了五个人呢。” 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洛忆心里对于劫后余生并没有多少感觉。她活过了太长太长的时间，有时候甚至觉得，死亡，或许是另一番解脱。不过能够这样被人关心着，她却是说不出的高兴。 凌慕风将她放开，凝视着她的脸，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炙热。 “你干什么？”洛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问道。 “不知为什么，明明只是几天不见，却好像隔了很久。”凌慕风轻声说。 就这一句话，洛忆的心平白鼓噪起来。 原来，他和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洛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她有些苦恼，明明心里憋了一大堆的话想和他说，可真正见到人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凌慕风并没有让这种苦恼持续多久，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捧起她的脸，缓缓地吻了上去。 凌慕风的吻温柔得可怕，像极了某种让人上瘾的药，只要沾上半分，从此注定沉沦其中。洛忆的呼吸渐渐有些乱了，她双手无力的攀附着凌慕风的胳膊，仍由对方在自己口中索取。 接着，她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口中慢慢窜入身体，循环入四肢百骸之后，又慢慢消失不见。渐渐地，一直压制着她体内灵力的那股力量被慢慢抽干，她与生俱来的灵力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洛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凌慕风终于是放开了她。 “你……” “我将你的封印解开了。这样，你以后遇事至少会有自保的能力。”凌慕风说。 “为什么这么突然……”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洛忆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重获自由是很开心没错，但她刚刚还以为……还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吻她的。洛忆懊恼的敲了敲头，讨厌！这样一来显得她特别自作多情的样子。 “先说正事，这个给你。”凌慕风伸出手，掌心上躺着一条用银链子穿好的项链，半透明水滴状的坠子晶莹剔透。 洛忆将它拿起来，透过半透明的坠子能够看见，中间似乎有一条白色的毛发。洛忆把坠子举到凌慕风面前，问，“这是什么？” “你的毛。”凌慕风淡定的回答。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你房间里这么多头发，随便捡的啊。笨。” “哦……”洛忆挠了挠头发，“可是居住许可证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它的名字都叫‘证’了，我还以为应该和身份证一样，是张小卡片呢。” “因为许可证必须随身携带，所以我们允许按照每只妖的想法，将它变成任何模样。我们一般叫它，钥匙。”凌慕风解释道，“事出紧急，来不及问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我当然喜欢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呢。”洛忆将它放在手上，“个性定制版，没想到你们还挺人性化的。” “你喜欢就好。这个东西尽量不要离身。遇到紧急的事情，这个可能会有作用。” “你送给我的东西，我巴不得天天带着。”洛忆伸出双手，勾住凌慕风的脖子，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 接着，她稍稍移开一点距离，一双眼睛看着对方，目光里满是炙热情感。既然他不肯主动，那就让她来，就不信他对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凌慕风只是微微移开了目光，“我帮你带上吧。” “好。” 凌慕风将那项链拿起来，向她稍倾下身。他撩起她的长发，在颈后帮她将项链扣上。 他们俩的距离非常近，几乎只要稍微向前半分就能触碰到彼此的唇。凌慕风敛下的眼眸里有对着洛忆才有的温柔，洛忆看着他，似乎要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给深深地吸附进去。 她的眼中，有不安，有紧张，也有期待。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凌慕风只是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她，神色如常。洛忆脸上闪过一丝毫不隐藏的失落，她噘着嘴，把玩着手中半透明的项链，没有说话。 “怎么了？”凌慕风忽然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他将语调拉得很长，悠悠的说，“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洛忆的心事被戳穿，反常的提高了声音，“才没有！” “好了，正事说完了，我们来说一说私事。”凌慕风薄唇勾起一丝狐狸般的笑意，意味不明的说。 “我和你才没什么私事可说。”洛忆愤愤地说。 “哦？我以为，你刚刚很希望我吻你的。”凌慕风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恶劣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欠扁。 “切，谁要被你占便宜。都两次了，之前夺走我的初吻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可那也是我的初吻啊。而且，我怎么记得是你主动的？” 洛忆不想理他，转身欲走。却在下一秒被人拉住了胳膊。 与之而来的，是天旋地转。洛忆被凌慕风压在了墙上，忽然失去了主动权让她有些不安抓紧了对方的胳膊。 “既然我们都挺遗憾的。不如，趁现在补上？”凌慕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犹如梦呓。温热的气体打在她的耳朵上，染红了一片白皙的肌肤。 “你说补就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你刚刚还故意逗我呢。”洛忆扭过头去，故意说着。 “那如果我说，我刚刚是真的想吻你呢？”凌慕风靠近了她，声音轻柔却也强势，让洛忆无处可逃。 以唇封缄。 凌慕风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细细描摹着唇瓣的形状，缓缓舔舐。温柔而不失霸道的撬开她并不紧闭的牙关，长驱直入。灵活的舌扫过每一个区域，深情而缠绵。 “我爱你，小狐狸。”迷迷糊糊间，洛忆听见凌慕风这么说道。 洛忆闭上了眼睛，认真的回应着这个吻。是谁说过，天狐动情，永远是惊天动地，至死方休。 这次，多半真是毒已入骨，无药可救了吧。 “我也爱你。” 第28章 尘封的历史 由于小尹的事情还没能得到解决，凌慕风必须还要回趟总部，洛忆只能乖乖待在家里休息。 管理局总部，全透明的玻璃房内，穿着一身浅粉色洋装的小尹垂着头，安静的坐在屋子中央等待。 凌慕风敲了敲门，走进去。“你找我？”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小尹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凌慕风，手中握着一封密封好的信件。 “这是什么？” “她想知道的东西。”小尹平静的回答，“关于人妖大战的全部历史记载。” 凌慕风皱了眉，“你要我把这个交给她？” “对。”小尹说，“这是我答应给她的报答。我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她，所以只能写在信里。”她将那个信封举起来，“你帮我带给她，好么？” 凌慕风没有伸手去接，甚至连步子也没有移动，“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你是凌家后人。”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将这封对我或许并不有利的信交给她？”凌慕风眯起眼，语气不善的说。 “我不确定，但我能拜托的人只有你了。”小尹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那封信塞到他的手上。 “你相信这些历史是真相吗？” 小尹摇摇头，“历史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什么真实与否。我脑中的历史，来自于人类口述予我的每个时间节点上所发生的事件。就连这封信上的内容，都是你凌家的先祖，首位凌家家主亲口告诉我的。”她顿了顿，接着说，“历史，本来就是上位者书写的传奇。我只负责记录，至于正误对错，那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事情。” “你既然明白，那为什么还要写这封信？” “因为我想为她做些事情。真正的过往不可能就此埋没下去，她看了这封信，自然会去调查事情的原委。这是一个契机，让她了解事情真相的契机。我想送给洛忆的，不是我脑中的那段历史，而是当年事情的真相。”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我从你凌家先祖那里，曾经听过她的曲子。虽然曲调完全不同，但曲风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离开管理局，在街上游荡的时候偶然听到了她弹奏，所以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小尹稚嫩的脸上，浮现的是与她外表全然不符的沉稳。她说完这话，敲了敲房门，很快，有人开门将她接走。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凌慕风知道，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从总部出来之后，凌慕风将那封密封好的信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第一次没有直接使用神行术离开。 他心绪很乱。 那段历史，原本应该与他毫无关系。可自从他背负起凌家继承人的责任之后，这些东西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他选择独自吞下那些罪孽，甚至选择代替整个凌家向洛忆赎罪。 可是，他却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便不可控制的爱上了她。 因为爱，所以不愿意让她承受这些过往。 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隐瞒一切，与她好好在一起的时候，这封信却出现了。凌慕风的手隔着西装口袋触到了那封信，原本随处可见的信封现在却像是有千斤重，沉得让他挪不开步子。 难道，真的要告诉她吗？ 凌慕风任由自己在街上游荡，直到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你？”凌慕风有些惊讶，眼前的人是槐桑。 槐桑与他向来不和，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吵起来，所以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找你有事，跟我来。”槐桑冷冷的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凌慕风心中奇怪，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 直到来到了一个人群较为稀少的公园，槐桑方才停了下来。 “这周围有我设的结界。” 凌慕风四下看了看，点点头，“嗯，以天然植物为屏障而设立的结界，若是不仔细看，就连我也察觉不到。” 槐桑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找我有什么事？” “别误会，我对你没兴趣，我只是例行关心一下我艺人的安危罢了。” “那你应该去找她。” “你别跟我装傻。你的房子方圆五里都设有结界，除了洛忆根本没有别的妖能够进去，你让我找谁去？” “那你应该知道，她很安全。”凌慕风难得有些烦躁，“还是你觉得，我会伤害她？” “这很难说啊。你用血咒封印她，害得她法力全失。今天若不是你正好赶到救了她，她这条小命就没了。这你要我怎么相信她在你身边没有危险？” 他没有凌慕风与洛忆那样的心灵感应，等他感应到洛忆可能有危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给她解开了血咒，她以后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凌慕风淡淡的说。 槐桑有些惊讶，“你会这么好心？” “我这次回凌家，帮她在组织注册登记，并且办理了居住许可证明。” 凌慕风说得云淡风轻，槐桑却是脸色一变，“你怎么能！” 居住许可证明，说得好听点是妖的身份证明，难听点就是人类用来监视和控制妖在人间行为的东西。钥匙，顾名思义，就是要将妖在人间的一切行为牢牢锁住。只要一戴上，所有行为都会在管理局的监控之内，再无自由。 对其他不知情的妖来说或许没什么，可对于被迫签下人妖协定的洛忆来说，若是她知道了真相，这个东西对她无非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我这是为了她好。她既然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不可避免。” “你知道她的身份？”槐桑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是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你们凌家先祖逼她签下条约，害得她成了这副模样,你身为继承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会有悔过之心，我以为，你和那个人不一样。但我现在才明白，你们凌家人都是一样的。”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多少？我若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槐桑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你们凌家多厉害，只手遮天，就连历史都能随意篡改。这些年，我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想找到那人隐瞒的真相，可终究还是只摸到了一些皮毛。但我知道，事实绝对不是世人以为的那样。你们凌家在里面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迟早会查出来的。” “当年的事情，是我凌家行事欠妥。”凌慕风眸光微动，“所以，我会用尽我所有弥补她，只要她想，我可以给她我所有的一切。” “可你就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愿意告诉她。” “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追究那所谓的真相，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对于我来说，过去的那些事情都是亲身经历。整日镂心刻骨，想忘都忘不掉。”槐桑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是我，也一定会这么选择。” “你想做什么我并不关心，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当年的事情。现在，我只想好好保护她，使她不受任何人和事情的伤害。如果你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就不要拿着你知之甚少的所谓真相去打扰她。” “你以为你现在不在伤害她？”槐桑忽然走上前来，有些失控的抓住凌慕风的衣领，恶狠狠的说，“你敢说，你一开始用血咒封印她，现在骗她带上钥匙，不是因为忌惮她的法力？她是九尾天狐，是妖族至尊，她的真实法力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你敢保证，你刻意接近她，没有带着半分想要监视她的意思？” 凌慕风移开了目光，没有回答。 槐桑接着说，“小忆她太过单纯，也太容易轻信别人，但这不是她活该受你们凌家人伤害的理由。”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只想好好的与她在一起。我相信她也是这么想的。”凌慕风微阖了眼，脸上闪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你就没有想过，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该怎么自处吗？如果她想要杀了你报仇，你也无怨无悔？” “我不会让这一天出现的。”凌慕风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眼神坚定，声音冷静决绝，“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她知道真相。” 那不是她能够承受的真相。 那些沉重的过往，就该永远被封存在历史里。所有的罪孽，让他一个人来承受就够了。 阴郁的午后，天上昏昏沉沉的，空气有些发闷。 凌慕风开始有些后悔对槐桑说那番话了。槐桑不信任他，这样一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 他缓缓地走在路上，天气越发昏暗了，似乎就要下起雨来。忽然，身子猝不及防的震了一下，撕裂般的疼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碎。凌慕风有些狼狈的撑着路边的一棵树，强忍着痛苦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身体的感官忽然被放大无数倍，四周行人的欲念不可抑制的钻入了他的脑子。 好的，坏的，贪婪的，无私的，各式各样的欲念在一瞬间霸占了他的脑子。他抬起头，一双阴阳眼颜色忽的变暗。 他的目光不停的扫过行人，想要确认那些声音来自哪里。然而，一旦他与他人对视，得到的就只有惊慌失措的眼神。似乎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巴不得理他越远越好。 就像，小时候那样。 凌慕风敛下眼，他能够感受到体内躁动的灵力越发不受控制。 他啧了一声，快速几步走到了人群稀少的窄巷中。等到他远离人群的视线，兀自一阵清风扬起，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陈设简单的办公室里，凌慕风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一个刚刚拆封盒子，里面有一个原形直壁凤鸟青铜酒樽。一旁的香炉里正袅袅的升起青烟，清冽的香气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徐子祺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凌慕风心事重重的低头坐在他的椅子上。他笑了笑，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神出鬼没。 “你可好久没来我这儿了。” “你去哪儿了？”凌慕风的声音有些沉闷。 徐子祺走了过来，一边抱怨道，“相亲去了。还不是我爸妈，也不问问我的想法，就自作主张给我找了门亲事，非逼着我订婚。”他嘟囔着，“要不是顾着店里的生意，我就出国躲着不回来了。” 徐子祺出生豪门，父母均是跨国企业的大老板，属于商业联姻。二人可以说是国际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他却对家族产业不点兴趣都没有，甚至不希望与父母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他放弃了继承家族产业的权利，只愿意窝在这个小城市里开间古董店。若是告诉别人，“莫话”的老板是徐氏企业的大少爷，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凌慕风还记得第一次和洛忆一起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景象。 “那个就随便玩玩，早就分手了。慕风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人就这点毛病，让我结婚，这不是要我的命嘛。今天相亲的这个，虽然我和她算是青梅竹马，以前也有过一段，但是我们不合适。也不知道我爸妈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我和她订婚。你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若是不喜欢，推了就行，别耽搁了人家姑娘。” “放心吧，我今天去才发现，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来相亲不过是敷衍一下父母而已。回头我们分别给父母说一声就行。”徐子祺徐子祺没心没肺的笑着，在办公桌上坐下，居高临下笑嘻嘻的看着凌慕风，“凌大少爷今天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和我聊聊天吧。” “你上次给我那药，还有吗？”凌慕风淡淡的问。 “药？你……”徐子祺的脸色变了变，劝慰说，“慕风，我告诉过你，那个药只能暂时起效果，经常服用会有依赖性的。特别是对你这样的情况来说，你的灵力太强，被抑制得越久，就越容易失控。” “我知道。”凌慕风对着他抬起头，“可是……” 看见他的模样之后，徐子祺惊得一下从桌上跳下来。凌慕风的瞳孔不再是以往的茶色，而是接近深棕色，甚至有些隐隐泛出红光。若有若无的妖气从他的眼中显现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的眼睛……”徐子祺的声音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些不难察觉的颤抖。 凌慕风深吸一口气，紧紧地皱着眉。体内汹涌的灵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撕裂。 “怎么会这样？你先前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的！” 过了许久，凌慕风体内那股躁动的灵力稍稍平息下来，他摇摇头，皱着眉说，“出了些意外，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子祺，快把药给我。” “你这样治标不治本的。我的药能抑制你体内的妖力，但那只是一时的，你这样做，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我知道，能多坚持一阵算一阵吧。”凌慕风的声音有些低哑，能够压抑住这股灵力，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你等我一下。” 徐子祺挪动一下陈物柜上的青花瓷瓶，通向密道的门被打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道的尽头。没过多久，徐子祺拿着一个白玉小瓶回来，递给了凌慕风。 凌慕风打开瓶子，里面是如同清水一般的液体。他仰头灌下，如同一股清泉流窜到全身，体内躁动不安的气息完全平复下来。 他睁开眼，已经恢复如常。 “谢了。” “哎，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早就说过，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的。”徐子祺想了想，又说，“不过，你怎么会忽然这样？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凌慕风皱紧了眉。他心里明白，自从洛忆出现之后，他的情况的确是越发的严重了。 徐子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继续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你家这是什么毛病，明明是正统的玄学世家，体内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妖力。你要是再不找到方法彻底抑制，我担心……” “我明白，我会注意的。”凌慕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这话，站起身，有些步履不稳的推门离开。 徐子祺无奈的耸耸肩，扭头打算坐下时，却在桌子下方发现了一个信封。 他将那封信拿起来。信封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不过封口处却用火漆密封得一丝不苟。那信封的表面没有写任何文字，让人猜不出里面是什么内容。 这绝对不是他的东西，多半是凌慕风掉下的。徐子祺思考片刻，将这封信放到了抽屉里。 第29章 连环凶案 那年雷霆大雨中，缓缓伸出的那双手，纤弱柔软，却又温暖坚定。 天边划过的一道闪电，照亮了整片天际，也照亮了无尽苍穹下对视的二人。 那一眼，牵扯出千年的缠绵。从那以后，跨越漫长的时光，只为与你的再次相遇。 谁说妖魔无情，谁说人妖不能相恋。 此情，苍天可鉴，永不言悔。 ———————————— 纷纷扬扬的落花中，洛忆着一身单薄的素白衣袍，遥遥的望向远方夕阳。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衣服上，她却浑然未觉。 本该无爱无恨的脸上，却平白多了几分忧思。她在这落花纷纷的大树下，缓缓地闭上眼，终于是无力的跌坐到地上，任由这残花沾染上素白的衣裳。 “cut！”一声浑厚的男声打破了片场寂静。 洛忆站起身，抹了一把脸，拖着长长的衣摆走过来。 “小忆，辛苦了。”马上有工作人员上来给她递水，小忆挥挥手拒绝，旁若无人的朝着一旁走去。 片场的休息区，凌慕风拿着一本已经看不出年代的古籍，专心致志的读着。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洛忆在他身边坐下，无视身边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含着笑在他耳边问。 “你们第一天出外景，制片人请我来看看风水布局。正好没事，就在这里等你了。” 娱乐圈迷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一部剧从开机时间，拍摄进度，取景地的风水样样都必须经过专人仔细演算。 洛忆狐疑的眯起眼，“我明明记得，先前有人让你去剧组帮他们算运势，你都不愿意去。你这次，怎么就答应了？” “因为你在。”凌慕风说着，自然地伸出手帮洛忆把头发上残留的花瓣摘了下来。 虽然已经想到了这个回答，但洛忆的脸还是刷的一下红了个透顶，她家天师大人撩起人来真是要人命。 “那，那什么，你就这样大大咧咧来剧组，不怕被人拍到发上网？”洛忆转移话题说，“你知道的，外界一直传言，我有个多金的男朋友在后面捧我呢。” “没关系，有槐桑在，消息不会漏出去的。”凌慕风淡定的说，“而且，这不是事实吗？” 洛忆心里笑开了花。她就喜欢她家天师大人这么直接的性格，要不是这里人太多，真想把他就地扑倒。 “消息漏出去也不错啊，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个这么帅这么帅的男朋友，气死那些黑我的人！” “那第一个气死的，可能是槐桑。” 洛忆没有答话。她倾身上前，凑到凌慕风的耳边，低声问，“天师大人，你觉得我这身打扮怎么样，像传说中的狐狸精吗？”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边，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洛忆调皮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柔柔的拂过凌慕风的心弦，让他的心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抬起头，二人目光相接。 “像。”凌慕风弯起嘴角，缓缓地贴了上去。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将二人的动作打断。 洛忆：“……” 凌慕风：“……” 洛忆轻咳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凌慕风走到一边，神色如常的拿出手机。不过只要足够了解他，就能够看出他现在的脸上有一丝不难察觉的烦躁。 洛忆抱起剧本，正打算读，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眼前的女孩子穿着一身鹅黄的古装，一双杏眼微微弯成了月牙，是明悦。 “小悦，好久不见！”洛忆惊讶的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自从她火起来之后，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与明悦见面的时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我在这部剧里演一个小配角。”明悦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而且，我不来还不知道，我们忆姐姐现在正在热恋期呀。” “这么明显吗？” “嗯，很明显。”明悦重重的点头，笑着问，“说说，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有没有嘿嘿……” “没有没有，你这只死兔子每天脑子里想什么呢！”听了明悦的话，洛忆脑内突然想到了些少儿不宜的东西，连忙摇头反驳道。 正在这时，凌慕风已经挂了电话回来了。 “是子祺打来的。他找我有些事情，今晚我不回家吃饭了，你自己回家小心。”凌慕风摸了摸洛忆的头发，柔声说。 “知道了，你快去吧。”洛忆笑着应了一声，凌慕风点点头，在她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直到凌慕风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明悦方才惊叫道，“回家？我没有听错吧？！还说没有，你们居然都同居了！！” “你小声点！”洛忆赶紧捂住她的嘴，虽然她不担心被别人闲言碎语，但是剧组人多嘴杂，低调一点总是好的。 不过，听了明悦这么说，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从那天告白之后，他们俩的相处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别的什么进展。一般来说这些事情应该是顺理成章的才对吧，难道她现在的魅力已经低到让人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了吗？ 洛忆伸出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脖子上带着的那个玉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看来，还是要她主动才行啊。 #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质餐桌上轻轻叩响，凌慕风将目光落到面前的菜单上，百无聊赖的等待着。 “哟，慕风，来这么早。”来人一身黑色长风衣，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凌慕风对面。徐子祺摘下墨镜，抱怨道，“现在路上是越来越堵，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用神行术了。太省事了。” “你给我带的东西呢？”凌慕风没有接话，只是问道。 “带来了。”徐子祺从手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你竟然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还好是丢在了我这儿，要是丢在别处，可就找不回来了。” 凌慕风伸手接过，翻过来，密封的火漆完好无损。 “谢谢了。” “什么东西啊，写给女朋友的情书？让我猜猜，是你上次带到我店里那位吧。这年头还用写信的方式，太过时了。”槐桑开玩笑的说。 “不是，你别想太多。”凌慕风摇摇头，接着问，“你在电话里说你遇到麻烦，发生什么了吗？” 提到这件事，徐子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四下看了看，凌慕风找了个餐厅较为偏僻的位置，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接着，他脱下风衣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将右手的袖子挽起来。 一道深深的伤痕从小臂一直延伸到手肘，伤口甚至还隐隐泛着黑色的妖气。 凌慕风脸色稍沉，端详片刻后，问，“怎么搞的？” “别提了，昨天晚上我刚陪客户吃了饭，准备往回走。忽然有个黑影窜出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击我。还好我身上有灵符护体，不过还是被划伤了胳膊。”徐子祺说。 “是妖所为。”凌慕风说，“我这就帮你把妖气□□。” 徐子祺摆摆手制止他，“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昨晚已经自己拔过了，但这妖气厉害得很，一段时间就会又发出来，只能回去慢慢养伤。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有妖在城市里肆意行凶，这实在太危险了。” “你知道这妖是什么来历吗？”凌慕风问。 徐子祺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能感觉出他的修为比我遇到的很多妖都高，对了，他身上的味道跟海鲜似的，一大股鱼腥味。害得我现在对海鲜都要有阴影了。” “海里的妖。”凌慕风思索片刻，说，“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侍者正好过来上菜。侍者帮他们揭开盖子，露出了一只鲜红的大龙虾。 徐子祺：“……” “……抱歉，刚刚点菜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凌慕风干咳一声，淡淡的说。 # “据悉，凶手如今仍然潜逃在外，警方提醒广大民众外出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切莫独自晚归……” 凌慕风回到家里时，洛忆正抱着一大桶冰淇淋窝在沙发上看新闻。 “欢迎回来。”洛忆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的朝他笑了笑，“新闻上说，最近有连环杀人犯，让你不要独自晚归呢。” “连环杀人犯？” “对啊，那些变态，专门喜欢找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帅哥。”洛忆嘿嘿一笑，狡黠的说。 凌慕风走过来，“遇上我，那是他们倒霉。” “哎呀你一点也不好玩，开个玩笑嘛。”洛忆往旁边挪了一点地方，顺势靠在他身上，“骗你的，凶手找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下手。短短几天，已经有五六起案子了，而且死者都是被挖走了心。啧啧啧，你们人类难道也像妖怪一样，要吃人心？” “挖走了人心……”凌慕风想着，坐在洛忆身边，与她一起看新闻。 新闻里，快速闪过了几个受害者的现场照片，不过由于她们身上均覆着白布，并且脸部被打了马赛克，没有办法看清。忽然，凌慕风拿着遥控器，飞快的按下暂定，画面停留在一个受害者的照片上。 画面一停下，洛忆也跟着稍沉了脸色。 照片里，受害者从白布下露出的那只手腕上，有一个明显的伤痕，多半是被凶手抓伤的。伤痕很深，四周泛着黑气。 “是妖。”洛忆率先说。 “嗯，的确。伤口里有很重的妖气，这样看来，这凶手应该是妖没有错。”凌慕风敛下眼，好像想到了什么。 这伤口与徐子祺的伤一模一样，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只妖所为。 他想了想，将电视关掉。 “怎么不继续看？”洛忆奇怪的问道，“这事儿不管吗？这可不像你啊。” 凌慕风摇摇头，“不管。” 他刚从管理局总部回来。将徐子祺受到妖物袭击的事情上报给了执行部之后，却收到了事情正在调查中的回复，不让他参与任何行动，也不许他进行任何调查。 看样子，管理局一早就知道，城市里有妖物正在袭击民众，并且已经介入调查。至于不让他参与的原因，多半还是之前记录者那件事，使得上面对他很不满吧。 凌慕风面色稍沉，手探到口袋里。那里正放着那封小尹写给洛忆的信。 他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一声，将手拿出来。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你明天还要拍戏，早点休息。” 凌慕风将遥控器还给洛忆，站起身。洛忆接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了综艺节目上，挖了一大口冰淇淋到嘴里，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凌慕风回到房里，将门合上，取出了那个信封。 他将信封放在眼前看了很久，终于走到了书柜旁。他将其中一个隔间的书拿下来，并起二指一挥，书柜深处缓缓打开一个隔间。 凌慕风将那封信放进去，又施法将隔间合上，将那封信彻底封存在里面。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花费了凌慕风太大的力气，他有些无力的坐到书桌前。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第30章 冲突 电视剧《仙狐传》的拍摄仍在进行。 洛忆推掉了剧组想给她安排助理的建议，也拒绝了整个剧组都需要住在同一家酒店里的要求，坚持不让别人过问自己每天下戏之后的行程。 虽然统筹一开始对她这样“不合群”的做法表示出了极大地不满，但由于洛忆每天按时出现在剧组，从不耽搁剧组的拍摄，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剧组里闲杂人等众多，日子久了，洛忆爱耍大牌的名声也跟着传了出去。 但洛忆权当不知道，坚持每天下戏之后偷偷飞回家里和凌慕风吃饭，等到第二天开工之前再飞回剧组。如此往返，乐此不疲。 这天下戏之后，洛忆一如既往的换下了戏服，打发走了所有工作人员，正准备卸妆溜号，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又想回去和凌家那小子你侬我侬？”这讨打的语气，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槐桑。 洛忆扭过头去，果然看见槐桑臭着一张脸看着她。 “那又怎么样。我已经下班了，剩下的时间不归你管。”洛忆扬扬眉，“而且，我的经纪人大人，我都乖乖的关在剧组拍戏了，你不趁机放个假，还跑来找我干嘛？” 因为电视剧的拍摄周期很长，若没有特殊要求，一般的经纪人是不会跟着艺人进剧组的。拍戏而已，带个助理照顾生活起居足以。 “话是这么说，但是最近老是有人跟我说，我的艺人在剧组目中无人，耍大牌。我没办法，只能过来看看咯。”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谁说的，让他来我面前说啊。”洛忆不以为意，扭过头去，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抹开，笑嘻嘻的说。 “拜托，你也稍微注意一点吧。没事就和合作演员聊聊天，和工作人员拉进一下关系，这不就没人会说你坏话了吗？”槐桑有些恨铁不成钢，已经不止一个工作人员向他抱怨洛忆不合群了。 “我和人类没什么共同语言。”洛忆从镜子里看他，无辜的说。 “你和凌慕风就有共同语言了？” “那不一样。”洛忆瞪了他一眼，话说得理直气壮，“天师大人比较帅。” 槐桑顿了顿，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你就这么喜欢他么……” 二人的话没有说完，忽然一阵冲天的妖气席卷而来。洛忆脸色一变，迅速站起身来。她与槐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从化妆间冲了出去。 他们出外景的地方在一个临海的小岛上，从临时搭建的集装房出去之后，到取景拍摄的树林还有一段距离。 等二人赶到妖气聚集之处，却看见明悦晕倒在地上，而她的身旁已然笼罩着一团黑影。那黑影正朝她扑了上去。 “小悦！” 那个黑影离明悦非常近，饶是洛忆身法再快，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明悦就要被黑影完全侵蚀，她四周的地面上，忽然长出了茂密的藤蔓。坚韧的藤蔓将明悦牢牢地裹起来，不留一丝一毫缝隙。黑影无从下手，只能化作一道黑雾，朝不远处的树林逃去。 洛忆松了一口气，对槐桑点点头聊表谢意。要不是他反应快，这只小兔子今天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接着，她的手在虚空中一挥，手心泛出一道白光。光芒过后，一把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我去追，你帮我照顾一下她。”洛忆简单说着，随即化作一道白光飞向了树林里。 敢在她面前动她的朋友，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正好几百年没正经打过架了，好不容易拿回法力，就用这只妖怪来练练手。 洛忆这样想着，加快了速度。 不过，那只妖怪似乎身法并不是很快，不一会儿就被洛忆挡住了去路。 “怎么？还想跑啊。”洛忆挑了挑手上的长剑，似笑非笑的说，“还用黑雾隐藏自己，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那团黑影见逃不开，便停了下来。黑气慢慢散去，显出一个人形来。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容冷俊，眼神中泛着寒意。虽然被洛忆逼得无路可逃，但那张脸却依旧是傲慢嚣张，像极了某种危险冷血的动物。 “原来是只蛟妖。瞪什么瞪，长得帅了不起啊，长得帅就可以乱伤人了？”洛忆回瞪过去，又自言自语的补充道，“何况你还没我家天师大人帅。” “让开。”男人的声音阴冷，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洛忆打量他一眼，气定神闲的说，“你就是最近一直杀人取心的那个凶手吧。怎么，人类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开始打起妖的注意了？” “是又怎么样？” “本来，你杀再多人我也不管的。但你现在主意打到了我朋友头上，只能抱歉了。”洛忆长剑一展，直指对方，“咱俩都是妖，那就按着规矩来。你若是赢了我，自然可以离开，若是输了，就任由我处置。如何？”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邪笑，似乎来了些兴致，“恐怕，这样对你不太公平啊，小狐妖。” 洛忆现在使用的肉身修为并不高，外表看上去是远远比不过面前这个修为上千年的妖怪，对方会这么说她一点也不奇怪。 “是不太公平，不过是对你来说，小黑蛇。”洛忆说着，向前掠去，当头刺下一剑，击得对方后退几步。她薄唇微扬，“还有，我是狐仙。” 她身形轻璇，长剑飞快变换，急急刺出几剑，毫不留情。她手中的剑虽然是临时幻化出来，比起她前世惯用的宝剑差太多，但是对付面前这妖却已经绰绰有余。 男人堪堪避开洛忆的一剑，却被削去几根头发。见对手招式凌冽，这一下也敛去了笑意，认真的迎击起来。 洛忆依旧嘴角含笑，游刃有余。她眼神微敛，见时机成熟，长剑一展直取对方命门。忽然寒光一闪，金属相击的声音划破天际，二人皆向后急退几步。 “打了这么久才亮武器，真是让我好等。” 洛忆挥剑收到身侧，剑锋在虚空中划过，发出一阵嗡鸣。却看对方，双手已经戴上了一双金属质地的手套。手套泛着金属的光泽，似铁非铁，似银非银，隐隐有黑雾萦绕。 “我本来不想伤你的，可是你一定要当我的路，就不要怪我使出全力了。”男人冷声说，“刚刚我只使用了三成灵力，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洛忆眉目含笑，“真不巧，我才用了一成。” 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再次缠斗在一起，身法敏捷，几乎看不清二人的动作。招式你来我往，越发凌冽，扬起四周尘土飞扬，落叶纷纷。 忽然一条火红的长鞭从远处击来，将缠斗的两人分开。 男人动作一滞，危险的避过长鞭，看向洛忆的眼底带上了几分鄙夷，“竟然还有帮手？” 洛忆皱了眉，心里也有些恼怒。这打得好好的，是谁在多管闲事？ 正这样想着，一个窈窕的黑影掠过洛忆，手执长鞭向男人挥去。 洛忆飞身出去，顺手用剑一挑，替他挡了一击。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那个女子穿了一身黑色旗袍，手执的长鞭泛着灼热的红光，正是凌楚云。她面色不善的问。 “我还想问你是谁，为什么插手我们的比试？”洛忆同样面色不善的回问过去。她都好些年没遇到过能接住她招式的妖了，就不能让她好好的打一场吗？ “你管我是谁，给我让开！”女子急急抽出了长鞭，二话不说就朝洛忆挥去。可惜她一时心急，挥鞭毫无章法，每一招都被洛忆轻易的挡了回来。 男人见眼前这两个女人忽然打了起来，薄唇抿起一个弧度，高声道，“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接着，便在漫天落叶中化作了一道黑影，瞬间消失了踪影。 洛忆回头一看，黑影已经走远了。顾不上还在与她争斗的女子，连忙飞身去追。黑影一路飞快掠过树林，一头扎进海里没了踪影。 洛忆在海边停下，有些哭笑不得。她叹了一口气，只能无奈的收了剑。没办法，她是狐狸，天生就不熟水性的。 还没等她扭头打算回去，炙热的长鞭挥动着朝她袭来。 “你有完没完，人都跑了，你打我干嘛？”洛忆轻松的侧身闪过，问。 “要不是你，他怎么可能逃走！”凌楚云咬着牙道。 洛忆心里翻了个白眼，“拜托，要不是你突然过来偷袭他，他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而且，他的法力远超于你，要不是我出手，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儿？” “废话少说！”凌楚云又挥过一鞭，面上由于薄怒而有些泛红。 洛忆没有再躲闪，她看向迎面袭来的长鞭，随意的伸手擒住。火红的长鞭被她轻而易举的攥在手里，上面跳动着的红光缓缓消失。 “我不想和你打，别再烦我了。”洛忆细眉微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可我想跟你打。”凌楚云扬声说，驱动体内灵力，长鞭像是被重新点燃了一般，冒出比之前更加灼热的火光。 “凌家的灵力？你是……”洛忆被这熟悉的感觉一惊，放松了对对方的压制。 忽然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三昧真火随着长鞭蔓延到她的手上，将她的掌心灼伤。凌楚云趁机一挥，洛忆吃痛的放手，掌心留下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一串血珠落下。 凌楚云冷哼一声，“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敢挡我凌楚云的路，你不想活了？！” “凌楚云……你是凌家的人？”洛忆全然没有在意手上的伤口，只是好奇的问道。 “怎么，怕了？” “看在你是凌家人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走吧。” 洛忆甩了甩手，正打算抬步离开。凌楚云挥鞭，在她的身前划出一道深深地沟壑。 “我让你走了吗？” 洛忆无可奈何，心想凌家怎么会还有脾气这么古怪的小公主，明显就是被惯坏了的样子。正在考虑要不要帮忙教育一下的时候，身边忽然扬起一阵微风。 熟悉的感觉从虚空中传来，洛忆偷偷吐了吐舌头。 这下好了，不需要她出手教育了。 第31章 疗伤 凌慕风从虚空中踏出，第一眼注意到了受伤的洛忆。 洛忆扶着右手手臂，掌心一片殷红，点点鲜血顺着指尖滴下。而在她的对面，凌楚云手上的火云鞭燃着烈焰，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凌慕风眉头紧皱，直接来到了洛忆身边。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的将洛忆的手抬起来，看见上面的伤口之后眼神暗了暗。被灼伤的伤口贯穿整个手掌，看上去触目惊心。 洛忆明显察觉到对面传来的目光冰冷了许多，忽然起了坏心思，楚楚可怜的说，“怎么没事，你看，可疼了。” 凌慕风全然没有理会对面的人，而是对洛忆说，“我带你去疗伤。” “凌慕风！”凌楚云见凌慕风自从到来开始就完全对她视若无睹，不满的唤了一声。接着她忽然想起了在凌慕风身上闻到过的狐狸的味道，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原来这就是一直在勾引你的那只狐狸精啊。” “给她道歉。”听见这话凌慕风皱了皱眉，他抬头看着凌楚云，稍带不满的说。 “我……”凌楚云虽然一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但被他这样冷冷的一看，气势瞬间弱了许多。她迟疑了片刻，目光移到洛忆身上，依旧嘴硬的说，“凭什么啊。我是来执行任务的，都怪这妖孽从中作梗，害得那杀人凶手跑了。她应该给我道歉才对。” “小妹妹，你可别含血喷人。明明是你在我对付那妖怪的时候出来阻拦，害得他趁机跑了。结果你不仅伤了我，还恶人先告状，年纪轻轻乱说话可不对啊。”洛忆好整以暇的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凌楚云气急，连带着手上长鞭的火光都亮了几分。她用力一挥，鞭子如蛇一般朝洛忆袭来。 而洛忆只是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凌慕风不着痕迹的向前迈了半步，在长鞭还没接触到洛忆的时候，就一手将其握住。鞭子似乎有灵性一般，在凌慕风的手下火势慢慢消减下去。 “你给我放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凌楚云挣脱不了他的力道，斥道，“我今天一定要教训这只妖孽！” “楚云！”凌慕风低喝一声，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严厉，随即放柔声音道，“这鞭子还是我送你的，你现在要用它来对付我么？” 说完这话，他将手中的火云鞭放开。 凌楚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愤愤的看着他，眼眶却不知怎么有些泛红。 “你给我等着！”她恶狠狠地瞪了洛忆一眼，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跑进树林，很快消失了踪影。 洛忆无奈的摇摇头，真是个任性的小妹妹。 正在这时，洛忆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喊她，是明悦和槐桑。 “小悦，你没事了？”洛忆惊讶道。 “我没事啊，有槐桑哥哥在，我怎么会有事呢。”明悦何止是没事，简直是春光满面朝气蓬发，虽然受了些轻伤，但看上去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槐桑哥哥？ 洛忆看了看明悦，又朝槐桑杨扬眉，后者对她无奈的做了个鬼脸。 “咳，没事就好。”洛忆干咳一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槐桑的肩膀，“今天多谢你了。” “你的手……”槐桑注意到了洛忆还在血流不止的右手。多半是凌楚云的法器作祟，这么久了，伤口竟然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哎呀！小忆你受伤了，怎么办怎么办，赶紧找东西包扎一下！”明悦急道。 “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就是可惜，没能抓到那只妖。” “那妖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伤了你？”槐桑问。 洛忆下意识瞄了一眼凌慕风，说，“不过就是只有些修为的蛟妖，他想打赢我还得再回去修炼几百年呢。我不是被他伤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不小心会伤成这个样子？”槐桑狐疑的说，不信任的朝凌慕风看去。 凌慕风懒得听他们说话，不容辩驳的揽过洛忆的腰，“我带她回去疗伤。” “诶——等等！槐桑，你记得送小悦回家——！”洛忆的话刚说完，就觉得一阵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袭来。片刻过后，她已经回到了家里。 凌慕风将她安置在床上，又去找来了急救包，拿出纱布剪刀消毒水之类的东西。虽然他看上去有条不紊，但稍显急切的动作却平白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洛忆见他忙东忙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凌慕风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她，洛忆摆了摆手，“我没事啦，你不用紧张。我又不是弱女子，就一个小伤口而已，不需要这些东西的。” 凌慕风倒了些消毒酒精在医用棉花上，又拉过洛忆的手，“楚云的火云鞭是特殊材质制成，和一般的凡兵不同，伤口没这么容易愈合。” “怪不得我觉得她这武器很特别。”洛忆了然的点点头。 她早就觉得奇怪，以凌楚云这样浅显的修为，却竟然使用着这么厉害的武器。不过正是因为她的修为太低，这条火云鞭在她手上，力量完全没能被释放出来。 凌慕风将她的伤口稍作清理之后，又拿出一个玉瓷瓶，里面是一些深色的粉末。他细致的将那些粉末洒在洛忆的伤口上，又在掌心缠上了纱布。“这是我凌家的秘方，今晚不要碰水，明天应该就能完全好了。” “我刚刚在你表妹面前是故意这样的，你不会怪我欺负她吧。”洛忆细想之下觉得有些愧疚，要是因为这样害得他们的关系受到影响，那可就太对不起他了。 “我知道。”凌慕风摇摇头，说，“楚云被父母宠坏了，行事娇蛮任性，我担心她这样迟早会出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是啊。得亏她今天是遇到我，要是她遇到那蛟妖，现在多半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只黑蛇化作的蛟妖，有几千年的修为了。他今天在片场袭击了明悦，还好我和槐桑及时赶到。”洛忆说，“而且他在我面前承认，他就是最近一直在杀人取心的那只妖。” “蛇修炼千年化蛟，以他的修为，应该是不需要以人心为食的。可他为什么……” “我大概能猜到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洛忆说。 “什么？” “我猜，杀人取心，是为了炼药。”洛忆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支着下巴，“你不知道，人心在我们妖界，可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呢。很多妖都相信，用人心炼药，能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功效。” “当真？” “当然。我听过，有人用九九八十一个小孩的精血和心脏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传闻。不过，仅仅是传闻而已。活在世上，不可能有真正的长生不老，人和妖都一样。” 洛忆说最后这话的时候，心底平白有些发闷。前世的她，也曾经追求过长生，但她还是死了。直到她被困冥界，她才明白，长生不老只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传说，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真正的长生之术。 “那这妖，也是为了长生不老去的？” “谁知道呢。不过，人心炼药，就算没有长生不老的功效，至少也能够续个几十年的寿命吧。对妖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他今天，却攻击了同为妖的明悦。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不满足于人类的心了。” “嗯，妖的心脏存活时间长，有灵气，比起人类自然是更好的选择。他这样做，要么是他的需求便高了，要么就是，他的时间来不及了。”洛忆继续分析。 “看来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了。” 这蛟妖就连洛忆都没能很快打败，可见修为高深，只让执行队的那些人去根本就是送死。何况，凌楚云还参与了这次任务。 “就知道你没办法完全不关心。我的天师大人啊，你这爆棚的正义感和责任心真是没救了。不过，我喜欢。”洛忆倾身上去，在他耳边轻声说。 凌慕风微微一笑，摸了摸洛忆的头发，“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下次遇到事情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好是楚云的灵力不高，若是换了别人，可就不止这么个小伤口了。” “还不是因为她的灵力和你同源，让我分心了。”洛忆说，“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就觉得你的灵力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很亲切。你说我们以前不会认识吧？” 洛忆说这话完全是无心的，但凌慕风却反常的沉默了下来。 “若是前世就能认识你，该有多好。”凌慕风的声音几近温柔。若是前世真的认识，他就算是死也会保护她，绝不会让她遭遇那样的境地。 “是啊，没能早点认识你，我真是亏大了。” 他抬起眼，面前的那双眼明眸善睐，满是幸福认真的神色。凌慕风凑上前去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 “现在也不晚。” 第32章 妖胎 将洛忆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凌慕风就去厨房做饭。洛忆百无聊赖的在床上待了一会儿，食物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肚子十分配合的咕噜噜叫了几声，洛忆揉了揉肚子，起身。洛忆轻手轻脚的摸到厨房，斜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凌慕风在里面忙里忙外。 凌慕风穿了一件简单的居家黑t，围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围裙，但那个认真的模样还是看得洛忆心神荡漾。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又帅又厉害又有钱，还会做饭，而且做的饭还这么好吃，真是太赚了。 凌慕风转过来，冲她笑了笑，“等不及了？” “剧组中午的盒饭不好吃。”洛忆辩解道。 “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洛忆点点头，左看右看，见凌慕风手边已经放了一盘已经做好的盐酥鸡。洛忆舔了舔嘴唇，凑上去，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酥脆可口，肉香四溢。 “你这样，一会儿还没等吃饭，就被你吃完了。”凌慕风看着洛忆吃了一口又一口，无奈的说。 洛忆吮着指尖，理直气壮的说，“没办法啊，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我以前自制力没这么差的。” 凌慕风炒好了几个小菜，又揭开一旁的砂锅，扑鼻的香气溢了出来。 洛忆看着凌慕风认真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甜蜜。她走过去靠在凌慕风坚实的背上，手绕到凌慕风腰上将他环住，在肩上蹭了蹭，心满意足的说，“我终于知道你的阴谋了，什么都惯着我，把我照顾得这么好，以后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这不很好吗？”凌慕风嘴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紧不慢的将汤盛在碗里，“可以吃饭了。” 洛忆帮着凌慕风把饭菜端到餐桌上，二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安静的吃个饭。他们俩这段时间都比较忙，可自从确定关系之后，约好每天晚上都一定要一起吃晚饭。不过像这样凌慕风亲自下厨的机会却是不太多。 洛忆坐在餐桌前扒着饭，虽然掌心受伤，但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行动，或者说美食的诱惑让她忘记了伤口。 “伤口还疼不疼？”凌慕风帮她夹菜，有些担心的看向她的右手。 “不疼。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洛忆正在专心致志的与饭菜搏斗，含含糊糊的说。 凌慕风的眼神暗了暗，“明天你就别去剧组了，我帮你请假。” “请不了假的，我们导演严厉着呢。之前剧组有个戏份比较吃重的配角，请了几天假出去参加活动，被骂了个半死。” “没事，让我来处理就好。”凌慕风说，“我一会儿就去给剧组打电话。” “我哪有这么娇气。”洛忆摆摆手，“明天应该就差不多好了，我用点幻术挡住伤口就行，不会被发现的。” “听我的。”凌慕风坚持说，“而且不全是这个原因。那只蛟妖现在行踪未卜，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他。” “但是他可以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我没有办法这样直接的追寻到他。必须要一个直接接触过他的人，比如被他杀死的那些女孩子。” “可是，那些尸体应该都放在警察局里，不走管理局这条路我们没办法拿到。”总不能让他私闯警察局偷尸体吧，这可是犯法行为。凌慕风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子祺之前也被蛟妖攻击过，手上留下一道很深的伤口，他可以吗？” “如果妖气还没有完全被驱除干净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嗯，那我们明天就去找他。” # 安静的咖啡厅里，一个穿着考究的女子静静地坐在角落。她应该是个气质长相俱佳的女子，但是却因为脸颊消瘦，面色苍白，稍显病态。 她坐在一个不容易被发现，却又能够清楚地观察到大门的地方，目光不安的扫着走进咖啡厅的每一个人。 忽然，她的眼神亮了起来。 一个高挑的身影慢悠悠的走进咖啡厅。 她朝那人招了招手，那人环视一周，方才看见她的所在，接着朝她走了过来。 “你来的真早。”徐子祺在她的对面坐下，看见她正脸的瞬间却脸色一变，“发生了什么事？” 面前这个人，是他父母给他寻觅的相亲对象兼“未婚妻”候选人。是与徐氏企业有同等地位的商界大亨，聂氏企业的大小姐，聂珂。 比起他们前一次见面，她虚弱了许多，甚至生命力也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流失，简单来说就是命不久矣。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聂珂的声音柔柔弱弱，听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我只是……有些事情，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该找谁。” “怎么了？”徐子祺问。 “我，咳咳……”聂珂刚准备开口，干咳了几声，面色更显苍白。她捂住嘴，迅速起身离开了座位。 徐子祺眉头稍皱，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他有些担忧的看着聂珂离开的方向，没过多久，只见她步履不稳的走了回来。 “你怀孕了？”徐子祺的这句话并不是问话。 聂珂脸色苍白，却露出了一个虚弱却甜蜜的笑，“帮我保密，可以吗？” “当然可以。”徐子祺点点头，“不过，你没有告诉你爸妈？” 聂珂摇摇头，她说“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个。” “嗯？” “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打算和他离开这里……”聂珂说。 “离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能说。”聂珂欲言又止，“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离开。我们一起长大，我的父母也很喜欢你，你帮我照顾他们好吗？” “小珂，照顾叔叔阿姨这些事情我当然不会拒绝，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离开，你不能就这样跟个不明不白的人走了。这样你的父母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不过现在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聂珂的眼神投向咖啡厅的门口，徐子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阴郁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平白闪现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就是他？”徐子祺问。 “嗯，他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 聂珂正这样说着，男人朝他们快步走过来，对她说，“走吧。” 聂珂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徐子祺下意识想去拉聂珂的手，却在还没有接触到对方的时候忽然停下。因为那个男人冷冷的瞥了一眼，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向他席卷而来。 徐子祺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非常浓的海腥气，与他被袭击受伤那晚他闻到的一模一样。 然而等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这两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 “你确定没有认错？”凌慕风问。 接到徐子祺的电话之后，他和洛忆很快赶到了莫话。 “我确定是他。”徐子祺将烟头掐灭，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发，“这都什么事啊，小珂怎么会跟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妖在一起。人和妖怎么可以在一起嘛。” “人和妖怎么就不能谈恋爱了？”洛忆扬眉，有这么地图炮的嘛，她坐着也能躺枪？ “跨物种恋爱有什么前途？你知道那张人皮下面，是什么飞禽走兽吗？我和妖打的交道多了，和妖谈恋爱一点绝对一点好处都没有。” 洛忆正想发作，却被凌慕风制止，“这些事情下次再讨论。”他问徐子祺，“你说，聂珂怀孕了？” “嗯，她自己跟我承认的。”徐子祺说，“我还在想她的状态怎么会这么差。居然人怀妖胎，她能活这么久都没被胎儿害死真是太走运了。” 妖在幼年时期，会无意识的从外界吸收能量，而孕育他的母体，就是最好的养分来源。聂珂身为凡人，随时都有被胎儿吸干的危险。 “她这不是走运。”凌慕风沉声说，“我们终于知道，蛟妖为什么要杀人取心了。” 洛忆点点头，“看样子，就是蛟妖在用人心炼药，维持聂珂的生命。” “嗯，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的所在。再晚一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丧命。” 徐子祺问，“你们要怎么做？” 洛忆与凌慕风对视一眼，洛忆笑着道，“借你右手一用。” 徐子祺有些奇怪，却还是乖乖的伸出手去。洛忆将他的袖子挽起来，那条蜿蜒的伤痕依旧留在手臂上。洛忆凑上去认真的观察片刻，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覆盖在上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只要能从伤口里找到一丝残留的妖气，她就能够感应到他的方位。 灵力从洛忆的掌心缓缓的释放开去，侵入了徐子祺的伤口，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妖类气息。 “找到了！”洛忆睁开眼，惊喜的喊道。 凌慕风对洛忆说，“走。” “等等，不带我玩？”徐子祺连忙也站起身，问，“而且，为什么你也会法术？我怎么有一种这个世界就我一个菜鸟的感觉。” “现在知道不好好修炼的坏处了吧。你又不能打架，去了干嘛啊，拖后腿？”洛忆半开着玩笑说。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回来。” 徐子祺思索片刻，坐回到沙发上，“切，我才不稀罕参与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本少爷是绅士，才不会去打架。你们去吧，有消息通知我一下。” 凌慕风点点头，一阵微风过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内。 第33章 园林 洛忆和凌慕风循着找到的那似气息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郊外一处空无一物的草地。二人停在草地前，默契的对视一眼。 洛忆伸出手，触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 “是结界。”洛忆指尖从那堵透明的墙上划过，对方强劲而深厚的灵力透过结界传了过来。 凌慕风同样伸出手去，缓缓地闭上眼，试图找到有没有突破口。 “他的结界很厉害，几乎没有缺点。”片刻之后，凌慕风收回了手。 “这样的话，就只有硬碰硬了。”洛忆这样说着，却是来了些兴致。没有缺口，就打出一个缺口来。她就是喜欢有挑战的事情，要是太顺利，可就不好玩了。 凌慕风听出了她的意思，却有些迟疑。打破结界需要消耗太大的灵力，洛忆的身体还不能支撑起这么大的灵力消耗，他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几个脚步声。 “凌慕风？”有人喊了一声，两人转过头去，却是凌楚云。她正站在叶涛旁边，身后跟着一大批管理局的人。一群人整齐划一的穿着管理局特制的黑色制服，不苟言笑，严肃古板，活像是上门讨债的。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了，这个案子让你不要插手吗？”叶涛皱着眉说。 凌慕风还没来得及回答，洛忆抢先说，“是啊，你们不让插手，可我们还是先你们一步找到了这里。看样子，管理局的业务能力也就那样嘛。” 她说话多多少少有几分不客气。自从上次与他们简单接触之后，洛忆更加加深了对管理局的厌恶，这个组织从内到外都透着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当然，除了凌慕风。 “你——”凌楚云又轻而易举的被洛忆激怒，若不是叶涛拦着，她估计就要冲上来打人了。 凌慕风也对洛忆摇了摇头，看向对面的人说，“那蛟妖现在就躲在这个结界里，你们要小心行事，里面还有一个普通人。” “结界？这还不简单，打破就是了。”凌楚云不屑的说。 “楚云，稍等一下。这个结界非同寻常，不是常人能够打破的。”叶涛连忙出声阻止，看向她的眼神中难得有些关切的神色。 洛忆扬扬眉，居然能看见叶涛这副模样，这俩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简单啊。 “那现在怎么办？”凌楚云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叶涛的眼神，只是接着问道。 “我们先勘察一下有没有弱点，再合力攻那一处，应该就可以将结界打破。” 凌慕风摇摇头，“没用的。我已经探查过了，这结界从内而外都坚固无比，没有任何薄弱之处。” “这……”听了凌慕风的话，叶涛有些迟疑的顿了顿。虽然他不喜欢凌慕风这个人，但他的灵力却的确是在他们之上，他的判断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现在该怎么做？”叶涛问。 “还算有自知之明。”洛忆满意的点点头，“这么说吧，这蛟妖有千年修为。在场的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结界。想让我帮忙，就求我啊。” 洛忆好整以暇的环抱着手，站在原地，挑衅的看着对方。 “修为高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凌楚云咬着牙怒道。 “这可不叫欺人太甚，我又不是你们管理局的人，没有义务帮助你们解决事情。更何况，我要帮也只会帮慕风，你们都不让他插手这件事了，那我似乎也就更没有理由冒这个险了吧。” 洛忆这话说的对方哑口无言，凌慕风扭头看她，神色中有些无可奈何。 洛忆接着道，“既然有求于人，便要学会放低姿态，叶队长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叶涛的脸色变了又变，紧绷着一张脸，说，“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有劳洛小姐帮我们将结界打开。” “这还差不多。” 洛忆也不继续耽搁时间，她转身面向那面肉眼无法看见的墙，凝神静气，周身灵力开始运转。 “听着，一会儿我打破结界之后，你们赶紧进去，晚了可就又要合上了。”洛忆说着，将浑身灵力集中于掌心，双手在胸前凝结成印，灵力越发汇集在一起，再全力打出。 只听一声如同玻璃破碎的响声，眼前牢不可破的结界兀自破了一个大洞。结界破裂的瞬间，那群黑衣人鱼贯而入。 洛忆向后退了半步，眼看着就要摔倒，凌慕风连忙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没事吧？” 洛忆摇摇头，“我们也赶紧进去吧，这个结界会自动修复的。”洛忆只觉得四肢发软，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果然，这样使用灵力，还是太勉强了，这具身体的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灵力消耗。 “我抱你。” 洛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被凌慕风一手揽过腰，双脚悬空，被他公主抱举了起来。 洛忆看着凌慕风忽然放大了无数倍的侧脸，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慕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扭过头来看她，“怎么？” “没事。”洛忆摇摇头，笑嘻嘻的说，“我们这样要是被你表妹看见，又要抓狂了。” “无妨。”凌慕风说，“楚云一直很讨厌我。就算我不与你在一起，她看见我也是没有好脸色的。” “她哪是讨厌啊……”洛忆小声说。凌楚云一看就是重度兄控晚期，这人不会一点也没发现吧。她在心里偷偷补充道。 “不过他们怎么样我才懒得管呢。”洛忆伸手勾住凌慕风的脖子，嘴角泛起一丝坏笑，这么好的时机，不吃豆腐可不像她。她在对方的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轻声说，“我的眼里只有你。” 凌慕风的动作一滞，耳朵不着痕迹的染上了一层浅粉色。 “走吧。”凌慕风轻咳一声，在结界将要合上的瞬间，抬步踏入结界。 洛忆埋在他的怀里蹭了两下，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她家天师大人害羞起来怎么也这么好看啊，哪儿哪儿都好看！ # 等他们踏进结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全然不同了。 树木盆景，假山流水，与青砖红瓦的房屋交相辉映，设计极为考究。正是古时候，江南地区十分常见的园林建筑。 洛忆四下打量了片刻，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这是穿越了？ 她看向凌慕风，发觉对方眼中是同样的困惑。而更重要的是，先他们一步进来的那些人，早已经失去了踪影。 凌慕风在路边的石阶上将洛忆放下，试探的说，“幻象？” “多半是了。”洛忆点点头，“不错啊，能够变出这么这么大的园子，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他了。怪不得我老觉得，他和我打的时候有所保留。” “变出这个园林应该耗费了那蛟妖不少灵力，这才使得他无法使出全力吧。” “嗯，应该是这样。”洛忆说，“不过，就算他只能使出万分之一的灵力，之前进去的那些小朋友，也不是他的对手。” 凌慕风敛下眼，集中精力感应了片刻，看向一个方位。影影绰绰的树木之间，能看见一方巨兽雕花房檐。 “他们在那边。” “走吧。”洛忆借着凌慕风的力站起身，休息了一阵之后，手脚终于有了些力气。 二人缓缓地向前走去，穿过依傍着水池建造回廊，小径一路向上，来到了园林的最深处。根据古时候建造园林的习惯，他们的前方应该是这个园林主人所住的内院。 内院里，一座石桥架在了潺潺流水之上，连接着外界与正对着的那间屋子。虽然远远已经看出不凡，但近看更是觉得房屋设计精美考究，雕梁画栋，房梁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屋前立着一对凶神恶煞的石狮。 凌慕风与洛忆立于屋前，还来不及踏步进去，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响动。 似乎是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一般，屋内的妖气突然涨了好几倍，甚至整个幻境都开始有些微的摇晃。 洛忆感受到了什么，还来不及开口，凌慕风已经率先冲进了屋中。 与此同时，一阵如同爆炸般的灵力从屋中席卷出来。 等到这股灵力波动停下，洛忆踏进屋子的时候，屋中已经是一片狼藉。 她看见原本先于他们来到的那些管理局成员，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而凌慕风正站在屋中央，面前立起一块灵力屏障，将凌楚云护在身后。 凌楚云面色苍白，眼中充满了慌乱。四周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她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凌慕风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虽然他及时赶到，为凌楚云挡了一击，但蛟妖的修为远飞他们能够想象，他想要真正和他抗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眼睛的颜色渐渐变深，隐隐泛出妖气。 第34章 失控 一片狼藉之上，蛟妖浑身笼罩着黑气，一双眼如蛇一般死死盯着眼前这两人，似乎想要将他们拆吃下肚。 凌慕风将凌楚云护在身后，后退了半步，眸光微敛，眼底闪过一丝暗红。 蛟妖双手为爪，手上是那双泛着金属光芒的手套。他朝凌慕风冲了过去，身形飞快让人躲闪不及。 凌慕风如今手无寸铁，似乎看上去胜算并不大。但他却并无丝毫退缩之意。只见他右手一展，被凌楚云由于惊吓而脱手掉在地上的火云鞭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中。 火云鞭与他掌心接触的瞬间，一股醇厚的灵力将整个鞭身覆盖。原本鞭身上的火焰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白色的雾气。雾气消散开来的时候，由软铁制成的长鞭竟然在他的手中变换了模样，成了一把长剑。 凌慕风长剑立于身前，生生挡住了蛟妖的攻势。二人相击的瞬间，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强劲的灵力四散开去。 然而打斗还远没有结束，二人维持原本的姿势不变，兀自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屋内一时间狂风大作。 洛忆站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她有些惊讶的看着凌慕风，渐渐地，眼里却闪现出了一丝杂糅着疑惑、怀疑、不解的复杂神色。 凌慕风的妖力再没有隐藏的释放出来。他沉稳的眼中逐渐显现出些许嗜血的戾气，嘴角微微勾起，那股妖力竟然渐渐压过了蛟妖。 “表哥！”饶是凌楚云此时，也被凌慕风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们二人的灵力相争越来越激烈，在他们身后的凌楚云很难不被波及到。 她恐惧的声音让洛忆回过神来。洛忆迅速掠了过去，将凌楚云拉到一旁。 “你别管我，快帮帮我表哥，他会走火入魔的！”凌楚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幼时的记忆不可抑制的浮现了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表哥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与她一起练功。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溜到了他独自练功的后山。可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浑身妖气、半人半妖、已经失去了控制的凌慕风。 虽然她被凌老太爷及时赶到救了回来，但却也接到了再也不能接近他的命令。如今，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阻止不了他。”洛忆摇摇头，神色复杂。 且不说她刚刚消耗过大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是没有灵力消耗，现在的她也无法与凌慕风体内的妖力抗衡。应该说，如果他真的失控，是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住的。 可到底是为什么…… 正在她迟疑的时候，四周环境开始剧烈的震动，凌慕风的妖力肆意的流窜出来，不仅将蛟妖完全压制，甚至屋中的其他人也开始感觉到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结界，就要毁了。 “凌……凌慕风他，他果然不是人！”倒在地上的那群人里，有人虚弱的这么说着。 他们都不是傻子，凌慕风的情况是在清楚不过了。如果再不想办法阻止他，那他们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死。一时间，原本失去了行动力的人开始慢慢攀爬着往后退去，似乎凌慕风是什么洪水猛兽，只愿离他越远越好。就连叶涛也倚着墙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凌慕风。 “你们都给我闭嘴！”凌楚云高喝一声，接着抬步就往前冲去。 洛忆连忙将她拉住，“你干什么？” “他是我哥，你不肯救他，那就我自己救。反正大不了一起死，我才不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妖力吞噬！”凌楚云决绝的说。 “楚云……”洛忆叹息一声，向前迈了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我来试试吧。” 她朝着二人那里走了几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压得她无法往前。洛忆看着屋子中央，光华交错中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慕风，你能听见吧？】 洛忆的声音沉静如水，如同一丝清风吹进了凌慕风已经逐渐混沌的脑中。 【不要怕，按我说的做。凝神守一，精以神聚，虚怀若谷，天地归心，气宜相随，相间若余。控制它！】 洛忆一边念诵着字诀，一边将双手握拳，眉头紧蹙。忽然，凌慕风的灵力猛然大增，一阵强光过后，蛟妖被他震出几步开外。 正在这时，光芒消散，他的身形逐渐从中显现出来。 凌慕风脸色发白，有些步履不稳的虚晃了几步。 “表哥！你没事了吧？”凌楚云连忙朝他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担忧的问。 凌慕风略显虚弱的摇摇头，他抬起头来看向洛忆，后者却反常的移开了目光。凌慕风想走到她身边去，却因为力竭，就连保持站立都有些困难。洛忆没有理他，而是转向蛟妖那个方向。 他的状态比凌慕风还要糟糕许多，不仅被逼得吐出一大口血，甚至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都这样了，还要维持这个幻境？”洛忆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问，“告诉我，聂珂在哪儿？” “算我技不如人。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蛟妖对于自己的处境似乎并不打算逃避，也没有因此被洛忆摆布，而是答非所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洛忆有些疑惑的说。 “你自己问她！”蛟妖恶狠狠的看着凌楚云，若不是他现在无法行动，多半会直接扑上去将她撕碎。 “你做了什么？” “我……”凌楚云被蛟妖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她扶着凌慕风的手稍稍收紧，小声的说，“我不就烧了他那个破瓶子嘛……” 说到这里，洛忆已经明白，蛟妖练的药多半是被凌楚云给毁了。 “你以害人之法炼药，早该知道会有报应的。”洛忆说。 蛟妖脸上浮现一丝凄厉的笑意，“是啊，我早知道会有报应。再有一颗人心，我就可以救她了，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点……这不仅仅是报应，还是我们的命中注定。也罢，你杀了我吧。” “不要……玄青……”一个微小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洛忆这才注意到，不管是刚刚斗法还是现在蛟妖重伤，他都一直在维持着身后的一面灵力屏障。 听到这个声音，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几分力气，支撑着他走到床边。玄青来到聂珂身边你，低声说，“珂儿，对不起，我还是救不了你。” “你本来就不该这样，这是我自己的命，怎么能用别人的命来换呢。”聂珂已经是奄奄一息。没有了药，她的生命力正在快速的流失。 自从她知道那些药是玄青在杀人取心练成的开始，她就拒绝吃药。好在虽然体内的胎儿一直在吸收她的生命力，但同时也在保住她的生命。也就是说，直到分娩之后，她的生命才会真正走向尽头。 “可是……”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将我带来这里吗？”聂珂气若游丝的说。 “我按照你前世的家的样子，做了这个幻境。”玄青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啊。” “猜到了。”聂珂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微微闭上了眼睛。难怪，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你还没告诉过我，我们前世的故事呢，我们一定很相爱吧。” “是啊，很相爱。” 聂珂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微微闭上了眼睛，“我又困了……” “先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玄青帮她将被子盖上，聂珂没有再说话，点点头，随后沉沉睡去。 玄青无力的跌坐在床边，偏头看着聂珂的睡颜，眼神中是深深的眷恋。外人绝对不会想到，那双冷漠阴冷的眼中竟然还会显现出这么痴缠的温柔。 他转过头来，像是在对洛忆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几百年前的人妖之争，正处在化蛟关键时期的我被人类的修士围攻，身受重伤。是她救了我，将我带回家养伤，方才让我捡回一条命。” “人妖之争……”洛忆眼神暗了暗，低下了头。 “我在她的家里呆了一年。我们朝夕相处，心生情愫。可是我那时一心报仇，等到伤势一好，立刻离开了她。我告诉她，等我报了仇，一定会回来找她。可我却忘记了人类的寿数有限，等我修成回来之后，她已经不在了。” “更可笑的是，我到头来也没能报仇。”玄青自嘲的笑笑。“我没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九尾天狐，竟然会甘心臣服于人类，逼迫我们为人类为奴。条约签订后，妖族元气大伤，军心涣散，再也没办法与人类抗争，我这半生的修炼都成了笑话。” 他的声音落下之后，屋内是长久的沉寂。 凌慕风支撑着凌楚云站在稍远处，看着洛忆娇小瘦弱的身影，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洛忆紧紧的攥着拳，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而浑然不觉。 “谁说她是甘心的？” 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是无比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第35章 天狐元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玄青问。 洛忆微微的勾了勾嘴角，“你不知道吧，你口中的九尾天狐，其实也被人剜去了内丹。” 洛忆说这话的时候，冷漠淡然，毫无情绪波澜。但凌慕风却是眼神稍暗，脸上浮现出些许痛苦的神色。 洛忆的话让玄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怀疑的问，“你怎么会知道？” “九尾天狐与我同族，我听说的。”洛忆轻描淡写的撒了谎。从始至终，她都能感受到身后凌慕风朝她投来的目光，但她仍旧是没有再看凌慕风一眼。 玄青眼中的怀疑更甚，不过却没有继续细究下去。“人类果真是阴险狡诈。可怜那九尾天狐，不仅被他们利用，还白白背负了这几百年的骂名。你可不要走上她的老路啊。”他抬头看向洛忆，仿佛意有所指。 “你们胡说。难道不是九尾天狐狼子野心，被我凌家先祖收服之后才愿意归顺的吗？”凌楚云有些纳闷，她向凌慕风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后者却只是微微摇头，没有理会。 “九尾天狐，狼子野心？”洛忆明眸闪过一丝暗色，“也罢，这些事情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她扭过头去，看向玄青，“你打算怎么办？” “你要放我走？” “与我放不放你走无关。你自己应该明白，除非你回到离开人界，否则，你今天就算能走出这个屋子，也是逃不掉追杀的。”她并不打算再出手帮助管理局捉玄青，但他只要还在人间一天，就永远没有与聂珂在一起的机会。 “是啊。传说中管理局无所不能，就算我能逃脱他们的追捕，也没办法安稳的度过这余下的日子。可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着我要束手就擒。”玄青缓缓的撑起床边站起来，看着床上安睡的聂珂，说。 “你……”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离她而去。我半生都在追求的修为力量，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比不上她来得重要。我已经害死了她一回，这一次，我不能再让她为我而死了。”玄青这样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心逐渐泛出隐隐黑气。 他在胸前祭起一个结印，将手并做两指，在聂珂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一颗半透明的黑色元丹出现在他的指尖，缓缓的渗透进了聂珂的身体里。 元丹慢慢融合到聂珂的体内，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玄青做完了这些事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将你的内丹给了她。”洛忆摇了摇头，“这样一来，你这几千年的功力，可都毁了。” “不过就是重头修炼，没什么大不了的。”玄青俯下身子，在聂珂唇边轻轻地印下一吻，“这也算是，我杀了这么多无辜的报应吧。” “你这样，管理局也不会放过你的。”洛忆说。他没了内丹之后法力大减，反而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我杀掉的那些人，我会亲自去为他们的魂魄超度，并且尽我所能补偿他们的家人。但我不会束手就擒，任由管理局摆布。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你说。” “如果……你能够见到九尾天狐前辈，请告诉她，一定要想办法毁掉人妖协定。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可以做到。”玄青低声说，他的眼神里有某种坚定的希冀。“我听说，人妖协定的里藏有一个咒术，唯有它的签订者才能销毁。妖族受这个协约迫害太深，只有她能够拯救我们了。” 洛忆思索片刻，敛下眼，“我明白了。” “那就有缘再见。”玄青微微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转身化作一条黑蛇，从门边流窜了出去。 在他离开的瞬间，房屋忽然剧烈摇晃，结界崩塌。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方才的那个草地。洛忆手疾眼快的将聂珂扶到稍微平稳的地方躺下。她抬头，看见不远处倒得横七竖八，还没能完全恢复的管理局成员，站起来朝他们走去。 洛忆抬手，一阵轻薄的雾气将这些人全部笼罩起来。在雾气里，他们一个个失去意识晕倒。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 洛忆回过头来，看着凌慕风的一双眼却没有多余的情感，“不消掉他们的记忆，你体内有妖力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整个世界。” 凌慕风有些迟疑的放开了手，洛忆驱动着白雾慢慢变得浓密。片刻后，随着雾气的消散，这些人方才在结界中目睹凌慕风的妖力失控的那段记忆，也随之被消除。 “谢谢。”凌慕风低声说，又扭头对凌楚云吩咐道，“你现在回总部，告诉他们，你们受到了蛟妖的袭击，请求支援。” 凌楚云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你自己小心。” 直到凌慕风忽然出现，为她挡住攻击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的心里其实没有这么讨厌他。她看了一眼凌慕风，又扭头看向洛忆，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终于是放弃了开口，转身离开。 凌慕风目送了凌楚云坐上了执行队用来出任务的专用车，扬长而去，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自从洛忆见到他灵力失控的样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的。”洛忆怔怔的望着天际，过了许久，方才淡淡的开口。已经是日落时分，天边被夕阳染得火红，也印得洛忆的脸上充满着暖光。但她的面容却是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小狐狸，我……”凌慕风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忆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平静，“我在等。”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凌慕风错开了目光。这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猜到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洛忆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的身份，也不知道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更加不知道，我失去的元丹，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 凌慕风体内那股极容易失控的妖力，正是洛忆的元丹。而凌慕风对于洛忆懂得控制元丹的口诀并没有惊讶，这更让她相信，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对于洛忆的话，凌慕风却并没有反驳。 “我记得，那时候世人时常传言，九尾天狐已超脱生死，修成长生不死之躯。得到九尾天狐的元丹，就能得到长生。其实这些不过是传言罢了，长生不老哪有这么容易。我的元丹能够使人的寿数延长，但总还是有个尽头的。相反，它其实有很大的副作用。”洛忆讲述的时候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修成正果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的元丹在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的同时，也有无尽的戾气。我相信这一点你已经有所体会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两面的，当你追求绝对力量的时候，反倒会被这股力量所控制，所以就算是前世的我，也很少使用元丹之力。” “元丹与妖通常是融为一体的，除非自愿祭出，否则别人是很难夺走的。并且在妖身死的时候，元丹会自动毁掉。所以我在发觉自己失去元丹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它竟然还留存在这个世上。那么，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凌慕风还是没有回答。 洛忆就这么看着他，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你不愿说，那就算了吧。”一股由内而外的无力感忽然将洛忆笼罩，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冥界，除了死一样的孤寂，什么都没有。 她抬步，缓缓的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里？”凌慕风伸手打算拉住她，可洛忆却率先侧开了身子。凌慕风的手僵在半空，无力的放下。 “我不知道，但是你让我静一静吧。”洛忆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 “小狐狸……” “刚刚教你的清心咒诀，你一定要记住。虽然不能让你很快自如的控制元丹之力，但是起码能使你不像今天这样忽然失控。” 她说完这话，毫不留恋的化作了一道白光飞向了天际。 随着洛忆的离开，凌慕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同样使用神行术消失在原地。他离开之后，一个身影慢慢从虚空中显现出身影。 “九尾天狐，真是好久不见。” 吊儿郎当的语调尾音上扬，带了几分混血气质的脸上却逐渐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伸手在虚空中一挥，面前的空间像是撕裂出了一个大口子。他不紧不慢的踏了进去，在他完全进入的瞬间，被撕裂的空间恢复如常。 第36章 老朋友 时间，是个伟大的造物主。 它可以磨灭掉一切印记，没有什么逃得过时间的消磨。 可有些东西，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例如恨，例如怨。 那些镂心刻骨的恨，日子越长，便越是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 群山密林的深处，一声凄厉的狼啸打破了夜的寂静。 静谧的树林里，一时间虫鸣四起，鸟兽四散，似乎是在慌乱的躲避着什么。片刻后，密林中缓缓出现了一个诡谲的身影。 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里亮起，伴随着低沉的喘息声，一股血腥之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它抬起头，对着明月长啸一声，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不多时，山林间又恢复了方才平静，只是那股血腥之气却一直萦绕其中，久久未曾散去。 # “cut！”浑厚的男人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洛忆，你怎么又走神？该你说台词了！” 洛忆回过神来，发觉四周的人都在盯着她，忽然觉得非常烦躁。 “导演，我有点不舒服，能先休息一下吗？”她从案台前站起身，问道。 “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们这戏要赶在下个月杀青，所以拍摄强度大。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部电视剧，你有些不适应是正常的，但是也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导演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谢谢导演。”洛忆礼貌的笑了笑，提着裙摆往休息室走去。 虽然洛忆勉强回到剧组进行拍摄，但傻子都能看出她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整天不是心事重重就是精神恍惚，和以前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过现在电视剧的拍摄已经进了尾声，容不得洛忆耽搁时间，只能硬着头皮拍下去。 洛忆正离开拍摄棚，忽然有一个磁性的嗓音在身后叫住了她。 “你还好么？” 洛忆转过头去，面前的男人面容清秀，甚至带了些可爱。他穿着一身书生长衫，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没事。”洛忆漫不经心的回答。她面前这个人是这部剧的男主角，常哲。早年拍摄广告片出道，他的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小了，但是却长了一张娃娃脸，非常讨人喜欢。 平时不拍戏的时候，洛忆通常与他保持距离。一是因为剧组老是想让他们炒绯闻让她很反感，二是因为除了凌慕风之外，她没有兴趣与别的人类交流。 “和你男朋友吵架了？”常哲虽然是这么问，但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任何八卦的味道，而是充满了关切。 “和你无关。”洛忆不想和他多说，转身便走。在她转过身的瞬间，却僵在了原地。 拍摄棚外，停着一辆纯黑的兰博基尼跑车。凌慕风斜靠在车前，一身西装勾勒出几乎完美的身材。他那双茶色的眸子深深的看着洛忆，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二人对视片刻，洛忆移开了目光。 她依旧朝他的方向走过去，二人的距离慢慢接近，再交错，渐行渐远。 凌慕风没有动弹，他低声叹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叫住她，就算叫住她，又能说什么呢？她想知道的事情，他无法告诉她，也不能告诉她。 等洛忆换好衣服，卸了妆，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自从剧组从外景转回横店拍摄棚内戏之后，洛忆也开始与全剧组同进同出，对于剧组的所有安排全部欣然接受。 她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变暗，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往常这个时候，她和凌慕风应该是要回到家里共进晚餐的，这是他们的约定。如今没能履行这个约定，让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的手下意识的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那颗水滴状的坠子闪烁着晶莹的光。 只有洛忆自己知道，虽然她嘴上说着生他的气，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他。 其实她明白，不管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凌慕风是毫无关系的。但她就是忍不住生气，或者说困惑。那些事情，究竟还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她呢？ 要是他能主动找她道歉，将事情告诉她，不管真相是什么，她绝对都会原谅他的。可是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旁边离开，甚至没有伸手拉住她。 凌慕风你这个大笨蛋！你是属木头的吧！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提示音，一条短信被发在她的手机上。 洛忆噌的一下站起身，兴冲冲的走过去拿起手机，却在看见短信内容的时候大失所望的放下。 【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xx酒店，不见不散。常哲。】 洛忆泄愤的将手机摔到床上。心说我还在和天师大人冷战呢，现在去和你吃饭，是你不想活了还是我不想活了？ 她愤愤的倒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她这才想起来，她和凌慕风从来不用手交流，他们有心灵感应嘛。 洛忆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片刻后却忽然灵光一现。她拿起手机，打开短信界面，回复了一个【好】。 哼，就看凌慕风发现她和别人约会之后会不会着急，谁让他什么都瞒着她。 洛忆这样想着，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忽然心情就好了不少。 # xx酒店是横店为数不多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在物资相对匮乏的横店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聚餐场所了。为了赴约，洛忆特意挑了件极有韵味的黑色紧身连衣裙，再化了个精致的妆容，说是盛装打扮也不为过。 等她踏着细长的高跟鞋步入酒店的时候，预料之中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高挑有致的身材配上稍显魅惑妆容，与她平时清纯温婉的形象全然不同，直到她在常哲身前坐下，对方都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今晚真特别。”常哲由衷的夸赞道。 “谢了。”洛忆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她目光下意识的四下徘徊，感应了很久还是没能感应到凌慕风的所在。 什么嘛，难道这就走了？ “想吃什么？” “随意。” “那就牛排好了。你们女演员平时吃得太少，这样对身体不好的。”常哲说着，叫了侍者过来点菜。 洛忆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常哲见她这样，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还在想你男朋友？” “你们娱乐圈的人，都这么八卦吗？”洛忆扬眉，反问道。 “当然不是。你别误会，我就是对你很好奇，想多了解一下你的事情。” “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被评为娱乐圈第一大美人的新晋国民女神，我想不光是我，很多人都对你很好奇吧。”常哲倒是一点也不隐瞒他的想法，不过倒是比那些遮遮掩掩想要接近洛忆的人显得更加正人君子。 “你别对我抱什么期待，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洛忆直截了当的说，“而且你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常哲诚恳的说，“我只想和你做普通朋友。” “随你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既然凌慕风没出现，洛忆也就权当打发时间，反正下了戏闲着也是闲着。直到盘子碎裂的声音将二人打断。 二人同时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洛忆远超常人的听力能够清晰的听见那边传来的争吵声。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怎么又出错！”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这次明明是他们……” “他们怎么了，顾客是上帝懂不懂，你还要不要在这儿继续干下去了？！” 声音……为什么有些耳熟。 洛忆心里闪过一丝熟悉感，她对常哲说了一声“稍等”，起身朝着发生争执的地方走去。 “不干就不干，本……我就不相信，我还找不到一个活路！” 出现在洛忆面前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高大青年的背影。他将身上极不合身的服务生统一制服脱下来扔在地上，转身—— 那是一个长相非常英俊的青年，高眉深目，天庭饱满，眉宇间不怒自威。洛忆正好站在他的身后，他转过来的瞬间，两人目光交汇。 他们俩同时愣住了。 “沈霄……？”洛忆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却见面前的人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你是谁？”沈霄面色不善的问。 洛忆四下看了看，见周围人逐渐有聚集之势，连忙拉过他往餐厅外走。横店不比其他地方，她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太大了。 直到拉着沈霄出了酒店，来到一个稍显偏僻的巷子，洛忆方才停了下来。她刚打算转过头与沈霄说话，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压在了墙上。坚实有力的手掌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说，你到底是谁？”危险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如同某种野兽的喘息。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冲动。”洛忆脸上却毫无惧色，她一双眼冷冷的看向他，平静的说，“我是洛忆。” “洛忆……忆儿？你是忆儿？！” 第37章 助理 沈霄惊讶之余下意识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洛忆揉了揉被他掐过的地方，心想这人下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几百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真的是……”沈霄有些难以置信，“不可能啊，你不是死了吗？” “本仙尊命不该绝，复活了不行啊。”洛忆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 “可是你身上的气息……” “拜托，我死了好几百年诶，肉身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借尸还魂，明白吗？” 沈霄狐疑的眯起眼睛，摇了摇头，“不像，你和她一点也不像。” “人都是会变的，何况过了这几百年呢。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狐岐山上，我们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你的剑被我夺走，只能乖乖认输，从此不打不相识。这你总该信了吧。” 洛忆的话音刚落，便被沈霄激动地按住了肩膀，“忆儿，真的是你！这些事情我从没告诉过别人，太好了，你真的没死！” 不过对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行为逾越，有些心虚的放开了手。 洛忆不着痕迹的斜眼看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她怎么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这么熟？ “忆……不是，我，前辈……”沈霄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的称呼。洛忆死的这些年，他时常独自想到她，一不小心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也罢。堂堂狼王竟然委身来到人界，也确实是件稀罕事。怎么，狼族的事物不需要处理了，来体验生活？”洛忆瞥了一眼他的装扮，调笑道。 “前辈见笑，我现在已经不是狼王了。”沈霄苦笑着说，“想我沈霄从出生就注定是统领狼族的领袖，如今，却像一只丧家之犬无处安身。世事无常啊……” “狼族出事了？你弟弟呢？”洛忆问。 “别提了，就是我弟弟害的。他夺了我狼族御印，不仅将我从王位上赶了下来，还把我打伤。害得我现在法力尽失，无处可去。” “……你混得也太惨了。”洛忆眼角颤了颤，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混得够惨了，没想到沈霄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思索片刻，又说，“我记得你们兄弟关系挺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狼族两兄弟是出了名的关系亲近，怎么会闹得兄弟阋墙，甚至还要赶尽杀绝的地步？这不像是那个人会做的事情啊。 “一言难尽。我弟弟现在对我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唉……” 沈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这一米九以上的个头，忧郁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大型犬的样子。 洛忆有些看不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唉声叹气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本想在人间避避风头，可没想到，在这里想求一个谋生的法子，远没有我想象的简单。” 这也可以理解。让养尊处优一呼百应惯了的狼王去当服务生，他的暴脾气起来，不把餐厅拆了都可以烧高香了。 “这样吧。”洛忆想了想，说，“我正好缺个助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收留你一段时间。” “助理？那是什么？” “就是专门照顾我日常起居的人，相当于过去的侍从。怎么，狼王觉得，这样太亏待你了？” “不敢。前辈肯收留我，已经是沈霄之幸，怎敢有其他的想法。”沈霄连忙说道。 洛忆笑了笑，“狼王，你还说我变了，你不也变了？你以前性子多高傲，现在却心甘情愿做我的侍从。看样子这些年，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是啊，发生了很多事情。”沈霄眼神稍暗，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今天先暂且找个地方休息，我明天去和剧组那边说一声，你直接来找我就好。” “是，前辈。” “进了剧组可别再叫我前辈了，要是被人听见那可说不清楚。你叫我小忆就好。”洛忆看着沈霄如记忆中一般分毫未改的脸，难得有些许感怀，“能再见到昔日的好友，洛忆甚幸。你去吧。” “是。” 沈霄说完话，化作一条高大的灰狼闪进了黑暗里。洛忆看着他的身影，忽然觉得他这样子，还真挺像一只大型犬的，还是那种被主人抛弃了的大型犬。 洛忆摇摇头，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他是谁？” 洛忆嘴角微微勾起，终于舍得出现了。她没有转过头，只是淡淡的回答，“我朋友。” “狼妖？” “狼族之王，与我认识很多年了。” 凌慕风顿了顿，接着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怎么敢？天师大人，小女子又打不过你，哪敢生你的气。” “小狐狸，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凌慕风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她的身边。 “当然能。”洛忆转过身，“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与之前一样，凌慕风还是沉默了。 “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洛忆心里莫名起了一阵火气，没好气的说，“我困了，先回酒店。”她跺跺脚，也不管凌慕风是否阻拦，直接化作一阵清风消失。 凌慕风无奈的叹息声被吹散在风中，他抬头看向天际，昏昏沉沉的夜里，就连月色都隐去了踪迹。 小狐狸，抱歉了。 # 第二天，沈霄如约出现在了剧组。 “我先去拍戏，你在这儿等我就行。今天的戏份挺多的，你如果等得无聊，可以去附近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洛忆将剧本递给他，简单吩咐道。 “你……你这打扮……”洛忆穿着一身白纱长裙，看得沈霄有些呆愣。 “和我以前差很多吧。没办法啊，这毕竟不是我的肉身。”洛忆说。 “不，虽然长相不同，但前辈风采不减。”沈霄这话不是假的。 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洛忆以白纱拂面，但他仍然被她的风骨所折服。九尾天狐独特的气质，绝不是简单的一副皮相能够改变的。 洛忆噗的笑出了声，“你倒是会说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有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洛忆要开拍了。洛忆朝着那人点点头，跟着他走到架好机位的拍摄棚中央。 常哲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换上了一身官服，看上去器宇轩昂，潇洒俊朗。 “抱歉，昨天我……” 昨天遇到凌慕风之后，洛忆一时生气，竟然丢下常哲直接回了酒店。虽然她事后已经打电话表示自己是身体不舒服，才提前离开，对方也没有怪她的意思，但她还是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常哲温和的笑了笑，“你身体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 “你换了新助理？”常哲看向不远处，沈霄那一米九以上的个子，加上那张霸气威严的脸，站在人群中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嗯，我朋友。刚从老家过来的。” “大美人的朋友就是不一样，从经纪人到助理，颜值都是数一数二的。”常哲开玩笑道，“你朋友这长相，就是直接出道也不成问题。” “他哪儿会演戏啊，不把导演到场务全部惹毛已经很好了。”洛忆摇摇头，笑着说。沈霄也就她能治一治，要是直接把他丢进剧组，多半又是昨天晚上那个下场。 “各部门准备好，马上开拍。”导演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洛忆和常哲立刻收了正在聊天的笑意，各自走到拍摄地点，进入角色。 今天拍摄的剧情属于后期较为沉重的部分，洛忆闭眼回想着剧本里的内容，面容渐渐沉了下来。 女主角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打算再也不回狐族，而是留在人世与男主角长相厮守。而男主角也经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功名。可当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他们接到的却是皇上要将公主赐婚嫁给男主角的消息。 “你的决定是什么？”洛忆照着剧本中的台词开始说道。 “阿柒，对不起……”常哲低声说。 “我们约定好要长相厮守的。”洛忆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拼搏了半生才得来了这样一个机会，我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所以，你的决定是负我？”常哲没有答话，洛忆抬起头，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可惜，你没机会了。我已经替你拒接了圣旨，我想，来传召的李公公如今已经回到宫中了吧。” “你——！”常哲向前半步，逼近洛忆，“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这样！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会有。你现在，居然要因为荣华富贵将我抛下，你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还是说，你已经变心，爱上了那个小公主？” 回答她的是常哲的沉默，一丝凝重的气氛，在二人身边慢慢扩散开。 洛忆果决的转身，却被常哲一把抓住。 “你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她。”洛忆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阴狠，“我要让她知道，惹怒了我的后果！” 洛忆的话还没有说完，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响声，常哲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几乎是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闪现出来。常哲反应不及，被狠狠的推了出去。 所有人看着摄影机前忽然出现的那个高大男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四下寂静，仿佛时间也跟着凝固了。 “……沈，沈霄，你在干嘛？” 洛忆同样惊愕的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她昨晚可能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第38章 杀青会 沈霄冷眼看着被他推倒在地的常哲，眼神中出现些许杀气。 “他打你。” 洛忆：“……” 沈霄朝她走过来，倾下身认真的看了看洛忆的脸，却发现上面光滑如常，没有丝毫伤痕。 “怎么会……？” “你笨蛋啊！我们在演戏好吗！”洛忆强忍住要打人的冲动，连忙过去将常哲扶起来，“不好意思啊，他跟你开玩笑呢。”她埋怨的看了一眼沈霄，说，“还不给人家道歉。” “演戏？”沈霄眉目闪过一丝疑惑。 “对啦，演戏，刚刚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手上的剧本写的东西。”洛忆不耐烦的解释道。 沈霄这才埋头认真的对着剧本研究起来，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见了洛忆他们方才说的话。他眼眸微亮，似乎来了些兴致。 洛忆回过头问常哲，“你没受伤吧，沈霄下手没轻没重的，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常哲说着，又冲着周围关切的工作人员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个助理，力气真是不小。” “我替他向你道歉，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我们继续吧。” 洛忆点点头，二人又回到原地，继续刚才的拍摄。 拍摄工作又恢复正常，这不大不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沈霄开始慢慢学习怎么做一个助理，除了有时候对洛忆实在是过分殷勤让她有些不习惯之外，他做得还是很不错的。不过他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一有空闲就缠着跟组编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洛忆见他和人类竟然也能和平相处，有说有笑，也就随他去了。 电视剧《仙狐传》终于即将杀青，制片方特意召集媒体，准备在杀青日开放媒体探班。 “小忆，媒体已经到了，可以准备出发了。”沈霄敲了敲休息室的门，说。 “嗯，好。”洛忆应了一声，最后在化妆镜前检查了自己的妆容服饰，拎着长长的裙摆出了休息室。 沈霄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了一把伞挡住阳光，二人缓缓的朝片场走去。 “你最近进步倒是不小，这个助理当得越来越上道了。”洛忆瞥了他一眼，笑道。 沈霄回答，“来到人间之后，才知道有多少东西需要慢慢学。不过，这里的生活确实比狼族有意思多了。” “你这意思，是不想回去了？” “回去？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你让我回哪儿去？” “你应该知道我将你留在身边的用意。”洛忆说，“恢复法力，夺回你该有的东西，难道你不想吗？” 洛忆将他留在身边，便是要他也能享用到她所拥有的信仰力，这对沈霄修炼是很有帮助的。 “对我来说，王位固然重要，但只要它还姓沈，我坐和我弟弟坐，都是一样的。况且，我现在找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沈霄有些欲言又止，他看向洛忆的眼神中带上了某种炙热的情感。 而洛忆却像是毫无察觉的移开了目光。 这时，一拥而上的媒体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洛忆冲着镜头浅浅的露出一个微笑，沈霄也迅速反应过来，收了伞，快步退到了镜头外。 洛忆站在人群里开始接受采访，她表现得优雅沉稳，自信万分。“咔擦咔擦”的声音在她身边此起彼伏的响起，但她却像丝毫不受影响一般，从容应对。 沈霄还是第一次见到洛忆这样神采飞扬的模样。 前世的她虽然也是万众瞩目，但那时的她就如一潭沉寂已久的水，所有的情感都消磨在修炼的时光中，波澜不惊，无喜无悲。如今的她，会喜会怒，对着生活有无尽的热情。比起过去，沈霄觉得，现在的她才更像是个活着的生命。 “你就是沈霄？”有人在身后叫他，沈霄回过头去，一个阳光的青年站在他的身后，一头深棕色的发有些凌乱，不修边幅。 “你是？”沈霄微微皱了眉。 “我叫槐桑，是洛忆的经纪人。”槐桑自我介绍道，“借一步说话可好？” 沈霄点点头，跟着槐桑向一旁树林中走去。刚走进林中，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就将二人包裹起来。 槐桑回过头来，“久仰狼王大名，果然气度不凡。” “草木仙灵？有意思。她身边的人，果然都不简单。”沈霄虽是这样说，语气却毫无惊讶之意。 “因为她自己，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话倒是不错，她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沈霄眼神稍暗，话中似乎暗含了某种情愫。 槐桑饶有兴致的看着身旁的人，嘴角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狼王若是对我的艺人抱有其他的心思，恐怕要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 “小忆有喜欢的人了，狼王不知道吗？” “谁？” “那个人，姓凌。” 沈霄脸色一变，“姓凌……你是说？” “没错，就是当年那个人的后人。” 沈霄听见了这话，眼中徒然闪现一丝杀气。“他们凌家人，竟然还有脸出现在忆儿面前？！” “狼王别急着动怒。那凌家后人道术高深，以你现在法力尽失的状态，恐怕无法对付得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而已。”槐桑说，“当年，还在幼年时期的我蒙狐族相救，才在人妖之争中捡回一条性命。可就在那时，狐族遭到进犯。我侥幸逃脱，再回去的时候，整个狐族都已经被灭族。而九尾天狐，则是在签订了人妖休战条约之后，死于非命。” “没错。”沈霄的声音沉重，“当年我狼族自顾不暇，等我得知狐族出事的时候，已经迟了。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再后悔。我当年，为何不信她……”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那时候，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说九尾天狐打算与人类结盟归顺，而的确有小妖见过人类进入狐岐山。几大妖族经过一番讨论，决定派出族中资历最深的长老前去狐族一探虚实，可没想到却在那儿受了伏击，前去的长老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可惜我狼族没有参与，所以我也无从得知，当年的狐岐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样，妖族中都传言是九尾天狐已然归顺人类，才故意布下迷障引长老们上钩。后来人妖协约的签订，更是坐实这一点。所以在很多妖族心里，忆儿她是千古罪人。” “你相信她对吗？” “我当然相信她。忆儿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她生性淡漠，这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入得了她的眼，她也绝不会干涉任何世间的纷争。她定然不会自愿签下条约的。” “可惜，我们不知道条约签订的经过，就无法得知条约解除的方法。”槐桑摇摇头。若是强行毁掉条约，可能会造成又一次的人妖之争，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所以他才会在人间调查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和平解除条约的方法。 “既然忆儿那边不能作为突破口，你口中那个凌家后人，恐怕是唯一的机会了。”沈霄说，“若是我能恢复法力……” “采访结束了。”槐桑看见不远处的人群散去，提醒道。 “嗯，回去吧。”沈霄点点头，准备向洛忆的方向走去。 “狼王大人，”槐桑在他的身后叫住他，“小忆一族对我有恩，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我希望她能永远开心幸福，这是凌家后人给不了她的。你明白吗？” 沈霄的身影顿了顿，又接着向前走去。 他当然明白槐桑的意思。他对洛忆钦慕已久，甚至在她死后的几百年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他甚至想，若是她能回来，他定要付出一切对她好。可如今，他自顾不暇，已经没有说这话的权利了。更何况，洛忆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思及此，沈霄的目光稍暗。 不论如何，凌家满手血腥，凌家后人绝不是洛忆该付出真心的人。在洛忆受到凌家人伤害之前，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究竟该如何迅速的恢复法力…… #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洛忆回到休息室，却不急着卸妆，而是在沙发上悠闲的半倚着，问，“槐桑说我坏话了？” “当然没有。”沈霄并不惊讶与洛忆怎么会知道他与槐桑交谈的事情，她的感应力向来非常厉害。 “谅他也不敢。说说吧，你们都聊了什么？”洛忆有些好奇的撑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沈霄，她能够感受到两人进入了树林，但树林里发生了什么，她是无论如何也感知不到。多半，是被槐桑的结界所挡住了。 “没，没聊什么。” “你怎么谎都不会撒。”洛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细究。 她指尖微动，一块翠绿的玉璧出现在她的掌心。 “还记得这个吗？” “共生石？你竟然一直保留着……我以为你不喜欢，没想到……”沈霄一脸深受感动的模样。 洛忆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这也不是她的功劳吧。这东西毕竟是一块有灵性的玉璧，能吸收天地灵气，帮助洛忆的功力上涨。所以从“莫话”将它拿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她放在身边。只是恰好是沈霄当年送给她的。 “咳，这玉璧先还给你，它能助你修行。虽然你无心回到狼族争王位，但目前来说最主要的还是养好伤，恢复你的法力。”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 “还有，我想你已经从槐桑那里知道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39章 遇袭 “我……”沈霄平白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不知该如何回答。 洛忆化出一阵轻雾，将共生石托着飞到沈霄面前，带着几分愧疚的说，“难怪他老说我迟钝。前世的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你对我……还有着那样的心思。共生石，同生共死，抱歉，我本不该收这个礼物。” “所以，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沈霄，你了解我的。我嫌麻烦，不喜欢弯弯绕绕。我们是朋友，也是很难得的对手，我欣赏你的法力，也欣赏你的为人，但这不代表我会爱上你。” 她本来就不喜欢欠人情，更何况，是她绝对无法还清的情债。她收留沈霄的原因只是因为二人是旧相识，如果沈霄因此有什么误会的话，她欠下的债就更多了。 “我明白了。”沈霄伸手接过共生石，“但本王送出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共生石算是你借我的，等我恢复了法力，就还给你。” 沈霄同样不是那种喜欢纠缠不休的性格。洛忆与他说清楚之后，他反倒觉得很是轻松。他们之间是朋友，也只适合做朋友。 “好。” 得到了洛忆的回答，沈霄微微点头，转身推门离开。 关门声摒弃了外界一切嘈杂声，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洛忆手指下意识的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又在想凌家那小子？”槐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屋子里，洛忆扭过头去，却没看见人影。 她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窗台旁边的一株吊兰上。洛忆扬扬眉，走过去拨动一下叶片，吊兰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抖了抖。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偷窥别人了？”洛忆轻轻的掐了一下吊兰的嫩叶，笑嘻嘻的说。 “我这哪是偷窥，明明是明窥。”槐桑的身影出现在洛忆身后，环抱着胸，理直气壮的说。 “有事说事。” “没什么，只是过来例行关心你一下。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就先走咯。” “等等——”洛忆叫住他，张了张口，却有些迟疑。她靠在窗台边，手指拨动着那株吊兰，眉头微皱。 “你啊，不就想问凌慕风的消息嘛，有什么好开不了口的。”槐桑毫不留情的说。 “我才不想知道他在干嘛呢！”洛忆嘴硬的违心道，可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他在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槐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认真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啊？” “我只知道，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半个月之前。从那之后，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一直行踪不定，就连我的植物网都察觉不到他的踪迹。只能确定，他还在这座城市里。” 半个月之前，也正是洛忆最后见到他的时候。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洛忆平白有些紧张。 “拜托，都说谈恋爱的人会变笨是真的诶。你喝过他的血，你们俩有心灵感应，他出事你会不知道吗？”槐桑没好气的说。 “也对啊，可是，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洛忆忽然察觉到不对，狐疑的看向槐桑。血咒一事应该是她和凌慕风之间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 “咳，如果我说是凌慕风告诉我的，你会信吗？”在洛忆怀疑的目光里，槐桑有些心虚的说。 洛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看上去像傻子吗？” 其实她早该觉得不对劲。自从她来到人世间开始，身边奇人异事一个又一个出现。所有的机缘巧合，所有的顺理成章，完美的在她面前拉成了一张无形网。而在这张网里，槐桑无疑是最奇怪的存在。 他身为游离三界外的草木仙灵，却对洛忆体现出事无巨细的关注，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点粉丝的信仰力？ “你跟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洛忆抬眸，眼中褪去了以往的调笑，冷冷的看着槐桑。 # 阴云遮蔽了大片的天空，一股潮湿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浓雾缭绕的密林里。 “出来吧，只有我一个。”凌慕风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可四周，除了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之外，并唔其他。 就在这时，像是在回应他一般，他的身旁传来些许悉悉索索的响动。一条长达一米以上的黑蛇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些天来，多谢你了。”那黑蛇支起上半身，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凌慕风，吐着信子说。 这里是阴阳交界处，是普通凡人永远不会踏足的地方。凌慕风将他藏在了这里，才使得他躲过了管理局的严密搜索。 “不必，你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凌慕风摇摇头。 根据人妖协定，若是有妖在人间滥杀无辜，管理局有权对其进行惩罚。可凌慕风却是选择帮助玄青逃过管理局的追杀，只是因为他不希望看着管理局继续这样只手遮天。 剖取内丹，吸干修为，魂飞魄散，使其永世不得超生。这便是管理局一直以来，对付违背人妖协定的妖的方式。 “聂珂母子平安，已经被送出国了。她会在国外平安的生下孩子，并且将他抚养长大。”凌慕风说，“她临走之前，让我告诉你，她会一直等着你去找她。” “我不会再见到她了。”玄青的身子贴近地面，声音稍沉，“我这幅模样，又哪有什么脸出现在她面前呢？” “可对她来说，或许等待着与你重逢的希望，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也许吧。”玄青抬起一双黝黑的眼看着凌慕风，“你和别的人类真的很不一样。当然，严格来说，你也确实并不是人类。半人半妖，非人非妖。一念成人，一念成魔，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我是人类。”凌慕风皱了眉。 “做人类有什么好的，需要顾及的事情太多了。都说人心险恶，我倒是觉得，人类世界的可怕甚至超过了妖的世界，难道不是么？” 凌慕风没有答话，玄青接着道，“也罢，是要做人还是做妖，你自己心里自然有所抉择。不过我要提醒你，人和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暗光，意有所指。“我该走了，有缘再见。” 他说完这话，细长的身子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人与妖，真的不能在一起么？” 凌慕风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掌心命脉上，就一直围绕着一丝聚集不去的妖气。从小到大，他体内的妖力与纯净的灵力互相争斗了不知多少年，均是互不相让。可最近，妖力却逐渐占了上风。 他一开始以为是洛忆出现催动了体内的元丹，但是现在看来，多半是他自己的原因。 他心中的那架人与妖的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偏移了么？ 凌慕风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迅速的扭过头去，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朝他飞扑了过来。 那个人的身法很快，几乎让凌慕风看不清他的动作。二人急速的过了几招，凌慕风竟然有些居于下风。他失控过一次，使用灵力难免束手束脚，不敢轻易使用全力，只能一步步退后。却没想到对方也是一步步紧逼，竟是动了杀机。 凌慕风心中有些许古怪，他从未想到过，这城市中，竟然还会隐藏着这等高手。不过局势也由不得他分心，那人厚重的黑袍下招式凌冽，没有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 更为古怪的是，即使二人过了这么多招，凌慕风仍旧是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隐藏在黑袍下的那张脸如同深渊一般虚无，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凌慕风不想再过多纠缠，他暗自发力，一道灵符带着醇厚的灵力从他的指尖飞了出去。原本轻薄的符纸瞬间化作利刃，将那厚重的衣袍划出一道大大的口子，有血腥气从黑袍下传了出来。 那人被逼得后退了半步，有半张脸从衣袍里露了出来。 凌慕风抬眼，先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张狰狞的面孔。 紧接而来的，便是那人狠狠地一击。凌慕风躲闪不及，生生受了那人一掌，整个人向后跌撞出去，撞到了粗壮的树干上。剧烈的冲击来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的准备，重伤的身体无力的落到地上，意识瞬间堕入了黑暗。 第40章 阴阳交界 正百无聊赖刷着微博评论的洛忆，忽然觉得心口袭来一阵像是被人狠狠重击般的疼。那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喘不过起来。 不过，这种感觉却没有持续多久，在顷刻间，便已经消失殆尽。洛忆疑惑的用手捂着胸口，那里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洛忆细眉紧蹙，心里的不安却在逐渐放大。那感觉太过真实，不可能是假的。既然她安然无恙，那么就只能是…… 洛忆从沙发上起身。她想要根据方才传来的痛感追寻到来源，但除了死一样的平静，什么也察觉不到。 她的心终于开始慌了。 顾不得还在闹别扭，洛忆闭上眼睛，在心中大声呼喊。 “慕风，你能听见吗？” “慕风，你在哪儿？！快回答我！” “凌慕风！” …… 没有任何回音，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出现在洛忆心里。 她摇摇头让自己稍作平静，盘腿坐下，将自己的灵识无限放大，与世间万物相连。这是她在漫长的千年修行中得到的能力，世间一切有灵识之物都将成为她的眼睛，她的耳朵，替她探寻她无法兼顾的地方。 忽然，她察觉到了一丝非常微弱的气息。那气息非常的浅，似乎马上就是要消散。但虽然微不可察，但那的的确确是属于凌慕风特有的气息，她绝对不会弄错。 洛忆睁开眼，房里平白扬起一阵轻雾。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在这阵雾气当中。 等她再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眼前是一处不属于凡间的密林。林中有浓重的阴气缭绕，明明还是白天，这里却阴云蔽日，全然见不到一丝亮光，昏昏沉沉的四周只能见到残魂四处游荡。 这里是洛忆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阴阳交界之地。 她受到冥王的指示，得到了可以回到人间的冥界通行证。在鬼门大开日，一路从黄泉逆行回到人间。离开了冥界之后，第一个来到的就是这个地方。这里是所有鬼魂进入冥界转世投胎的必经之地。 凌慕风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洛忆掩下心中疑虑，凭着感觉在树林里缓缓寻找，终于来到了她察觉到凌慕风气息的地方。她的眼前没有任何人，只有一片狼藉。满地落叶的地面上，明显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凌慕风存在过的气息。但除了他以外，却也没有其他人的气味。 他真的来过这里，可是，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洛忆眼神四下搜寻着，却在停留在某处的时候，眼神稍稍一暗。 她走过去，伸手探进看上去似乎是被外力撕裂的树干中，触到了某样东西。 她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衔着半张染了血的灵符。 她用通灵法术察觉到的，便是这张已经被毁去一半的灵符。洛忆一眼就能看出，这上面，是凌慕风的血。 洛忆将那半张灵符攥在手心里，似乎能从中感受到凌慕风的力量。她察觉不到凌慕风的所在，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找到他。更可怕的是，她甚至不确定他还活着。她能感受到的疼痛不过百分之一，凌慕风就算生命无忧，也应该受了非常重的伤。 洛忆的手下意识的握住脖子上的项链，在那棵树旁边坐下。 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些许脚步声。 “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分头找！”熟悉的女声明显带着焦急的情绪，让洛忆心里一惊。 凌楚云？ 她站起身，等待着那两男一女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楚云见到她的时候，也同样惊讶。 “我是来找凌慕风的。”洛忆问。 凌楚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高瘦的男子，回答，“我们也是来找他的。” “云妹，这只狐狸你认识？”凌楚云身旁的男子看着洛忆，饶有兴致的问。 他是凌楚云的表哥，也就是凌慕风的堂弟，凌少霆。与凌慕风生来就是长子嫡孙不同，凌少霆在凌家的地位其实是非常尴尬的。他的父亲是庶子，在众兄弟中排行老二，一直以来不是很受凌家老太爷的喜欢，所以连带着凌少霆的地位也不高。 但偏偏凌少霆这人天生奇才，恃才傲物，小小年纪在玄学界就已经颇有建树，外界都尊称一声凌少爷。在凌家同辈眼中，除了大哥凌泽宇之外，他是最为让人崇拜的存在。 “我是凌慕风的朋友。你们都是凌家人？” 洛忆其实并没有必要问上这一句，因为他们身上“凌家人”的风格实在太突出。 凌少霆嘴角闪现出一丝让人很不舒服的笑意，“没想到，我们堂堂凌家的长子嫡孙，竟然会和妖魔为伍。” 他的话让洛忆微微皱了眉，还没等到发作，便听见站在他们身后的男子开了口。 “怪不得之前一直有传言说，凌慕风在身边养了只狐妖，原来就是你。”这个男人穿了一身纯黑的长衫，眉目间虽然和凌楚云长得有七分相似，但却毫无女气。他就是凌楚云的双胞胎弟弟，凌楚晖。 “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凌少霆惊讶道。 “嘿，少霆哥你平时不爱关心凌慕风的事情，所以才不知道。他和这只狐妖的事情，早就传遍整个管理局了。”凌楚晖与凌楚云是同时进入管理局实习的，不过凌楚云选择了执行队，而凌楚晖却是选择了稍微轻松的行政工作。 “这样看来，倒是我对我这个堂哥缺少关心了。”凌少霆话是这么说，但心中却毫无惋惜愧疚之意。 他与凌慕风仅仅相差了几天，但身份地位却是悬殊。不论他后天怎么努力，却依旧赶不上身为长子嫡孙的凌慕风，这使得他心中早有不平。 洛忆看着眼前这三个人，稍稍的皱了眉。看来，凌慕风与他这些兄弟姐妹的关系也并不是很好。虽然仅是现在的一面之缘，但她却很是不喜欢这个叫做凌少霆的男人。不光是由于他言语间对凌慕风的不屑，还有他看向她时候的眼神轻佻。 洛忆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看向凌楚云问，“你们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凌楚云摇摇头。她已经用了刚刚的几分钟对四周进行了一番搜索，结果却是一无所得。 “姐，我就说没必要特地过来吧。老爷子对凌慕风真是太偏心了，不就是察觉到他可能出事，竟然让我们三个一起过来查看。这哪儿有什么凌慕风的消息？”凌楚晖吊儿郎当的说。 凌楚云想说什么，却只是咬了咬嘴唇，没有答话。她目光落在洛忆身上，却看见了她手中握着的灵符。 “这是——！”凌楚云向前几步走到洛忆身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灵符。 “这是凌慕风的贴身护符。”凌少霆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护符被毁了一半。看样子，他真的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与洛忆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眼神像是蛇一般盯着她，让她有些不舒服。 “少霆哥，你说他会不会……”凌楚云的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凌慕风是不会召唤出贴身护符的。可现在护符受损，是不是意味着凌慕风也凶多吉少了。 “这可不好说啊。不过……”凌少霆又看了一眼洛忆，语言中带上了些别样的色彩，“云妹，你没发觉这里很不对劲么？” “什么意思？” “这个地方，有非常重的打斗痕迹。但现场除了凌慕风与这位狐妖小姐的气息之外，没有第三个人。”凌少霆缓缓的说着，言语中的怀疑表露无遗。 “你怀疑我？” “凌慕风的气息消失在这里，而你也正好出现，还拿着他的半张护符，偏偏这里又没有别人的存在的迹象。你觉得，你毫无嫌疑吗？”凌少霆反问道。 洛忆忽然发笑，“随你怎么想好了，我是不可能伤害他的。既然你们也没有他的消息，那我就去别处找了。” 她说完这话，打算离开，但凌少霆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一只手平举身前，从袖中飞出了五张符纸，漂浮在洛忆身旁，将她包围起来。 “抱歉了。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只好将你带回管理局，再做调查了。” 洛忆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想抓我，就凭你？” 她的身旁忽然出现了一阵浓郁的雾气，将她包裹起来。漂浮在她四周的符纸慢慢泛出白烟，像是被雾气腐蚀，最终消失不见。 眼看着洛忆的身形就要消失在雾气之中，凌少霆却没有着急。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的弹了一个响指，洛忆脖子上的项链就像是回应一般闪过了一道亮光。 瞬间，浓雾散去，洛忆的所有法术全部被压制。 “看来，凌慕风给你带上‘钥匙’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它的真正作用。”凌少霆在洛忆震惊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 第41章 被捕 凌少霆的话音落下后，树林中有片刻的沉寂。 洛忆站在原地，她的手下意识的放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指尖触到半透明水滴状的坠子，一股寒意从里面一直传递到她的身上。 原来，这东西还有这样的用处。 洛忆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看样子，凌慕风根本就从来没有对她放心过。一开始用血咒封印，后来用“钥匙”牵制，变着法的禁锢她的灵力。他就这么担心，她失去控制么？ “这么说，让所有来到人间的妖都带上居住许可证明的原因，不只是为了管理统计，还是为了控制监视？”洛忆问。 “你明白就好。”凌少霆好整以暇的看着洛忆，“怎么，小狐妖，还想继续和我斗吗？” 洛忆沉思片刻，冲着面前的人摊了摊手，略带委屈的说，“我倒是想和你斗啊，可你控制着我的法力，这也太不公平了。” “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不择手段，没有公平一说。”凌少霆说着，冲着身旁的凌楚晖使了个眼色。凌楚晖会意，从贴身的包中拿出了一捆捻成绳索的符纸。 “你们等等。”凌楚云上前几步，拦在二人的面前。“她，她救过我的命，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姐，你什么时候也会为妖说话了。”凌楚晖惊奇的凑上前去，用空闲的手戳了戳凌楚云的脸，“你真的是我姐吗么？不会是哪个妖怪变的吧？” “把你手拿开！”凌楚云一把拍下他的手，“谁敢假冒我，不要命了。”她想了想，看着凌少霆认真的说，“少霆哥，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草率，应该先找到证据再抓人。” “云妹，你太天真了，妖怎么能相信呢。你现在要放了她，难道你就不管凌慕风的死活了么？凌慕风现在生死未卜，我们要是把这唯一的线索放掉了，那想要找到他可就难了。” “这……” “不过我倒是忘了。你向来不喜欢凌慕风，他不见了，你应该很开心才对。” “我——”凌楚云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她摇了摇头，走到一旁，不再阻拦。 洛忆看着凌楚云的背影，有些出神。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凌楚晖拿起绳索，蓄势待发。 “我又不会跑，需要这样吗？”洛忆扬眉，捆仙索都用上了，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听说狐狸都很狡猾，以防万一嘛。”凌楚晖嘿嘿一笑，操纵着绳索飞向洛忆。绳索如同有灵性一般在洛忆的双手绕了几个圈，再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她无法挣脱。 洛忆稍稍挣扎两下，捆仙索却越来越紧，她没办法，只好老实的不再打其他注意。 其实她远没有必要束手就擒。若不是为了想利用管理局找到凌慕风，她又何必束手就擒。别忘了她除了法术之外的武功，也是不可小觑的，眼前这三个人她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凌慕风现在下落不明，她又察觉不到他的丝毫气息。与其她一个人在外跟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寻找，不如寄希望于传说中无孔不入无所不能的管理局。 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目的。人妖协定的影印版她早从凌慕风手中看过，可要知道人妖协定中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并且应该怎么解除，还必须要得到真正的原版。而这份原版最可能存在的地方，便是负责执行人妖协定的超自然现象管理局。 仅凭这两点，她就有足够充分的要进入管理局的理由，凌少霆这下，可谓是正好遂了她的心意。 洛忆这样想着，微微敛下眼眸，任由凌楚晖将她拖拽着往前走去。 # 超自然现象管理局坐落在城市中央的地下深处，越往下，需要的权限便越大。 凌少霆本来不是管理局内部的人，但由于他年纪轻轻便在玄学界深受推崇，也得到了可以自由进出管理局的权利。 他避开了外人，独自进入电梯。凌少霆没有按楼层，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枚纯黑的徽章。若是有管理局高层的人看见，绝对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管理局现任局长的信物。拿着这个，就相当于是得到了管理局的最高权限。 他轻车熟路的将徽章放置在楼层数字键上，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里的白炽灯忽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暗红的灯光。这时，一个清亮的女性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欢迎您回来。” 电梯垂直下落，凌少霆面不改色的看着楼层数字盘上的负值不断增加，到后来直接不再显示具体数字。足足下落了有三分钟之后，电梯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打开门，视野忽然开阔。 眼前是一座如同地下城市一般的建筑。现代化的建筑风格看上去就像是误入了豪华的商业中心，除了缺少些活人气息以及阳光之外，与地面上并无不同。 凌少霆没有在建筑外多做留恋，他踏入眼前的旋转门，直径向着目的地的走去。这里甚至没有丝毫检测安全装置，因为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是经过了层层的监察，再多做防备也只能是多余的。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的金属门。暗红的颜色像是血一般，显现出诡异的氛围。凌少霆在那扇门前驻步，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凌少霆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刚踏入屋子，一股刺鼻的气味便使得凌少霆皱了眉。他四下扫了一眼，屋中摆放着不少福尔马林泡着的瓶瓶罐罐。和他认识这么久了，凌少霆还是没办法习惯这个人的这些奇怪得甚至有些变态的癖好。 他强忍着不适，走到屋子的最深处，有人正背对着他坐在唯一的办公桌前，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局长。”凌少霆不卑不亢的唤了一声。 “是少霆回来了。”那个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气定神闲。他眼前这人，正是超自然现象管理局的局长，樊庆彦。 那人转过头来，一张保养得当的脸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饶是凌少霆也不禁有些吃惊。樊庆彦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还能够有这样一张年轻的脸，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樊庆彦察觉到了凌少霆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吓一跳吧，我也没有想到，花妖精灵的元丹，竟然会有这样神奇的作用。” 他说着，目光下意识的撇向手边的一个打开着盖子的小巧锦盒，里面空无一物，原本装在其中的东西已经被拿了出来。 “恭喜局长，短短几日，灵力又增进了许多。”凌少霆说。 “我能有今天，你的功劳不小。”樊庆彦转过身来，问，“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那只狐妖我带回来了，现在正关在负十九层的特殊牢狱之中，已经加派了人手监管。” 总部的负十九层，是专门用来关押法力高强且容易失去控制的妖。牢狱四周都布满了禁咒，一旦踏入其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将被阻断。若是没有权限，外人根本进不去，里面的人也无法出来。 而进入负十九层的权限，则只有管理局内部少数高层拥有。 “不错，辛苦你了。”樊庆彦赞许的点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 凌少霆没有动，只是接着说，“我有一事不明。方才我与她曾短暂交手，这狐妖的灵力虽然不弱，但似乎还配不上要让我亲自动手的地步。不知局长劳师动众，将她捉来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我们的计划。那只狐妖是凌慕风非常重要的人，有了她，才能更好的牵制凌慕风。” “这么说，凌慕风遇袭，真的是因为局长你……”凌少霆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少霆，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得太多。”樊庆彦脸色一变，稍作严肃的说，“我们俩是合作关系，所以我的秘密从来不曾对你隐瞒。但你应该知道，你所看到的，不过是整个管理局的冰山一角。好奇心，终有一天是会害了你的。” “……我明白了。”凌少霆沉吟片刻，回答道。 “你放心好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凌慕风迟早有一天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你所需要的，只是耐心的等。” “是，那我就先离开了。”凌少霆听见了这话，嘴角微微勾起。他冲着樊庆彦毕恭毕敬的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关门声将这间屋子与外界完全隔断，樊庆彦发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显出了身形。 “还是找不到么？”樊庆彦如同自言自语一般问道。 那个男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 “放心，只要有九尾天狐在手里，他就跑不掉。”他的声音经由变音器传了出来，在略显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十分诡异。 第42章 条件 黑暗的房间里，挂满了符纸，带着一道强劲霸道的禁锢法咒，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洛忆站在房间的角落，四肢被符纸做成的绳索牢牢束缚住，丝毫动弹不得。她低垂着头，鲜红的朱砂散发着炙热的气息，晃得她有些头晕。 她稍稍扭动了一下发麻的四肢，明显感觉到束缚着她的绳索更紧了几分。 动一下都不行，真是霸道。洛忆心想。 她合上眼，摒弃了视觉的同时，其他的感官被无限的放大。她的意识从身体中抽身开去，轻而易举的穿过了紧锁的铁门，离开了关押她的房间。 洛忆活动了一下四肢，发觉走廊上竟然连个看守都没有。 就这么有自信她跑不掉？ 洛忆半透明的身体灵活的在走廊上飘荡，迷宫般的走廊蜿蜒纵横，似乎没有尽头。而且更可怕的是，整个这一层，除了她之外，甚至没有一个活物。 她也不着急，操纵着魂魄慢慢的在里面摸索，终于在拐过不知多少个弯道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电梯。 虽然进来的时候被封了五感，但她还是依稀感觉到他们进了电梯。这样说来，这个电梯应该就是唯一的出口。 洛忆飘到电梯口，试图钻进去，通过电梯通道爬到其他楼层去看看。 不过，就在她刚刚碰到电梯门的瞬间，似乎有一股电流经由她的指尖，一直流过全身。电击般的疼痛将她的魂魄瞬间逼回了身体中，她闷哼一声，全身像是被无数的小针刺着，让她疼出了一身冷汗。 “这里是很危险的，我劝你不要还是到处乱跑的好。”一个诡异的声音从洛忆的正前方传来，她抬起头，一个穿着黑袍的高大身影站在她的面前。 “有这么见不得人吗？大夏天的，你穿成这样不热啊。”洛忆看了他半晌，说。 “不劳天狐前辈关心，还好。” “停。你这声前辈我可受不起，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后辈。”洛忆冷笑一声，“不人不鬼，非妖非魔，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重要么？”他说着，慢慢靠近洛忆，“比起这个，你难道不该更担心一下，你亲爱的天师大人的生死吗？” “是你干的？怎么会……难道，管理局内部有人想除掉他？”洛忆敛下眼，低声说。 “别误会，我并不是受命于人。”那人说，“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怪就怪在凌慕风这个人实在是得罪了太多人，想除掉他的人，不止我一个。合作共赢，各取所需，对大家都是好的。” “那么，在这其中，我又是什么角色呢？” “把你抓来，是我个人的要求。虽然你对他们来讲，并没有任何价值，但对于我来说，你却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现在，该我们来谈一谈了，你是否愿意与我合作？” “把我绑成这样，你还要和我谈合作？这也太没诚意了。” “说的在理，是我考虑不周。”他拍了拍手掌，束缚着洛忆的绳索立刻松开。 洛忆被绑的太久，四肢酸软，一下跌坐到地上。索性就蜷着腿坐在地上，揉搓着发麻的手臂。 “这还差不多。说吧，你想谈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想调查关于人妖协定签订背后的真相。凌慕风不敢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如何？” “那要看你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了。”洛忆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说，“你要是让我去杀了凌慕风，那我可做不到。过去的事情我虽然想知道，但就算永远不知道对我也没什么损失。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而去玩什么相爱相杀的戏码。” “不，我不是要你杀他。杀他这件事，我完全可以自己来，不劳你动手。”那人在她身前蹲下，运动间，他脸从兜帽里露了出来。那人带着一张面容狰狞的面具，斑驳褶皱的表面布满的青灰色的痕迹。但那面具里露出的两只眼睛，却是分外明亮的。 “行了，你就直说你的条件吧。不过可先说好，我就听听，不一定答应。而且我答应的概率应该不会很高，所以如果你怕失望，可以考虑直接不说。”洛忆气定神闲的说，仿佛她只是在和一个朋友聊天，而不是作为阶下囚在谈条件。 那人故作迟疑的站起身，似乎对于洛忆的话并不信任。他慢悠悠的踱了几步，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分外刺耳。 他绕到洛忆的身后，后者还坐在原地，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那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附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的放出了一只肉眼不可见的吸血蜈蚣。蜈蚣顺着地面爬到了洛忆的身上，半透明的身躯缓慢的移动，直到从她的后颈处钻了进去。 洛忆觉得后颈传来一个浅浅的刺痛，伸手一摸，却空无一物。奇怪道，“怎么，你们这儿还有蚊子？” 那人没有理她，而是敛下笑意，说，“我考虑好了。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帮我逼出凌慕风体内的元丹。” 洛忆的表情僵在脸上，他的要求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听那人接着说，“我猜你多半还不知道。你的元丹在凌家血脉里，是融入了血液中，作为血脉传承而存在的。元丹化为了整个凌家的血脉，流淌在每一个凌家人的血液中。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完全继承了元丹灵力的人，这个人就会成为凌家家主，肩负起守护整个凌家的责任。凌慕风便是下一任的凌家家主。” “因为你的元丹，才使得他凌家纵横玄学界这么多年。我虽然道术有成，但一己之力却无法与有元丹庇佑的凌家血脉抗衡。如果你能逼出凌慕风体内的元丹，凌家，就算是彻底毁了。” 洛忆细眉紧皱，“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其实，这件事情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么？你能拿回元丹，凌慕风也不会因为元丹而走火入魔，而我也能就此登上玄学界的顶尖地位，这是一件共赢的事情啊。” “说得倒是很诱人。”洛忆露出了一个微笑，缓缓地说，“我的答案是，不答应。” “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一旦元丹离体，凌慕风就只有死路一条。凌家下一任家主身死，后人不再拥有元丹之力，一举毁掉整个凌家，然后再让我成为千古罪人。你这算盘打得挺好的。可惜，我不是傻子，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凌家是你的仇人，害得你法力大减，修为散尽，成了这副模样。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手刃仇敌吗？” “就算事情真的是这样，我的仇人也只是当年那个凌家先祖，而不是现在的凌家后人，更不是凌慕风。我虽然是妖，但也绝不像人类以为的那样滥杀无辜。” “呵……”那人站起身，冷冷的笑了几声，“真不愧是妖界声名远播、万人敬仰的九尾天狐前辈。如此气度，这世间大概不会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可惜，你这样仁至义尽的对人，他人又是怎样对你的，你心中就不会有丝毫不平吗？” “我与人为善是为了自己于心能安，和别人如何对我有什么关系？”洛忆认真的说，“更何况，除了我在乎的人之外，我完全不需要把别人放在眼里。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我何干？我不会关心，也并不在乎。” “希望你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还能如此淡然。好自为之。” 他冷哼一声，伸手在虚空中劈下。空间撕开一条口子，他踏了进去，撕裂的空间瞬间合上。 等到撕裂的空间完全闭合，洛忆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 慕风，你到底在哪儿啊…… # 凌慕风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他爬起来，却意外地发觉自己身上的伤都已经全部恢复。 一旁的案几上，袅袅的青烟正从香炉中飘散出来，鼻息间充盈着凌冽的香气。 他从床上起身，朝外看去，透过巨大的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人坐在那里。 凌慕风绕过屏风。眼前的人正端着一杯清茶，放在口边吹了两下，浅尝一口。他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浑身充满了儒雅沉静的气质。 “你醒了？”他开口，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那人抬起头，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与凌慕风年纪相仿。他眉目柔和，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中却带着历经沧桑后的返璞归真。 凌慕风走到他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见过家主。” 第43章 密室 静悄悄的狱中，有人打开了紧锁的铁门，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踏了进来。 他环视一周，只见洛忆正缩在房间的角落，睡得安稳。 “这么享受，有本事别要我来救啊。”槐桑哭笑不得，恶劣的弯下腰戳了戳洛忆的脸颊。 洛忆无意识的哼哼两声，扭过头接着睡。 “喂！要睡回家睡去，快醒醒。”槐桑冲着洛忆踢了一脚，不满的喊道。幸好这一层没有看守，要不然他这一喊，大概会把所有人都引来。 “慕风，让我再睡会儿……”洛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 “靠，我槐桑好歹也是个阳光帅气美男子，哪里像那个整天臭着脸活像别人欠他几百万的小子了。”槐桑提高了声音，彻底把洛忆惊醒。 她打了个哈欠，斜眼看向槐桑，“对啊，你更像欠了别人几百万不还的无赖。” “我给你说，你再这样重色轻友会失去我的。信不信我这就走，不管你了。”槐桑威胁道。 “别啊，槐桑哥哥。你可不能不管我，你舍得看我在这里挨饿受冻的吗？你就带我出去吧。”洛忆开始卖萌撒娇。 “停停停，别这样叫我，我瘆得慌。”槐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称呼总让他想起某个修为不高，整天只想着泡男神小妖。 洛忆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揶揄的一笑，“怎么，槐桑哥哥这是想起了什么人？” 明悦那小丫头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她也听说，自从那次槐桑救了明悦一命之后，就被她彻底缠上了。 “……别提了。”槐桑只想捂脸。 都说草木无情，他身为草木仙灵，本来就没有多少七情六欲，更是不会爱。可偏偏那个浑身糖果香，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月牙的小姑娘好像是认定他的一样，一直死缠烂打，让他苦恼极了。偏偏……他似乎也不是很反感。 “我这是关爱空巢植物，你都单身好几百年了，现在不抓紧机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哦。” “……你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当然走！”洛忆连忙拉着槐桑往大门走去。 “真不知道你的武功都练到哪里去了，被一个凌家的小辈抓？出去别说你是九尾天狐好吗，真给妖界丢人。”槐桑又开始嘴不饶人。 “我不就是想进来看看有没有消息嘛，如果不是被抓进来，我们可永远没机会进来了。我这是牺牲小我，打入敌人内部。”洛忆说，“而且，你就不看看，人妖协定的原版到底有什么秘密吗？” 槐桑脸色一变，“你是说……” “进都进来了，怎么能毫无收获的离开呢。我相信，原版的人妖协定，一定藏在这建筑的某个地方。”前一次的灵魂出窍，洛忆已经将这里的构造摸清楚，她带着槐桑轻车熟路的往电梯走去。 槐桑摇摇头，“不行，你这样太冒失了，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管理局外部戒备森严，好不容易进来了，机会难得啊。”洛忆问，“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在被抓的时候，偷偷通过植物向槐桑传递了消息。本来是希望他能在管理局外接应她，等她查到想知道的东西之后，顺利逃走的。结果没想到，槐桑竟然来到了牢狱中。早知道他这么容易就能进来，她干嘛还费这么大的功夫。 他们已经来到的电梯面前，槐桑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有什么东西“叮”的响起。 槐桑扬了扬眉，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腕表。腕表上的显示界面，显出了一个女子清秀的脸。 “你们也太慢了。”凌楚云皱着眉，不满的说。 “咦？”洛忆有些惊讶，她好奇的凑上去看了看腕表，又抬头看向槐桑，忽然明白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了。说来也怪，槐桑这么讨厌凌家人，居然会和凌楚云合作，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凌楚云显然也看见了洛忆，她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报答你上次救命之恩而已。下次见面，我们还是敌人。” “谢谢。”洛忆微微笑道。 “行了你们快走吧。权限是我从叶涛那偷来的，要是被发现，你们就走不掉了。” “不行，我们还不能走，你还得再帮我一个忙。” 凌楚云皱了眉，“什么？” “你知不知道，人妖协定的原版藏在哪里？” “原版？”凌楚云似乎有些疑惑，她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来总部实习不过半年，权限还很低，很多地方我都还没有去过。你为什么想要找这个？” 洛忆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敛下眼眸。 “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会有你想要的东西。”凌楚云说，“那是一件密室，属于总部的禁地，所以我从来也没有进去过。我只知道，里面似乎装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你们想去碰碰运气，可以去找找。不过我劝你们最好考虑清楚，这件事可能会冒很大风险，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到你想找的东西。我现在把地图发给你们，你们自己决定吧。不过先说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是你们自己的责任，与我无关。” 她说完这话，身影消失在屏幕里。接着，又是短暂的“叮”了一声，一份地图被发到了槐桑手中的腕表上。 他将地图投影出来，管理局总部地下的复杂构造呈现在他们面前。而在他们之下的二十四层中的某个房间，被用特殊的红色标记圈了出来。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槐桑冲着洛忆扬扬眉，“怎么样，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洛忆点点头，果决的回答道。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她不能总等着别人来告诉她，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她需要自己找到答案。 “可是……”槐桑却有些迟疑，“要不我们稍微修整一下再来吧，你的身体……” “我好得很。”洛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机不可失，这次要是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有机会。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好吧，你别太勉强，不行就撤退。” “知道啦，走吧。” 洛忆说了这话，立刻化作一道青烟飘进了槐桑的衣服口袋中，而槐桑则摇身一变，成了叶涛的模样。他检查了自己的着装，从容的踏进电梯。 与先前十九层的情况相似，只要利用叶涛的权限腕表顺利通过了电梯这一关，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警卫。洛忆确认了这一层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了之后，幻化出人形。 “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居然没有警卫，安静得太过分了吧。”洛忆四下看看，怀疑的说。 “凌楚云不会弄错了吧，这里怎么看怎么普通，跟个医院似的。”他们身处的这一层，从外观上看就和医院的走廊没有任何差别，一个个病房并列在他们面前，从病房门往里看去，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很奇怪啊，管理局总部，要医院来干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公务员也有个生病的时候，说不定这是他们的医务室呢。” “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医用器具，医生，病人，什么都没有，太奇怪了。”洛忆顺着病房一间间看过去，屋内依旧空无一人。 槐桑打开地图，地图中所指示的那间屋子，正在这一层最偏僻的地方。他们沿着走廊走过去，离目的地越近，便觉得一股寒意席卷而来，让人非常不舒服。终于，他们来到了地图所指示的那个地方。 他们推开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其中一边放置着许多书籍器械，另一边则是有许多储物柜，似乎是医院里用来储存血液和器官的冰冻储物室。 “分头行动。”槐桑压低声音说。 洛忆点点头，朝着放置着大大小小冰柜的房屋一头走去，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光景。 洛忆凑到其中一个瓶子的前面，却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忽然脸色变得苍白。 那瓶子里面，放着一颗半透明的拇指一般大小的圆型珠子，小巧的珠子周围泛着淡红的光晕，看上去非常绚丽。 洛忆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就如同一把刀，缓慢却又不可阻拦的□□了身体里，慢慢研磨，无休无止，生不如死。 “不——！”洛忆猛然后退几步，差点掀翻了身后的桌子。 槐桑正在翻看着架子上的研究报告，听见她的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她身边。 “怎么？” “这，这是……是妖的元丹……”洛忆的声音颤抖着，额前渗出一层薄汗。就在刚刚，她靠近这颗元丹的时候，似乎可以感觉到，它被活活剥离主人身体时的那种痛苦。 “是你的通灵法术。”槐桑说，“这元丹上，附着极大的怨，无处发泄。你懂得通灵之术，它们自然会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你的身上。” 洛忆撑着桌沿，脸色苍白。就像槐桑说的，这些元丹被压制了太长的时间，无处发泄，于是洛忆自然成了它们倾诉的出口。她的脑子里不断钻进它们的怨念与死前可怕的记忆，如同凌迟一般。 “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想知道，你们出去！”洛忆失控的大喊，头顶的灯忽然爆亮几度，屋中的东西开始不停的晃动。甚至不止是这个屋子，就连这整座建筑都开始晃动，似乎遭遇了地震一般，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候，地面忽然裂开，窜出无数幽绿的藤蔓，将洛忆紧紧的包裹在其中。在她的身影彻底被封闭在里面的瞬间，震动停止了。 第44章 借灵 藤蔓做成的结界阻隔了元丹对洛忆的影响，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槐桑趁此机会驱动着藤蔓，将洛忆挪到了离放置元丹的冰柜相对较远的地方，方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出来。 洛忆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 “你感觉怎么样？” “……谢谢，我好多了。”洛忆的声音有些虚弱，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摇了摇头。她的状态依旧极度不稳定，几乎仍然在崩溃的边缘。 “不要勉强。” “我刚刚看到了它们死之前的情景，这里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她方才看见，它们被带进了这里，被注射不知名的药物进行研究，直到身体被摧残得残破不堪，方才被剖出元丹而死。这所谓的超自然现象管理局，所谓的人妖协定执行机构，似乎并不像是它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槐桑有些反常的沉默下来，他目光下意识的移到不远处的架子上，那里放置着许多资料，正是他刚刚正在翻看的那些。 “那里有什么吗？”洛忆顺着槐桑的目光看过去，问道。 “小忆……这里看上去不会有人妖协定的原版了，我们还是先走吧。刚刚的动静这么大，我们会被发现的。”槐桑拉着她的胳膊，有些不自然的说。 “你发现什么了？”洛忆狐疑的眯起眼睛，不顾槐桑的阻拦来到那些资料前。 她拿起其中一份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上面的文字，脸色却逐渐沉了下来。 这些资料里，全面记载了这间屋子里所作出的所有研究，实验过程，结果，以及“实验品”的最终处理方式。这间密室，根本就是一个人体试验研究所。 “小忆，别看了……”槐桑想要将她手上的资料抢下来，可洛忆却闪身躲开，颤抖着双手，一份接着一份迅速看过去。 4月16日，电击承受能力测试。 5月7日，脑电波活动测试。 5月28日，致幻剂反应测试。 6月10日，自愈程度及速度测试。 7月21日，抗毒物质测试。 …… 每份资料的最后，都详细记录了参与测试的“实验品”的身体技能以及存活状态，若是指数达标，则保留等待下一次测试，若是已经达不到实验要求，则会被散去修为，剖出元丹而死。 洛忆的眼神从震惊到悲伤，再到愤怒，那双明亮的眼中逐渐被强烈的恨意所替代。四周的物品又开始震动起来，甚至比先前更加剧烈。头顶的白灼灯忽明忽暗，地面剧烈震动，架子上的东西纷纷落了一地。 “洛忆！”槐桑着急的大喊，就连他也不得不扶着架子方才能稳住身形，这样下去这里迟早会塌陷。 洛忆被槐桑这一喊，方才回过神来。她将手中的资料猛地合上，再看了看四周的一片狼藉，敛下眼。 “抱歉。” 槐桑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管理局是人妖协定的执法机构，管理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所有妖。可是他们却暗自滥用职权，危害妖类的性命。这个组织绝对不能留，人妖协定也一定要毁掉。 洛忆点点头，她明白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他们现在深入虎口，自身难保，必须想办法出去再从长计议。可还没等他们走到门口，警报声忽然响起，屋内的灯瞬间全灭。 “糟了，”槐桑皱着眉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洛忆闭上眼探查，发觉整个这一层的所有警备系统已经被完全激活，他们面前的门外，已经聚集起了大批警务人员。 槐桑“啧”了一声，他的灵力完全来自于自然界，如今在深不见底的地下，他的灵力得不到补充，而洛忆的状态又不太稳定，他们想要突围出去也不太容易。 反观洛忆却冷静许多，她转身走向放置着元丹的冰柜旁。纵使是刚才这么大的震动，也没有影响到这里，一枚枚元丹依旧隐隐闪动着光亮。 她伸手触及到了冰冷的玻璃，元丹上的光芒忽然亮了几分。可怕的记忆有再次涌进她的脑中，不过这次，她却没有排斥。 “我知道你们要告诉我什么，你们的怨也好，恨也好，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我都会铭记于心。”洛忆贴近了冰柜。她能感受到，那些元丹上仍旧残留着原本的灵性，跨越生死，正在对她缓缓诉说。“是我害了你们，我会亲手毁掉那份协约，也会亲手替你们报仇。我的罪，我会一力承担，决不再逃避。” 洛忆的声音显得有些空灵，她的话音落下，稍稍后退半步，一手举在身前，口中低声念叨。 冰柜中的元丹似乎受到了牵引，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元丹从冰柜中飞了出来，围绕着洛忆转动。 “借灵？”槐桑眼眸微动，有些惊讶。他原本觉得，洛忆能修得通灵之术已经是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她的真实实力远远超过槐桑的想象。吸收自然界的灵力为己所用，是他身为草木仙灵天生的能力。可洛忆这一招，却是他能力的进一步强化。 借灵之术，可以吸收天地间一切有灵性之物的灵力，并且转换为自己的灵力使用。这种法术的困难之处并不在于对修为要求有多高，而在于借灵者本身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使原主将灵力心甘情愿借出。 而要从原主那里借到灵力，需要的不止是借灵者与原主的心灵相通，还必须具备足够强的威慑力与控制力。所以，这是一种非常难以掌握的法术。 盘旋在洛忆身边的元丹上逐渐散出一缕缕银白的丝线，这些银线缓缓飘到洛忆身上，元丹里的灵力也随着银线传送到洛忆身上。片刻后，她睁开眼，元丹上的光芒褪去，看上去变得和普通的玻璃珠没有任何差别。 洛忆摊开手，那些元丹轻飘飘的落在她的手上。 “我们走吧。”洛忆转过头来，对槐桑说。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她已经将这些元丹里的灵力全部吸收殆尽。 “你……” “它们不愿意被封存在这里，自愿将力量送给我，让我带它们出去。走吧，时间不多了。”洛忆的眼神看向门的方向，目光却直接透过门板看到了外面的光景。管理局数十个精锐正蓄势待发的等在门外，手中拿着专门用来对付妖的特殊枪支弹药，就等着上级的命令，一举冲进来将他们拿下。 “怎么走？” “当然是从正门走了。”洛忆的语调冷冷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仿佛在一瞬间，她已经变回了那个无喜无忧的九尾天狐。 她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小忆——”槐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厚重的铁门被不知名的外力猛地朝外推开，就这样直直的倒下。 门外的人连忙往后躲开，但还是有躲闪不及的，被活活压在铁门之下。一时间，叫骂声，□□声，还有压抑着的惊恐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举起了武器。 洛忆旁若无人的踩着门板向外走去。她走得很慢，一步又一步，细长的高跟鞋在门板上踏出清脆的脚步声，但让现场的人感觉到的只有窒息般的压迫感。 枪声响起，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朝着洛忆的头飞过来。她没有躲闪，甚至就连停顿都没有，那颗子弹在距离她还有十厘米远的地方，迅速化作了灰烬。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洛忆的身上早就撑开了高温防护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近身。 洛忆走到了走廊上，面对拿着枪的人群，神色漠然。她的目光落在开枪的那个人身上，伸手，那人的□□表面温度忽然升高。那人被烫的松开了手。□□却没有因此而落到地上，而是缓缓地飘到了洛忆的手上。 她扫过这把□□，外表看上去，与市面上的枪支没有什么差别，但不同的却是其中的子弹。她将弹匣抽了出来，果然发现其中的子弹的外壳都是特殊的驱邪桃木与精铁掺杂做成，并且每一颗子弹的外表上都刻着符咒。 “这个……是在这里通过实验做出来的吧。”洛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让人如坠冰窖。她手中燃起一把三昧真火，将手中的枪支弹匣全都烧成了灰烬。 “妖，妖孽，等什么，还不快上！”有人这么说着，此起彼伏的枪声在走廊中响起。 洛忆周身半透明的防护罩在不停的被击打中显现出来，她在其中冷冷的看着周围如临大敌的人群，眼底竟然流露出一丝惋惜的色彩。她摇了摇头，身影随即消失在原地。 她的身法很快，快到几乎没有人能看得清楚。因为在他们看清她的动作之前，就已经被她的手刀击在后颈，失去意识。短短几秒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洛忆打晕过去。 她回到原地，竟是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分。洛忆转过头，看着槐桑，“你走不走？” “走，当然走了！”槐桑说。何其有幸，他竟然能再次看见洛忆这个样子，这才是当年那个深受万人敬仰的九尾天狐该有的风采。 洛忆走在前面，在她面前，所有的警戒都形同虚设，二人毫不费力的就来到电梯前。 槐桑正想去按下电梯，却被洛忆拉住。“没用的。他们肯定已经封锁了你手上的权限，我们坐不了电梯。” “那怎么办？” “保护好你自己。” 槐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洛忆已经朝着电梯门举起了手，紧接而来的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槐桑只能紧急的召唤出一面防护屏挡住飞溅的沙石，饶是这样，也多少被洛忆的灵力波及，猛地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墙壁上。 靠，这也太暴力了，就不能稍微给人一个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么。槐桑揉了揉撞疼的肩膀，心里不满的想。 洛忆扭过头，一脸“我提醒过你了”的表情，说，“不要在心里骂我，我听得见。” 槐桑耸耸肩，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发觉电梯口已经被洛忆完全炸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走吧。”洛忆在炸开电梯口的时候，顺手破除了上面的封印，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从这里回到地面上。 槐桑点点头，二人同时化作一白一绿两股轻雾，飞进了电梯口。 等二人再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夜，街上没有任何行人。洛忆抬头看着昏沉沉的天边，可就连一丝月色都看不见。 “跟我来。” 槐桑带着洛忆闪身进入一条较为偏僻的小巷中，小巷深处，一双幽绿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一匹高大的狼出现在他们面前。 狼缓缓朝他们走过来，在他们面前化作了人形。 “前辈，你可算平安出来了。”沈霄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他受槐桑的托付在这里等着接应他们，但槐桑一进去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让他一直放心不下。 槐桑四下看了看，问，“凌楚云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她在你进去之后就走了，可能是回家去了吧。”沈霄回答。 “若是被人知道是她帮了我们，多半会引起不小的麻烦。你最近多留意她的动向，一旦发现她，就告诉她让她回到凌家不要出来。”洛忆对槐桑说。 他们虽然找不到凌家的所在，但凌楚云只要出现在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槐桑就一定能够知道。 “嗯，我明白。” 稍显黑暗的密室中，烛火在墙上跳动。洛忆三人说话的景象被映照在一面年代颇久的铜镜里，坐在镜前的人挥了挥手，铜镜中的画面消失。 那人将厚重的黑袍脱下，再揭下面容狰狞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英俊却略带邪气的脸。 “任务完成得不错，你回去吧。”他吩咐着，身旁站着的清秀女子神色呆滞，似乎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凌楚云呆呆的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他叫住她，从一旁拿出一张传送符。他缓缓的走到凌楚云面前，稍显暧昧的在她耳边低声说，“直接传送回家，不要被别人看见了。” 他嘴角稍稍勾起，露出了一个极为迷人的微笑。可惜凌楚云现在没有意识，要不然一定会因此而脸红心跳，在对付女人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失过手。 凌楚云只是漠然的接过那张符纸，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他坐回原本的几案旁，拿起几案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浅尝一口，茶香充盈。 他抬起头，身旁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上是一只九尾白狐，立于群山之巅，将万物尽收眼底。他近乎痴迷的看着那幅画，眼神中逐渐显现出贪婪之色。 很快，很快就能得到…… 第45章 兄弟阋墙 漆黑的夜里，三人前前后后行走在稀稀疏疏、浓雾弥漫的树林中，并非常人的他们并没有因为黑暗而影响到视物，反而由于这样，更加方便隐藏自己的身形。 走在中间的洛忆却忽然停了下来。 正走在她身后有些出神的沈霄一个不留神险些撞在洛忆身上，连忙稳住身形，有些窘迫的问道，“前辈，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太古怪了。似乎……一切都非常顺理成章。”洛忆若有所思的说。 槐桑也停了下来，“我也这么觉得。戒备森严的管理局，竟然会没有任何警戒。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至今没有派出执行队追杀我们。就像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一般。” 洛忆点点头，“事有反常必为妖，我们还是警惕些的好。” 她朝前走去，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沈霄在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前辈？” “没事……借灵的后遗症罢了，我休息一下就好。”虽然借灵能够短暂时间内快速提升自己的灵力，但是对自身的损耗也是极大的。一旦借来的灵力用尽，身体便会因为过度超负荷而脱力。 “小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的身体，恐怕不只是借灵损耗这么简单吧。”槐桑若有所指的说。 洛忆苦笑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是利用借尸还魂而重生的，她所寄居的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一个已死的驱壳。洛忆利用法术强行支撑着这具身体如常人般活动，延缓着驱壳的老化、腐蚀。但这却不能永远的保持下去，这具驱壳迟早有破损得无法使用的一天，而对于洛忆来说，那天不会远了。 洛忆近来已经发现，她的身体机能开始逐渐下降，这具驱壳终于是到了极限。 沈霄听了他们这么说，方才察觉到洛忆的不对劲。他这段时间专心恢复法力，没有时间与洛忆相处，竟然没有发现她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他思索片刻，转身打算离开。 “你去哪儿？” “去给你找身体。”沈霄回答。 “没用的。我回到凡尘，是有时间限制的。等我的第一具寄居的身体彻底消亡之后，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就算你找到能让我寄居的身体，又有什么用呢？”简言之，当她第二次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就是她回到冥界的时候。 “那又如何？！只要在这具身体彻底不能用之前换到别的身体，不就行了？”沈霄的声音高扬。 洛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听说上古妖族有一种移魂术，能够将鲜活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身体里，这样一来，洛忆就不算第二次死亡，也就不需要回到冥界。可是，移魂的双方都必须是鲜活的生命，也就是以命换命。 “你的意思，是让我夺舍？”洛忆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告诉你，我就算永远被困幽冥地狱，也绝不做这种事。” 以命换命，通过夺取他人的性命使自己存活，是极为伤天害理的一种方法。这是洛忆不论怎样都不可能接受的。 “可是……” “如果你不能接受移魂，那就只另一个法子了。”槐桑在一旁忽然开口说，“拿回你的内丹，找到你的肉身，变回真正的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修成了长生不老之身，可超脱生死。只要洛忆能变回九尾天狐之身，说不定能够逃过一劫。可要这样做，必须有两个条件，天狐元丹，以及天狐肉身。 “前辈要是变回天狐之身，说不定还能找到毁掉人妖协定的方法，可谓一举两得。可是前辈身死多年，元丹和肉身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不是这么容易找到的。” “肉身我可以调动我的情报网去搜查，至于元丹……小忆，只有你能够拿到。” “我……”洛忆的眼神稍暗。拿回元丹的代价，是整个凌家的覆灭，以及凌慕风的性命。 “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要前辈才能拿到？你们知道天狐元丹现在何处？”沈霄怀疑的问。 “天狐元丹，就在凌家人的体内。”槐桑说，“当年凌家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小忆的元丹剖出，据为己有。如今，已经变成他家血脉相承的宝物了。只要将凌家后人的灵力吸干，便能在体内凝成元丹，而这些，只有小忆能做到。” “什么？！”沈霄难以置信的说，却在洛忆的脸上寻到了肯定的答案。“凌家人这样对你，你还……” “那毕竟是他先祖做的事情，与他无关的……”洛忆的声音弱了下来。她心里明白，凌慕风只是恰好背负了这些东西的无辜者，这样她怎样心安理得的将他的灵力吸干，凝成元丹。况且，她根本就下不了手。 “可……”沈霄还想在说什么，可他的话没能开口，因为一阵非常浓厚的血腥味忽然从密林深处传来。 这股血腥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几乎是一瞬间，洛忆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立起，似乎那黑暗中的是什么可怕的野兽。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洛忆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小心，一匹浑身黑亮毛皮，瞳孔幽绿的恶狼直直的朝他们扑了过来。 沈霄奋力挡在他们身前，双手攀着恶狼的前肢，猛地甩了出去，甩得距离他们好几米远。接着，他化作了一匹更为高大的狼，扑了上去。 洛忆目光紧紧的盯着不远处，两匹高大的恶狼以最原始的方式厮杀搏斗着，四下落叶纷纷，野兽的咆哮声和喘息声一时间充斥着整片树林。 恢复了法力的沈霄实力决不可小觑，加上身躯较大，搏击之下轻而易举的占了上风。 体型较小的那匹狼逐渐有些落于下风，动作开始迟缓起来，看上去它迟早会被沈霄给打败。但就在这时，沈霄却停下了攻击。 面对沈霄的忽然停下，对方毫不留情的扑上去狠狠地咬在了致命部位，沈霄吃痛的呜咽一声，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闻到血腥味的后者眼中幽绿的光芒更亮，似乎是动了杀念，正想冲上来给沈霄最后一击，却在下一秒被第一股强劲的灵力推得猛退了几步。 洛忆轻盈的飞身上前，挡在沈霄面前。 “沈渊，手下留情，这是你哥哥。”洛忆一双眼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恶狼，没有丝毫畏惧。 面前的狼似乎有些惊讶，他小心翼翼的后退几步，化作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沈渊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梳着发髻，长发披散，有几分书中描写的英气少侠的模样，只是那双眼里却充斥着深重的戾气以及挥之不去的恨意。 “你是……洛忆？”沈渊眯起眼睛，薄唇轻启。 “是。” “有意思，你竟然还没死。”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洛忆问。她眼前的这个沈渊，深不见底的眼中有不难察觉的危险色彩，整个人的气质与她记忆中认识的那个人相差甚远。这样的人，也难怪会想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哥哥了。 “我怎么会这样，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拜我这个亲生哥哥所赐！”沈渊声音嘶哑，“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洛忆没有动，她垂在身旁的右手缓缓抬起来，掌心凝出一道白光，光芒过后，一把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你该知道，谋害同族在妖族是多大的罪责，你若是执意这样，就只有让我来会会你了。” “不，前辈，手下留情。”沈霄虚弱的声音在洛忆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也变回了人形，只是脖颈处失血过多，虽然槐桑已经及时帮他止血，但还是脸色苍白。 “不需要你为我求情！”沈渊怒道，“你还在假惺惺的做什么态，你当初能对我做下那样的事情，现在怎么就连和我好好打一场都不敢了？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来夺回王位，畏畏缩缩的藏在一个女人身后，算什么东西。” 洛忆扭过头去，问，“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沈霄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说不出来？说不出来那就我来说。”沈渊俊美的脸上有些狰狞，“人妖之争后，我不愿屈服于人妖协定，聚集了一批妖众，打算伺机找人类复仇。可没想到，我亲爱的哥哥竟是这样胆小怕事的小人。他知道我正在谋划的事情之后，竟然二话不说将我关进了极寒之域。” “极寒之域？”洛忆眼神微动，那是妖族用来处罚罪孽深重的妖才会用上的牢狱，据说里面无昼夜之分，只有无尽的寒冷。 “我在极寒之域呆了整整八百年，才终于找到机会离开。离开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他报仇。”沈渊说，“我不光要杀了他，还要夺了他的王位，我要让他一无所有。” “等等，你说，你在极寒之域待了多少年？”洛忆忽然发问。 “八百年。极寒之域虽然没有昼夜之分，但每一日我都记忆犹新，绝不会算错。” “你是说，人妖之争已经过去了八百年？！”洛忆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她被困冥界五百年，可那时人妖之争却已经结束了三百年之久。这么说，她失去的记忆并不只是人妖之争期间的事情，还有中间长达三百年的时光。 第46章 遗憾 “怎么，你自己亲手签下的协约，竟然连什么时候都不记得了？”沈渊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与讥讽，“九尾天狐前辈，你可把我们妖族害得好惨啊。” “沈渊！别再说了。”沈霄喝道。他的面色由于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但依旧威严十足。 “为什么不说，你就这么怕她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可毕竟她都眼睁睁看着狐族被灭族，仍是要和人类签订协约，又怎么会在乎给妖族带来的那些灾难。” “什么？狐族被灭族？你给我说清楚！”洛忆长剑一展，直指沈渊，却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告诉你又如何。你狐岐山的狐族一脉，在人妖之争中全族尽毁。你的所有族人都被人类杀死，一个也不剩。”沈渊冷酷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树林里，带着层层叠叠的回音，侵入洛忆的耳中。 清脆的一声响，长剑缓缓落地。洛忆面色发白，步履不稳的后退两步。 她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族人竟然都殒身在了那场无妄之灾中。她一手建立起的狐岐山狐族一脉，竟然就这样毁灭，可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狐岐山原本是没有狐狸的。洛忆身为天地间难得的天狐血脉，向来离群索居，离开遥远的狐族青丘而寻到了狐岐山作为全新的修行场所，只为诚心修炼。因为她的修炼，使得狐岐山灵气充盈，不由自主吸引了一些野狐来到这里寻求庇佑。于是，她也就索性将他们收留在山上，聊以为伴。这批野狐逐渐壮大，才形成了狐岐山的狐族一脉。 “小忆！”槐桑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扶着洛忆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发觉她竟然是浑身冰冷，不住颤抖。他担忧的喊她的名字，但洛忆却像是听不见一般。 过往在狐岐山上的点点滴滴逐渐在她的脑中会闪，刚刚出生的小狐狸，年迈严厉的狐族长老，每日吵吵闹闹的小夫妻，以打架为乐趣的两兄弟……她虽然平时并不参与他们的生活，他们也不敢随意去她修行的洞府打搅她。但她却时常会偷偷去看他们，只要看着他们还好好的生活着，也就够了。 她本以为，她死了之后，狐岐山上她留下的迷雾幻阵也能够庇佑他们不受外界烦扰。可没想到，他们竟然…… “为什么会——”微不可察的声音传到槐桑耳边，洛忆的话没有说完，忽然急火攻心似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她身子一软，倒在槐桑的怀里，晕了过去。 沈渊看着槐桑手忙脚乱将她扶到一边，又给她渡灵传气，嗤之以鼻，“堂堂九尾天狐，现在也不过如此。这种没用的女人，也值得你喜欢这么久？” “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敢做还不敢让我说吗”沈渊看向沈霄的眼中带上了几分轻蔑，“你会这么听信人类的花言巧语，逼着族人顺从人妖协定，也是为了这个女人吧。你这样不顾全大局之人，又怎么有资格做王！”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霄眼眸微动，他撑起身子，在沈渊的眼神中费力地站了起来。 他真的伤得很重，并且失血过多。但他现在却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势一般，神色如常。他朝沈渊走了几步，目光中又见狼族之王的威严。 “你想做王。你可知道，什么才是一个真正的王者必须做的？”沈霄问。 沈渊敛下眼眸，没有回答。 “我来告诉你。王者，要为百姓安生立命，为族人鞠躬尽瘁，行事需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你说我没有资格做王，那你就有了吗？八百年前，你以一己之私，煽动妖族试图再次挑起人妖之争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整个狼族的生死存亡？如今，你为了夺得王位，使得狼族内部分争斗不休。又可有考虑过族人的利益？ “我那时的确不该将你关在极寒之域这么久，可为了保住狼族，只能不得已而为之。那时候，妖族元气大伤，无法与人类抗衡，狐族的惨状让我有些心有余悸，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手段。我可以为我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但我作为狼族的首领，有保护族人的义务，我对于我所做的事情绝不后悔。” 沈霄的话音落下，树林中的沙沙声又起。沈渊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意味。 “绝不后悔，说得真好听。但你是不是忘了，说到底若不是洛忆签下了人妖协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沈渊忽然将目光落在洛忆身上，“这狐狸迷惑了你这么多年，今天就让我帮你除了吧。” 沈渊说完这话，双手化掌为爪，直向洛忆而去。 洛忆仍是毫无防备。她没有意识的靠坐在树下，虚弱而无力。沈霄神色大变，但他现在失血过多，重伤在身，无法动弹，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沈渊向她扑过去。 沈渊即将得手的时候，忽然有一根枝条攀上了他的手臂。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槐桑的手攥着那根枝条，紧紧的扯住沈渊的手。“在我面前欺负我的艺人，你当我这个经纪人是摆设？” “一只小小的树灵也敢与我抗衡，你嫌自己活得太长？”沈渊手上凭空燃起一把火，将手上的枝条烧断。他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似乎并不将槐桑放在眼里。 的确，草木仙灵从来不擅长战斗。他们的灵力来自自然，代表着复苏和守护，这样纯净的灵力，是没有办法用作争战的。 槐桑皱了眉，双手在身前结印，口中念咒，一道绿光闪过。洛忆背靠着的那棵树忽然有灵性一般，树冠抖了抖，慢慢弯了下来，将她护在里面。 “雕虫小技。”沈渊的手中凝出一把玄铁长刀。这把刀，是沈霄的贴身武器，夺得王位之后，自然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就要用着把刀亲手杀了洛忆，他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渊用力朝着树冠一砍，泛着绿光的树冠被他轻而易举的砍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用意念共生操控着树木的槐桑“哗”的呕出一大口血来，他费力的维持着身形，手中的结印未受到半分影响。他必须坚持着，直到那个人出现。 早在沈渊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用意念派整个城市的植物去找凌慕风求救，可直到现在，竟然连半分回应都没有。凌慕风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音信。 怎么还不来，你到底在哪儿！ 沈渊还在继续砍着，攀枝错节的树冠逐渐被砍掉，洛忆隐隐约约从中显出了身形。最后一击，槐桑终于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能看着沈渊一步一步朝着洛忆走去。 沈渊手中的长刀泛着金属的光泽，他朝着洛忆举起长刀，俊秀的脸上出现了嗜血的笑意。 “九尾天狐，永别了。” 长刀重重落下。 刀锋划过皮肉，温热的血四溅开来。 沈渊手中的长刀落地，大惊失色。沈霄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在最后一刻扑了上来，死死的将洛忆挡在身后。 “怎么能……怎么能让你伤害她……我等了足足一千年……”鲜血不断的从沈霄胸前的伤口流出，止也止不住。“你恨的是我……就让我亲自赎罪……不要……不要连累了别人……” 沈渊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怒吼，“沈霄，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就这么简单的决定了自己的生死。我还没有报复你，我还没有让你生不如死，你有什么资格死！” 沈霄的眼神逐渐涣散，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阿渊，王位我本就无心再坐，你想要便拿去吧……不过，你一定要好好……好好的……保护狼族……” 他说完这话，费力的转过头去，洛忆的衣服上沾染了他的鲜血，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可惜……”他似乎是打算朝她伸出手去，但是已经没有力气这么做了。“你要是能看我一眼，该有多好……”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狐岐山上。那个清冷的女子遗世独立，眉目淡然。他在她的身后，不止一次的想要靠近，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惊扰。他想，她哪怕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可一次也没有。 后来，她死了。他再回到那个已经物是人非的地方，站在她曾经独坐抚琴的地方，才发现，原来她所看到的景色是那么无趣。群山万壑之间，唯有她一人，那种感觉竟然是那样的孤独。他想，要是他那时能主动靠近，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沈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第47章 续命之法 生命是个周而复始的过程，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就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前行时，却忽然看见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丝微光，便是漫长生命中的救赎。 于是，纵使飞蛾扑火，依旧一往无前。 穷途末路并不可怕，当一切或许已经终结的时候，往往正是新的开始。 —————————— 熟悉的房间里，洛忆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床边的香炉里飘出轻雾袅袅，清冽的檀香充盈着整间屋子。 有人推开门进来，缓缓地来到床边，俯下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狐狸，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凌慕风伸手帮她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指尖却出现了一根白色的断发。再看洛忆，她的满头青丝，已经在慢慢的变成白色。 油尽灯枯。 凌慕风的手划过对方憔悴消瘦的脸颊，握住了她的手。有柔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中亮起，一圈圈散开。醇厚的灵力通过掌心传递到了洛忆的体内，维持着她的生命。 “你是不是在怪我回来晚了。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下。”凌慕风的声音低低浅浅，几近温柔。“沈霄没死，他被沈渊带回狼族疗伤。槐桑灵力受损严重，需要找到一个能够静养的地方，所以他出国修养了。你放心，明悦跟着他一起去的，还有邱阳在国外照应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自从遇到沈渊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有余。 那天，凌慕风赶到的时候，一切都迟了。他只能亲眼看着沈霄倒在洛忆身前，缓缓地闭上眼睛。 不过好在沈霄虽然伤得很重，但并不是没有生还之机。沈渊用的武器毕竟是跟着沈霄南征北战上千年的灵兵，面对自己曾经的主人，是不可能使出全力的。在及时救治之下，沈霄终于是保住了性命。沈渊经此一次之后，也释怀了不少，将他带回了狼族养伤。 槐桑被沈渊打成了重伤，不能简单依靠吸收养分阳光恢复，需要找一个灵气充裕之地慢慢修养。在明悦的提议之下，二人去了国外，虽然美其名曰是养伤，但谁都能看得出来，明悦就是想趁机培养感情并且顺便游玩一番。 而最糟糕的却是洛忆。 自从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似乎就这样沉睡了一般，平和安详，静静地躺着。不过，她的生命力却仍旧是一刻不停的流逝，再也无法阻拦。 没有办法，凌慕风只能每天给她渡去大量的灵力，以维持她的生命。可是，每天进入她体内的灵力，如同进入了一个无底洞，永无止境，并且收效甚微。 洛忆依旧没有醒来，头发却一天天变白，人也跟着消瘦下去。 “小狐狸，别这样。我们不是要一直在一起吗？你要坚持下去啊……” 看着洛忆发间隐隐约约的白发，凌慕风下意识加快了手中的灵力传输速度。二人手心的光晕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亮，几乎将两人包裹其中。 “你不是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吗？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凌慕风运气，将浑身的所有灵力集中在一处，再将其一并传到洛忆的体内。灵力的传送速度加快，让洛忆的身体状态终于开始有了起色。 忽然，从虚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只手，紧紧地攀住了凌慕风的胳膊。那只手发力，猛然将他们二人分开。 灵力传输结束，凌慕风这才觉得自己浑身脱力，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胡闹！你在做什么？”温文尔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严厉，凌慕风抬起头，方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是谁。 “家……家主……” 凌怀远摇了摇头，扶着凌慕风的手却是没有放开。他将他引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茶壶，两个茶杯，倒了一杯茶递给凌慕风，自己拿起一杯。 凌慕风接过清茶，喝了一口，觉得周身的混沌之气都被驱散殆尽，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开始清晰起来。 凌怀远着一身月白的长衫，安然端坐。他虽然看上去与凌慕风年纪相差不多，但身上沉稳淡然的气质却是极为特别。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凌怀远自从坐下后就优雅自如的端着茶杯，细细品茗。凌慕风的眼神不自觉望向床上的人，没有了灵力传输之后，洛忆的面色又苍白起来。他敛下眼，有些耐不住了。 “风儿，我这茶你觉得如何？”凌怀远没有抬头，只是悠悠的问。 “茶香清冽，沁人心脾。”凌慕风回答道。 “此乃天山清泉配上灵草茶所泡，有安气宁神，休养生息之效。但我怎么觉得，似乎对你来说并无作用。” “家主恕罪，我……” “罢了，幸好我来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错。”凌怀远将手中茶杯放回茶几上，叹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让我情何以堪。” 凌慕风眼神微动，“家主的意思是……？” “……咳，没，没什么。”凌怀远有些反常的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九尾天狐已经油尽灯枯，这是她的命数，你就是将体内所有灵力都给了她，也是救不回来的。” “可是她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 “她所寄身的这具身体乃是凡胎，本就承受不住她的仙体。她每次动用灵力，都会对身体造成损耗，所以我才会让你将她的灵力封印住，这样多少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凌怀远说，“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她为了脱身，竟然使用了借灵之术。借灵术远超她如今所能承受的灵力，那股灵力耗尽后，她的身体自然撑不下去。” “就没有办法救救她吗？” “救，当然是有的。引出她的魂魄，让她的魂魄回归肉身，再用九尾天狐的元丹重塑她的灵根，自然就能让她活下去。” “可是……” “可是，失去了元丹，不仅你会死，凌家也会失去所有庇佑，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便是代价。” “元丹本来就是她的，理应还给她，纵使是死，我也不后悔。可凌家……我怎么能让凌家因此毁在我的手里……” 凌家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他们何尝不是无辜的。 “你如今已继承元丹的所有灵力，要怎么用它是你的自由，我已无权干涉。我尘缘未了，所以还依旧坐着家主的位置，但其实，你早就是真正的凌家家主了。凌家的存亡，无论你最终作何决定，我都是支持的。”凌怀远的目光飘向躺着的洛忆身上，“抱歉了风儿，这些本来是与你无关的。” 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凌慕风就不会成为家主继承人。若不是他派他去接近洛忆，凌慕风现在就不会这样备受煎熬。 “您不必这样。这是我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责任，我责无旁贷。”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你要是像你父亲那样，我可能还不会这么愧疚。”凌怀远拍了拍凌慕风的肩膀，“总之，不管你作何决定，都一定要快。九尾天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不能赶在她肉身彻底死去之前将她的魂魄引出，她的肉身一死，就必须回到冥界，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是，我明白。” 凌怀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如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慕风的叹息声在屋内消散开，他走向洛忆的床前，将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手心。 “小狐狸，我们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凌慕风的声音低沉。 早知今日，他当初为什么要与她置气，为什么要瞒着她。她想知道什么，他都告诉她好了，这样至少不会让他们相处的时间这么短。他怎么能想到，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竟然是不欢而散。 可是，他要怎么才能将真相说出口。 那时候，狐岐山被人类攻破。妖族不知哪里来的消息，九尾天狐与人类有所勾结，竟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帮助狐岐山。狐岐山除了九尾天狐之外，其余全是老弱妇孺，天狐纵使有通天之能，也无法保护所有族人。 族人被捕，天狐只能束手就擒。在被逼迫签下人妖协约后，竟然有人见她容貌绝美，对她生了歹意，想要折辱于她。 天狐在对抗进攻之时，灵力已然大量消耗，且精神已经是极限。她不愿受到侮辱，竟然动用了浑身的天狐之力予以抵抗。可天狐之力实在太过强大，无法控制，她终究还是失控了。 接下来，便是永无止境的屠杀。 在场的所有人妖生灵，没有一个逃过，包括她的族人。 凌慕风很庆幸，洛忆根本不记得这些事情。有些事情，她不记得才是最好的。 接着，他站起身离开了屋子。 可他没有看见，在他离开的时候，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洛忆，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 第48章 狐岐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到屋子里，洒下一地金黄。似乎是不满于刺眼的阳光扰人清梦，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头，悠悠的睁开了眼。 洛忆坐起身，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情感。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朝阳，神色漠然。 她就这样怔怔的看着，直到房门被人推开。来的人是好像是愣了几秒，接着，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凌慕风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生怕这只是一场梦。这段时间以来，他做过太多这样的梦，然而每次梦醒之后，来到这里看见的，还是昏睡不醒的洛忆。比起永远得不到更绝望的，绝对是一次又一次的得到又失去。 “小狐狸，你终于醒了……”凌慕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他的头埋在洛忆的肩膀上，久久没有放开。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洛忆那里的衣服变得微微湿润。 他抚摸着她消瘦的脸，深深地凝视着她，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一般。这短短的半个多月，洛忆已经全然没有了过去那样活力万分的模样。如今的她脸颊凹陷，白发苍苍，一双眼也已经不复往日光彩。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相比起凌慕风的欣喜万分，洛忆却表现得过分冷静。她的眼神缓缓地落在凌慕风的脸上，平静、淡漠。 “你是谁？” 或许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看着凌慕风的眼神同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陌生，冰冷到极点的眼神，凌慕风是第一次看见。 “你说什么？”凌慕风的声音有些许颤抖，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小，小狐狸，你怎么了……” “你是谁？”洛忆又问，这一次，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疑惑。 她很想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看见他的时候她的心里会这么难受，就好像，心里的某个地方缺了些什么。 她应该认识他吗？ 洛忆看着凌慕风，抬手触到了他的脸。她能感觉到这张脸非常熟悉，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依旧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滴泪，从上面划过。 她流泪了？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凌慕风握住她的手，帮她将脸上的泪痕拭去，“没关系，暂时记不起来也没事，不要勉强。我们可以慢慢来。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洛忆的眼神忽然有些涣散，“我是……谁呢……？” 她在脑中搜寻着记忆，可那里却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只有断断续续、无法拼接起来的碎片。 “狐岐山……争战……协约……”洛忆头疼欲裂，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眉头紧皱。 凌慕风揽她入怀，“别再想了，没关系，不要逼迫自己。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他的声音有种别样的魔力，让洛忆慢慢安静下来。凌慕风放在洛忆身后的手贴近她的背心，精纯的灵力从那里缓缓渡进她的体内。 洛忆终于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凌慕风缓缓将她放回床上，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洛忆睡得很熟，睡颜恬静平和。凌慕风原本以为事情已经是无法挽回，可没想到她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记忆全失，又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 凌慕风有些疲惫的按压着太阳穴，他的投影倒映在一面稍显陈旧的古镜中，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不愧是九尾天狐，竟然还能保持自己的神智。看来，蛊虫的威力还是差得远。”那人啧了一声，略带不满的说。他的指尖，衔着一只半透明的蜈蚣，蜈蚣细长的身躯蠕动着，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不过，就现在这样也是够用的。”黑暗的密室里回荡着他的自言自语，“接下来，慕风，你准备好了吗？” # 柔软银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轻轻一拢，有几缕断发缠绕在指尖。洛忆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断发，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记忆并不是全然空白，反而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白纱给遮挡住，每次她试图突破那层白纱看到什么的时候，她的头就会像裂开一般疼，而且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让她再也没办法找寻记忆。 “吃饭吧。”凌慕风端着粥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洛忆正安静的坐在餐桌前。她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乖巧的点点头。 凌慕风将鸡丝粥放在她的面前，洛忆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她将勺子放回碗里，“我不饿。” “可是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是不合胃口吗？你想吃点什么别的，我再帮你做。”凌慕风柔声问。 “不用了。”洛忆猛然站起身，转身离开。 她来到客厅，站在窗户前看着远处的天际，久久没有说话。夕阳染红一整片天空，也让洛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暖意。 “是不是觉得在家里待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凌慕风来到她的身后，问道。 洛忆没有回答，她的眼中映射出窗外的景色，却没有丝毫以往的神采。 “狐岐山……”她轻轻地吐出这个三个字，细弱蚊蝇。 “什么？” “狐岐山，是什么地方？”洛忆转过头问他。 “那是你前世得道修行的地方，你想起什么了是吗？” “不知道。我的脑中一直浮现这个名字，就好像，有什么人一直不停的让我回到那里……那里，有什么呢？”洛忆想要记起更多，但她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凌慕风说。 狐岐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或许到了那里，她会记起什么也说不定。 然而，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如今又在何处呢？ “狐岐山？干嘛突然问这个？”徐子祺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一个乾隆年间的青花瓷碟，抬头瞥了一眼凌慕风。 “这你别管，就告诉我在哪儿就行。” “你就这么确定我知道？” “你不是号称往来人妖两界无所不知，难道你不知道？” “哎呀，我当然知道了。慕风，这你可问对人了。我敢保证，这人世间知道狐岐山所在，并且知道进入之法的，不超过五个人。”徐子祺伸出五个手指，狡黠一笑，“我告诉你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和你一同前去。”徐子祺放下手中的物件，抬头说。 “不行。”凌慕风果断的回答。 “为什么不行？” “我去狐岐山是有正事要办，你添什么乱。况且那里情况未明，说不定会有危险，我兼顾不了你。”凌慕风正色道。 “切，干嘛这么认真，我不就随口一说……”徐子祺低声吐槽。 “你为什么想去哪里？” “找宝贝啊。”徐子祺忽然又来了兴致，“《山海经》记载，‘狐岐之山无草木，多青碧，胜水出焉。而东北注流于汾，其中多苍玉’。那山里肯定有不少宝贝，要不然大名鼎鼎的九尾天狐，为什么要离开青丘，去那儿修行呢？” “那不过就是传说，要是真能有什么宝贝，早就被后人发现了。” “非也。听说，狐岐山上有九尾天狐留下的幻境迷阵，除非知道破解之法，否则外人进入必然会迷失于山中，最后困死在山上。”徐子祺说，“据我所知，自从九尾天狐死后，还没有任何人成功进入过狐岐山，多半就是这个原因。那座山，只能进，不能出。” “只能进，不能出……”凌慕风低声重复道，又问，“你刚刚说，你知道进入之法。既然没有人成功进入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徐子祺眼珠转了转，拖长声音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都不肯带我去，我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狐岐山的所在呢。” “子祺，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可这一次，我是真的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拜托了。”凌慕风来到徐子祺身边，按住他的胳膊，恳切的说。 徐子祺与他对视半晌，可对方的眼神却是毫无调笑的认真，终于是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好了。”徐子祺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口袋里摸了一包烟，抽出一根。他深吸一口，说，“狐岐山坐落于天俊山峦的北侧，也就是现今的山西境内。在群山之间，有一仙气充盈之地，那便是狐岐山的所在。狐岐山的地理位置并不难找，困难的是该怎么进。” “怎么进？” 徐子祺反常的沉默了片刻，“如果我说，进山之法已经失效了……” “什么？” “你不是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其实，方法是你凌家先祖流传下来的。”徐子祺笑了笑，“传说中，凌家先祖是唯一一个通过了顺利九尾天狐的幻境迷阵的凡人。他曾经将他通过幻阵的方法流传下来，但是，那方法已经没有用了。” “难道是……”凌慕风眼神微敛，忽然想到了什么。 “传说，他在狐岐山下住了整整五个月，方才找到了幻阵的突破口。每到月圆之夜，九尾天狐就会坐在狐岐山最高的那棵树下，对月弹奏，琴音空灵，不似凡曲。凌家先祖就是挑了一个月圆之夜，以黑布覆眼，循着琴音，找到了九尾天狐的所在。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说唯一的进山之法已经失效了吧。”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山里弹奏了……”这段记载，凌慕风并未在家中古籍中见到，多半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使得凌家先祖觉得有负于老友，不愿意后人再得知进入狐岐山之法。 可这样一来，莫非真的没有进入的方法了吗？ “我明白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谢谢。” “慕风！”见凌慕风打算离开，徐子祺开口叫住他，“那里不是人间，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凶险，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去了？” “嗯。”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早知道你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的人。”徐子祺走过来，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去吧，等你回来，我给你接风，还是老地方。” 他说的老地方，是他们二人从学生时代就很喜欢去的一家咖啡厅。 凌慕风看着这个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这么多年来，走进过他心里的，除了洛忆，也就是徐子祺。他们之间，只消一个眼神就能互通心意。 “好。” 第49章 乱石阵 找徐子祺打听过情报之后，凌慕风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带着洛忆出发了。由于不知道具体坐标，凌慕风没有办法使用神行术，二人只好先坐飞机飞到山西，再找了个当地人带路进山。 这个当地人是狐岐山旁介休市土生土长的居民，正值壮年，肤色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长得一副敦厚老实的模样。听说他们要找去狐岐山的路立刻二话不说答应带他们进山，一路上热情地给他们介绍当地的旅游景点和美食，拉着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不过洛忆自从醒来之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不爱说话，而凌慕风也不善与人交流，一来二去车里的气氛也就开始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之中。 凌慕风看着窗外飞速向后的景色，多少有些无奈。 他从徐子祺那里得知最开始进入狐岐山的办法是凌家先祖流传出来时，就打算找到家主问清楚。可他不管怎么样都联系不上家主，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家主行踪变幻莫测，通常都是他有事的时候主动找到凌慕风，所以无奈之下凌慕风只好靠自己慢慢找了。 不过倒是好运，他们到了地方没问多久，就找到了知道狐岐山所在的居民。 洛忆头上戴着一个鸭舌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靠在凌慕风的肩上，偶有几缕白发散落出来，引起了正在开车的那人的好奇。 凌慕风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司机好奇的眼神，伸手帮洛忆压了压帽子。 司机干咳一声，为了缓解尴尬开口道，“小两口怎么想到去狐岐山旅游？那边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们这儿的人，都知道狐岐山？” “那是当然了，我们都靠这座山吃饭呢。”那司机笑了笑，言语里有几分自豪，“小兄弟你应该听说过，狐岐山盛产玉石。而我们这儿是有名的瓷乡，烧制瓷器的原料都来自于山里那条河冲下来的石头。” “原来是这样。” “是啊，不过我们平时也只走到半山腰河流汇集的地方，再往上，就没去过了。” “为什么？”凌慕风眸光一暗，问。 “政府不给开发呗。说那上面，是什么自然生态保护区，不让人进山。不过也奇怪，之前就听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时常有外乡人来到这里，说要上山找什么东西。但奇怪的是，所有说要进山的人，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在里面迷路了，还是没上山直接回家了。”司机说，“反正，那地方有点邪乎，我们平时都不上去的。有好奇上山的村民回来之后也对上面有什么东西绝口不提，只是嘱咐别人不要上去。对了，你们不会也是要上山的吧？” 凌慕风敛下眼，没有回答。 这倒也和传说中有去无回对上了，看样子，真是那个幻境迷阵起了作用。 洛忆打了个哈欠，似乎又来了困意。自从醒来之后，她就越来越嗜睡，而且不怎么吃东西，让凌慕风非常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凌慕风在她耳边说。 “是啊，还早着呢，最快也要两三个小时。你小女朋友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水土不服？” “没事，让她睡一下就好，你专心开车。”凌慕风有些心不在焉的说。 他的目光依旧看向窗外，只是身下的手却偷偷握住洛忆的手，从掌心为她缓缓渡去些许灵力。洛忆在这股温和的灵力包裹下，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个小时。等洛忆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狐岐山脚下。 洛忆隔着窗户看着这座绵延不绝的山，脑中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山上草木非常少，只是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棵树，所以视野非常开阔。凌慕风往山顶看去，从半山腰开始就隐隐约约烟雾缭绕，看不清上面具体的景象。 司机把车停在了半山腰。凌慕风扶着洛忆下了车，洛忆抬眼看着面前云雾缭绕的高山，眼神中却依旧是漠然的。 “你们果然是要上山。山上路不好走，还容易迷路，不如我带你们上去吧。”见二人直接朝着上山的路走去，司机在他们身后喊道。 “你怎么知道山上的状况，你不是说没人上去过。”凌慕风转过头，怀疑的问。 “我也说了，我们当地人是有好奇上去过的，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上面路太难走了，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们回来之后，都告诉认识的人别上山。”司机朝他们走了过来，“不过你们俩一看就和之前来的外乡人不一样，我今天就送佛送到西，带你们上去好了。” “先前来的外乡人什么样？” “不是看上去鬼鬼祟祟的盗墓贼，就是穿得奇奇怪怪的神棍，说这山上曾经有个什么厉害的人物修炼得道，所以留下了不少宝贝，他们都是冲那宝贝来的。我上去好几次了，哪有什么宝贝，就是几块破石头。” 凌慕风思索片刻，“那就请带路吧。” 司机带着他们上了山。穿过那层薄雾，上面的景色与山下倒是全然不同。树木逐渐多了起来，怪石嶙峋，没有经过开发的山很难找到可以行走的道路，三人缓缓地攀着树木怪石往前走去。 “嘿，没想到你们大城市来的也有这么厉害的。我先前带别人上山的时候，那些家伙，走个几里路就不行了，你们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还挺厉害。”那人灵活的在林间穿梭，身影很快超过他们很远。 凌慕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眉，抬头看了天际，眼中的怀疑更甚。他拿出那只黑色小巧的腕表，打开表盘，里面是一个微型罗盘。 那人见他们迟迟没有跟上来，去而复返。 “怎么，走不动了？走不动就歇会儿，我刚刚上前去探路，前面也不好走的。” “你究竟是谁？”凌慕风抬头看他，浅茶色的眸子里有异光流动。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他后退半步，干笑着，“我还能是谁，小兄弟你说什么呢？” “自从进山以来，你一直带着我们在原地打转，有什么目的。”凌慕风将手中的微型罗盘举起来，目光凌冽。 “罗盘进这里都会失效，你怎么还能用？！” “你这是承认故意给我们带错路了？”凌慕风说，“说吧，你到底是谁？” 那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算了，我早看出你们不是普通人，没想到你们比我想象中还厉害。我叫石阙，是山上的岩石化灵。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阻止你们上山罢了。” “为什么要阻我们？” “从这儿在往上走个五六里，有一个迷雾幻阵，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这些年，我一直留在迷雾幻阵之外，设下了你们面前这个乱石阵。遇到心术不正的人，就任由他们进山，而遇到善良正直的好人，就会带着他们在乱石阵里走上几圈。阵中沟壑纵横，道路崎岖难走，外人很难辨别方向，一般人在这里走上个几百里发觉还是一无所获就会离开了。我看得出来你们俩是好人，不想你们白白送死。” “原来是这样。” “说来也怪，这里算是个人妖交界之地，磁场混乱，你的罗盘竟然能用，真是不简单。”石阙笑着说。 凌慕风摇摇头，将罗盘举到石阙面前，放开了掌心的灵力控制，罗盘的指针开始疯狂的旋转。“我只是用法术控制着它罢了。从进入这里开始，它就再也不能使用了。” 石阙凑上来仔细的看了看，发觉自己被骗，却也不恼，只是大笑几声，“小兄弟，你使诈。” “抱歉。只是，我们有不得不上山的理由，还请石大哥通融。”凌慕风的目光移向身旁的洛忆，她正垂着头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看得出来，这位……状态似乎很糟糕啊。”石阙压低声音，“你们莫非是上山找天狐前辈留下的宝贝的？” “你一直在说的宝贝，究竟是什么？” “我也是听来这里寻宝的外乡人说的。狐岐山是九尾天狐的修行场所，而九尾天狐已经得道，有长生不老之身。所以外面都说，九尾天狐离开的时候，在山上留了能够让人长生续命的宝物，并且设下迷雾幻阵保护。好多人就是冲着这个宝物来的。你们不是为这个来的，那是因为什么？” 凌慕风没有回答。 石阙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再追问，只是恳切的说，“你们如果真的想上去，我也不再拦着了。不过，里面有什么还未可知，要多加小心啊。” 他说完这话，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凌慕风连忙扶着洛忆稳住身形。一阵震动过后，他们面前的树丛乱石居然奇迹般的散开，留出了一条能够供人行走的山路。 “你们去吧，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就会进入迷雾幻阵了。” “多谢。”凌慕风扶着洛忆打算向前走，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你为什么做这些事？” 石阙长叹一声，“我能化灵，也多亏了天狐前辈在山上修行，使得这里灵气充盈，助我开了灵识。当年她虽然设下幻阵，但目的只在不愿被打扰，而不是害人性命。如今她既已身死，我怎能看着她留下的幻阵再危害人命，这也算是我为她做点事吧。希望她来世，能够平安顺遂，不再被卷入无妄之灾。” 凌慕风握着洛忆的手稍稍收紧，冲着石阙微微点头，“你有心了。” 二人转身，缓缓地向山上走去。越往上走，浓雾渐深。 第50章 狐仙庙 越往山上走，道路越见开阔、平坦。不过对于二人来说，并没有显得轻松一些，反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浓雾渐渐地将二人包裹起来，甚至看不清前路。 凌慕风将洛忆扶到路旁的树底坐下，漫天的大雾将他们包裹在其中，山中烟云缭绕，让人不辨日夜。 这股浓雾让他们不自觉失去了方向感，来来去去在原地不知已经走了多少个来回，还是没有办法走出去。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会被永远困死在这个地方。 凌慕风在浓雾中的眸色逐渐变浅，朝前方看去，却只能看到不足十米之外的光景。他索性闭上了眼，想用灵力感知。只是四面八方均是同样的灵气充盈，且这股灵气与他同源，凌慕风的灵力向外散去，竟然泯没于浓雾之中，什么也探寻不到。 他没有办法，只得暂且收回灵力。下意识低下头看向坐着的洛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狐狸，你怎么了？”凌慕风问，声音中平白带上了些慌乱。 洛忆依旧是垂着头，默然不语。凌慕风心里的不安在扩大，因为他忽然感觉到，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小狐狸，你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句话，不要吓我。” 洛忆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她缓缓的抬起头，眼神变得空洞，透不出半分作为人的情感。 她忽然抓紧了凌慕风的胳膊，五指为爪，深深的陷进了他的肉里。洛忆的身体却开始不停的颤抖，双唇惨白，似乎正在经受什么可怕的折磨。 她慢慢转过头来，与凌慕风对视的那一瞬间，眼中似乎恢复了片刻清明。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是明亮婉转，而是充斥着无法抑制的哀伤与恐惧。 她颤抖的双唇缓缓张开，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 “……逃！” 凌慕风眸光微动，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丝异样。可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对方已经用力的推开了他，起身飞快的朝着前方跑去。 洛忆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之中，再也看不见了。凌慕风站在原地没有动，洛忆奇怪的举动让他太过诧异，她的身体状况原本已经到了极致，就连长时间行走都有些吃不消，现在居然能够跑得这么快。 而且，她刚刚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逃？可这里四处都是浓雾，要逃避什么呢？又能逃到哪里去？ 凌慕风一直觉得，洛忆醒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而现在，这种感觉却越发的深了。不过现在的情形也实在由不得他多想，这里实在是危险重重，他不能仍由洛忆一个人单独行动，连忙抬步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好在洛忆的脖子上依旧带着钥匙，那颗半透明的坠子能够准确的帮助凌慕风察觉到她的位置。凌慕风稍加感应，就轻而易举的辨别出了她的所在。只是忽然，他眉头微皱，感觉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朝他慢慢靠近。 凌慕风稍稍偏头，向后看去，果然发觉不远处的身后有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他收敛气息，身形消失在浓雾当中。 没过多久，一个黑色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走到了凌慕风消失的地方。 “咦？刚刚还在这里啊。” 来人穿了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只是上面已经沾染了不少杂草泥土。他的手上衔着一只白色的灵蝶，灵蝶忽闪着翅膀，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好小白，你再坚持一下，你要是睡着了，我可就得交代在这儿了。”那人劝说着。可这只名为小白的灵蝶似乎是已经精疲力尽，它奋力的挥动着翅膀，却还只是在那人指尖扑腾，最终泄气的爬在他的掌心，不肯再飞一下。 “诶诶诶！你别睡啊！！你睡了我怎么办！” “怎么是你？”那人正在大喊大叫，凌慕风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的声音里暗藏着危险的寒意，一双眼睛凌冽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忽然就不说话了，他缓缓的转过头来，脸上是带着些心虚的笑。 “嘿嘿，慕风，真巧啊……” “徐！子！祺！”凌慕风恶狠狠的咬着牙说，“告诉你了这里危险，让你不要来。可你居然跟踪我？！” “那，那什么，慕风你别生气啊，我……”徐子祺吞吞吐吐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好实话实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里可是狐岐山，传说中九尾天狐得道修行的地方。我，我想来看看也是情理之中嘛。” “我看，你是冲着传说中的宝物来的吧。”凌慕风毫不客气的说。 “嘿，还是你了解我。”徐子祺举起一只手，认真的说，“我保证，我就看看，绝对不随便拿。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算了，你来都来了，我还能让你回去不成。”凌慕风有些无奈，他目光看向徐子祺手中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的灵蝶，问，“你就是用它跟踪我的？” “这是我从一个阴阳师手上得来的宝物，只要将花粉洒在要追寻的人或物上，不管去到哪里，都能找到。而且，只要沾上了那花粉，一个月内都绝对洗不掉。你上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往你身上撒了点。” “歪门邪道。你要是能将研究这些东西的精力放在道术修行上，哪里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修炼多累啊，而且我又不像你，天生就带着强大的灵力。还是搜集些小玩意，多赚钱适合我。”徐子祺吊儿郎当的说。 凌慕风摇摇头，“走吧，跟我来。” 他说完这话，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他能感应到洛忆已经停下了，并且就在不远处。 二人一前一后在浓雾中走着，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不过徐子祺可是个不能忍受沉默的人，只见他像是一副观光旅游的模样，在浓雾之中丝毫没有紧张之色，反而好奇的左看右看。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你小女朋友呢？” 凌慕风的脚步稍顿，随即恢复如常。他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在前面走着。奇怪的是，随着他们往前走，围绕着他们的浓雾渐渐飘散了许多，视线逐渐开阔起来。 等到眼前浓雾慢慢消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庙宇。大门虚掩着，明显已经有人进去了，凌慕风没有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这座庙宇很小，只有一个小院与主殿组成。主殿外的上方有一块牌匾，因为久经沧桑已经显得残破不堪，但却依稀可以分辨出上面的字。 “狐仙庙。”徐子祺读出牌匾上的字，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这里，莫非就是当年，人类用来供奉九尾天狐的庙？”他说着，又四下看了看，“不错嘛，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气派。一只妖竟然也能受到人类的供奉，真是不简单。” 凌慕风瞥了一眼还在小院里好奇得左看右看的徐子祺，直径推开主殿大门走了进去，却在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愣住了。 大殿之上，立着一座玉雕像。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面容精致，眉目如画。她的眼眸低垂，似乎带着无尽的孤寂，又蕴含着能够摄人心神的妩媚，只一眼，就足以让人沉迷，不可自拔。然而，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清冷，孤傲，遗世而独立。 而更加可怕的是，这座雕像纵使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霜，却依旧是崭新的。晶莹剔透的玉质中似乎蕴含着深厚的灵力，仿佛面前的并不是一座雕像，而是活生生的一个女子。 在那一瞬间，凌慕风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就连徐子祺跟着他身后踏入了大殿也浑然未觉。 在他的眼中，这雕像上的女子忽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站在不远处，悠悠的向他伸出手来。他们二人就这样站着，跨越了数百年，只为了这片刻的相视。凌慕风看见那女子的眼中忽然落下了一滴泪，薄唇微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一阵响动却让这一切全都消失殆尽。 凌慕风从幻觉中抽身出来，回到了残破的大殿。他四下看去，大殿里除了崭新的玉雕像，和一些破旧的供桌烛台外，没有任何东西。 响动是从雕像身后的帷幔里发出来的。 他快步掀起帷幔走进去，果不其然看见洛忆正抱着腿缩在墙边，微微发抖。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来到她的身边，柔声说。 洛忆抬头看他，眼中充盈着泪光。忽然，她扑进了凌慕风的怀里，带着哭腔的声音满含着柔弱。 “慕风，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51章 陵墓 凌慕风的手忽然停滞在半空，似乎是惊讶于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他眼眸微敛，还是轻柔的抚上洛忆的背，“别怕，我在……” 在凌慕风的安抚下，洛忆的情绪慢慢恢复了平稳。她从凌慕风的怀里挣脱出来，问道，“慕风，这里不是狐岐山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我们是怎么来的了？” “不记得。”洛忆摇摇头，“我好像睡了很久，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不记得就算了。你只要恢复就好，其他的我们回去慢慢说。”凌慕风将她扶起来，却在看向她身后的时候眼神一暗。 正打算上前去查看，大殿里忽然传来的徐子祺的惊呼。 “怎么了？”凌慕风带着洛忆掀开帷幔走出去，就看见徐子祺像见鬼了一般盯着那座玉雕像，眼睛一眨也不眨。 过了片刻，徐子祺方才咽了咽口水，说，“这玉色，这雕工……不得了啊不得了，这尊玉像是字面意义上的价值连城啊。” 凌慕风：“……” 察觉到了凌慕风鄙夷的目光，徐子祺干咳一声，接着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雕像太逼真了，真美。九尾天狐真不愧是传说中妖界第一美人，只是雕像都这么好看，不知道本人会惊艳成什么样子。” “是啊，她的确是很美。”凌慕风点点头，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洛忆，而后者只是认真的打量着这座玉雕像，对他们二人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可惜她死了，要不然，我们可能还能遇上她。红颜薄命啊……”徐子祺惋惜的摇了摇头，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了洛忆的存在。“咦，我们小忆怎么换了个新造型？别吃醋，你也挺好看的。” 他看见洛忆的满头银丝，多半以为她是故意染了发，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 洛忆看了徐子祺一眼，还是没有回答。她伸手拉了拉凌慕风的袖子，小声的说，“慕风，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凌慕风偏过头，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急，我刚刚在后面看到了些东西，跟我来。” 他示意洛忆和徐子祺跟着他来到帷幕后，就在洛忆方才蹲的那个角落的地面上，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图案。那是一个结印，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上面的颜色已经褪去，但纹路依旧清晰。 “这是——”洛忆率先惊讶道。 凌慕风转过头去，问，“你认出来了？” “嗯，这是我的结印啊。”洛忆说，“不过怎么会在这里呢？我刚刚都没注意到。” “将结印设在这个不容易让人发觉的地方，应该是在隐藏什么不希望被人找到的东西。”凌慕风半蹲下去，将手放置于那个结印之上，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深厚灵力。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宝物？！都说狐岐山上有宝贝，这次不会真让我们撞上了吧。”徐子祺惊讶的说。 凌慕风若有所思，他右手并起两指，在左手掌心一划，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出现在那里，鲜血立即渗了出来。 “慕风，你在做什么？！”洛忆急道。 “我的血里有九尾天狐的元丹之力，应该能够打开这个结印。”凌慕风说着，将还在流血的掌心置于结印之上。 果不其然，从他掌心流出的血滴到结印上，结印吸收了鲜血之后颜色变得鲜红，甚至泛起了红光。 接着，地面忽然猛烈震动起来，凌慕风随即脸色一变。 “小心——”他的话音未落，三人已经被那结印生生的吸了进去。古庙中又恢复了宁静，仿佛没有人进来过一般。 等凌慕风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正身处在一个黑暗的山洞中。他缓缓的爬起来，两侧的烛台一个接一个亮起，幽蓝的磷火将整个山洞照亮。 “这什么鬼地方？阴气沉沉的。”徐子祺不满的喊道。 “你再仔细看看四周。”凌慕风神色微敛，严肃的说。 徐子祺这才安静下来，乖乖的认真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正好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山洞中，四周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口，看不见尽头。 “你觉得，这里像什么地方？”凌慕风围着山洞走了一圈，超乎寻常的视力能让他清晰的看见墙上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凉嗖嗖的，还阴气深重，跟个死人陵墓一样。”徐子祺没好气的说。他掏出了随身的手电筒，认真的看着墙壁上的画。“诶，这上面画的，好像是人妖之争啊。” “嗯，你来我这里。”凌慕风应了一声，目光却盯着墙面没有丝毫移动。 在他面前的这面墙上，苍劲有力的镌刻着三个大字。 狐仙陵。 “这里居然是！” 他们丝毫没有想到，这座狐仙庙下，竟然就是安葬着九尾天狐的狐仙陵。 “你刚刚倒是没有说错，这里是九尾天狐的陵墓。”凌慕风一直握着洛忆的手不自觉收紧，沉声说。 “狐仙庙下狐仙陵。真没想到，九尾天狐竟然把自己的陵寝修得这么随便，就这么黑乎乎的一个破山洞，这可不符合当年妖界奇女子的身份啊。” 凌慕风摇摇头，看向洛忆，“不过这么说来，九尾天狐的肉身，多半也在这个山洞里。” “肉身……”洛忆重复道，似乎想说什么。但她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垂下头，默然不语。 凌慕风见她这样，微微皱了眉，“走吧。” “去哪儿？”徐子祺在身后问。 “既然都来了，不去见一见九尾天狐的肉身，难道你不会遗憾么？”凌慕风反问道。 “你等等。”徐子祺叫住他，说，“这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有什么肉身肯定也已经成干尸了，有什么可看的。我们又不是来盗墓的，干嘛乱进人家的墓。” 凌慕风停了下来，没有转头，只是悠悠的说，“你不是一直想寻宝吗？最有可能藏宝物的地方就是墓中。怎么，你现在不想找宝物了？” “我是想找宝物，但不能盗墓啊，这是犯法的。” “子祺，这话一点不像你会说的。”凌慕风发出了一声轻笑，“你倒卖文物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这是大名鼎鼎的九尾天狐的墓，谁知道有什么机关陷阱，我可不敢闯。你们也别想着找什么肉身了，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出去的好。” 凌慕风思索片刻，说，“可是这里就一条路，不管是找肉身还是找出路，都只能往这里走。” “你说得也对，不过在那之前，我得把这壁画拍下来。”徐子祺把手电叼在嘴里，从背包里翻翻找找，掏出了一个相机。 凌慕风看着徐子祺开始对着墙壁开始猛拍起来，多少有些无奈。耐着性子等他拍完，三人才缓缓地朝着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一路都非常平坦，岩壁两旁均有磷火照明，走着也并不费力。三人在山洞中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却依旧没有看到尽头。 “靠，这到底什么破地方，走这么久都找不到出路，累死我了。”徐子祺停了下来，也不再嫌弃山洞里满是泥土，一屁股坐到地上。 凌慕风扭头看了看洛忆，长时间的走动让她的额头也泛起一层薄汗，于是也将她扶到一边，“就先休息一下吧。” “慕风，我觉得我们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想点别的法子。”徐子祺说。 凌慕风皱了眉，斟酌片刻，说，“这样吧，你们二人的体力都消耗得太多，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出路。” “我还可以走，我陪你去吧。”徐子祺连忙站起来说。 凌慕风摇摇头，“你都累成这样了，就别再勉强。而且，你在这里陪着小忆我比较放心，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你帮我照顾好她。” “慕风……”洛忆伸手握住凌慕风的手，低声唤道。 “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凌慕风朝她倾下身，柔声说。 “好吧，你要注意安全。”徐子祺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丢给凌慕风，“你带上这个。” 凌慕风接过来，那石头扁平椭圆，似乎缺了一半，在黑暗的山洞中泛着幽蓝的荧光。 “这是什么？” “传音石，原本是一体的，分成两半之后可以传讯使用。你我一人一半，保持联络。”徐子祺展开手掌，他的手上同样有一颗与凌慕风手中一模一样的石头。 “我明白了。”凌慕风握着石头的手收紧，点了点头。 凌慕风最后看了一眼洛忆，转身朝山洞深处走去。在转身背对二人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全失。 第52章 家主的使命 “怎么样了？还没有找到出口吗？”凌慕风掌心的石头闪着蓝光，徐子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还是什么都没有。”凌慕风回答。 与洛忆徐子祺分开之后，凌慕风又独自走了不知多久，可这条路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找不到丝毫出路。 “我们不会困死在这里面吧。” 凌慕风没有回答，而是停止脚步，目光看着山洞深处，若有所思。 “我们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这就来找你。咦，这是——！”徐子祺的声音戛然而止，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子祺？”凌慕风见对方不再说话，冲着石头唤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听见凌慕风的回音在安静的山洞里回响。 “徐子祺！”凌慕风眉头微皱，又喊了一声，不过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慕……风……我们……”徐子祺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石头里传了过来，凌慕风手上的石头变得忽明忽暗，最终失去了光芒。 在石头失去所有光芒的那一瞬间，他与徐子祺的连接彻底断了。凌慕风闭上眼睛，试图感应二人的所在，却什么也感觉不到，甚至就连洛忆身上的钥匙，也不再能感受到。 正在他打算回到方才分开的地方找寻那两人的时候，前方的山洞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凌慕风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静地等待着那个脚步声的主人走进。 来人的步子轻且稳，走得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就算是在这么安静的山洞之中，那脚步声也是微不可察，足以看出来人的功力深厚。 正在凌慕风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见过家主。” “我还想着，是哪个不安分的子孙，竟然偷偷找来了这里。果然是你。”凌怀远朝着凌慕风微微笑着，温和的说。 “我也在想，这等与我凌家有渊源之地，先前怎么会一点也没听说过。看见家主出现在这里，我心里的疑惑少了一大半。” “哦，说说你的猜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座陵寝，应该是我凌家人所建。并且这个山洞，也是用了凌家幻术所造出来的。”凌慕风说。 这个山洞看上去永远走不到尽头，实际上是一种幻术所造。这种幻术与九尾天狐的迷雾幻阵有异曲同工之妙，能够让进入的人永远困死在里面。如果不知道破解之法，则永远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凌慕风虽然能够看出这是幻术，但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不错，这里的确是凌家的初代家主所造，算是凌家的禁地，只有历代家主才能进来。” “莫非这里真的藏着她的肉身？”凌慕风眸光微动。 “没错。这里不仅是九尾天狐的陵墓，还是她前世殒身的地方。先祖不忍九尾天狐枉死于此，也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便为她造了这座陵墓保护肉身不受侵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助她重生。”凌怀远解释道。 “原来，初代家主，竟然一开始就有着要复活她的心愿？” “你跟我来吧，有些事情是该告诉你了。”凌怀远说完这话，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凌慕风连忙跟上，还没走多久，发觉身侧的环境忽然改变，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低了许多。越往里走去，就越见寒冷，甚至就连山洞两旁的岩壁上，都已经结了些许冰花。他知道，凌怀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带他走出了幻境。 二人走了大概几百米的样子，便被一扇门挡住了去路。寒气从门内透了出来，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门上镌刻着一段小字。 “人妖争斗已逾数十年，吾不忍人间疾苦，来此世外仙界，面见天狐仙尊，望其救万民于水火。不想却为狐岐山降下灾祸，致使仙尊殒身于此。吾自知罪孽深重，特立此庙，以为狐仙陵。自此以后，凡吾凌家之家主，必来此地祭拜，并于身死后镇守仙陵百年，方得转世离去，直到仙尊重新现世。” 凌慕风细细读完了这段文字，久久没有说话。 “这下你明白了吧，凌家会有家主存在，就是为了等待九尾天狐的复生。”凌怀远的声音在山洞中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他说，“若是没有九尾天狐，也就没有我们凌家。守护她，帮助她获取新生，就是身为凌家家主的使命。” “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凌慕风缓缓问道。 “也许，是我私心太重吧。”凌怀远负手立在那块石壁之前，长长的叹息一声，“风儿，凌家经历了这么多久风雨，一直立于玄学界的顶峰，我又怎么能够忍心看着它就这样毁在你我的手里。” 凌慕风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闭上眼睛。 “从我继承家主之位开始，就算到凌家的气数将尽。我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如何复生九尾天狐，又不让凌家受到危害的法子。所以当我知道，九尾天狐又重返人间的时候，心里很是欢喜。可那只是暂时的，她并没有完全复活。所以我让你去接近她，替她了却心愿，助她转世成人，也算是遂了初代家主的心愿。可我没想到，你们会……” 凌慕风与洛忆相恋，是他不曾想到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想要复活她，可复活她的代价，是整个凌家。 “现在，我将事情告诉你了。整件事，错都在我，你不用因此而愧疚。这里面有九尾天狐的肉身，想怎么做，就去做吧。跟你进来的那两位，应该还被困在幻境中，你可以去接他们了。” “可是……” “这是幻境的破解之法，我现在传给你。从现在开始，身为凌家家主该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凌怀远说着，右手轻轻地放在凌慕风的肩上，掌心微亮，“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你都得把九尾天狐带回来才行。” 凌慕风深深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确认什么，但那双眼依旧是平淡如水，沉稳悠然。他重重的点点头，转身，很快消失在山洞深处。 凌怀远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又深深地叹息一声，右手在虚空中一划，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 门内，是另一片天地。 就像是忽然来到了万年寒冰凝结的世界，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冰柱。冰柱内，端坐着一只九尾白狐，纵使数百年时光易逝，依旧丝毫未改。 冰柱的旁边，插着一白一蓝两把宝剑，泛着凌冽的寒意。宝剑的旁边，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 “凌家第六代家主，凌承，见过天狐仙尊。”凌怀远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洛忆身后拱手，毕恭毕敬的说。 “凌承，你阻止本仙尊复生，可知有罪？”洛忆转过头来，一头银丝在她的身后披散开。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意，冷而空灵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着。 “一家之主，自然该以家族利益为先，我愿意一力承担所有后果，绝不后悔。” “好一个绝不后悔，那如果我要你的命呢？”洛忆的声音泛着寒意，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凌怀远在洛忆身后站定，听了她的话之后，神色依旧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破绽。 “若是天狐仙尊要我的命，我无话可说。但，你并不是真正的九尾天狐。” 洛忆双目微敛，纤长的手指抚摸上面前那把白色的长剑，似乎饶有兴致。只听她慢悠悠的说，“你说，我不是真正的九尾天狐，何以见得？” “不光我能看出来，慕风也看出来了。甚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九尾天狐洛忆了。” “他？你弄错了吧，一路上他对我百般体贴，可从没有丝毫怀疑过我的身份。更何况，我本来就是洛忆。” “不错，你这幅躯壳的确是洛忆，但你不是。真正的洛忆，到底去哪里了？”凌怀远忽然收敛了温和的表情，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桃木剑，虽然略显陈旧，但却蕴含着无比的灵力。他将木剑平举，直指洛忆。 “都告诉你了，我就是洛忆，怎么就是不信呢。”洛忆似乎有些苦恼于他的固执，目光落到面前的那把剑上。“这把剑名曰‘秋水’，是我的贴身配剑。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才能□□。若是不信，你看。” 洛忆右手并做两指，轻轻在虚空中一划，只听一声尖锐的响声，秋水剑自动出鞘。剑锋反射着寒冰的光芒，时隔百年再度出鞘，带出一丝冷冽的寒意。 洛忆的手再一划，秋水剑直直朝着凌怀远刺去。凌怀远也不躲避，右手拿起木剑轻轻一挡，两剑相击之下，竟然将剑锋硬生生调转了方向。 秋水剑在山洞中环绕一周，有灵性一般飞回到洛忆手中，剑身微微发出嗡鸣之声。在洛忆接触到剑柄的那一瞬间，剑身上白色光芒大涨，就像是相隔了数百年，终于再次被唤醒。 那道白光将寒冷的山洞照亮，恍如白昼。洛忆在这亮光中微微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第53章 背叛 黑暗的山洞中，岩壁上照明的磷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凌慕风小心翼翼的走在山洞中，却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他的口袋中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伸手进口袋，触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是徐子祺给他用来通信的传音石，自从两人的联系断了之后，已经再没有发过光。他将石头放在掌心，它又开始一下一下的闪烁起淡蓝色的光亮。 这证明，这块石头的另一半，应该就在这附近。 凌慕风不自觉加快了步子，那亮光闪烁的速度越发加快，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了仰面倒在地上的徐子祺。 “子祺！”凌慕风连忙走上前去。 徐子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掌心还拿着那半块传音石，正急切的闪烁着亮光。 凌慕风将他扶起来，右手探向他的脉搏，眉头微皱。接着，他轻轻的晃了晃他的肩膀，徐子祺终于缓缓的转醒。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晕倒在这里？”凌慕风问。 “慕风，是你啊……洛，洛忆呢，洛忆她——”徐子祺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了下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凌慕风阻止。 “你受伤了，先别乱动。小忆去哪儿了？” “她……她不是洛忆，就是她把我打伤的。”徐子祺说，“你走了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把我打伤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怎么可能，小忆她怎么会伤你？” “我也不知道，”徐子祺在凌慕风的搀扶下缓缓的靠着墙站起来，“你和她走了一路，没发现她有问题吗？而且她下手也太狠了，要不是我命大，估计今天就搭在她的手上了。”徐子祺揉了揉后颈，抱怨的说。 “你看见小忆从哪个方向离开的吗？” “应该是那边吧。”徐子祺指向山洞的一头，那里全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 凌慕风点点头，正准备抬步像那个方向走去，脚步却忽然一滞。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闷哼一声，甚至没有力气转头。就在那一个瞬间，他的一切行动能力都被剥夺。 四周的磷火又亮起，一枚暗金色的长钉穿过了凌慕风的肩胛骨，死死的钉在那里。 “被锁魂钉给钉住之后，可千万不要强行突破封锁，否则，你会很痛苦的。”徐子祺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一如既往轻佻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骄傲，就像每次他给他炫耀自己新收藏的模样，“锁魂钉的妙用就在于，能够将人的行动力和灵力一起限制。可给我省了不少事，不需要慢慢对付你了。” “为什么……”凌慕风的声音细弱蚊蝇。他的灵力被锁魂钉封住，不仅使不出半分灵力，甚至就连说话，都会耗费他很大的精力。 “慕风，我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是没办法，谁让你是那个人的后人呢。我本来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凌家家主，为什么要继承天狐之力？”徐子祺绕到凌慕风身前，那双眼中，是凌慕风从没有见过的深沉与阴狠。 “先前打伤我的人，也是你。”凌慕风这话并不是问话，他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声音也有些许颤抖。 “对啊。从哪里开始解释好呢，海边别墅，那一家人还记得吗？那个法阵是我放在哪儿的，那个任务也是我让他们交给你的。记录者，也是我放出来的。还有那只蛇妖，是我让他用杀人取心的方法救她女朋友的。当然，把洛忆抓回管理局，也是我的主意。哦对，还有给你喝的药，短时期内可能可以控制你的妖力，但长时间反而会更严重，这个我提醒过你。”徐子祺在山洞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有时间，可以全部告诉你。” “你控制了管理局？”凌慕风眸光微动。 “说不上吧，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真是可笑，我不过就是给樊庆彦那个老头子建议了吸取妖类元丹之力以提升自身灵力的方法，他就对我百依百顺，以为能跟着我达成长生。他太天真了，我追求了数百年的长生之法，怎么可能教给他。”徐子祺摇摇头，语气中尽显嘲弄之意。 “你也控制了洛忆？” “你看出来了？我是真拿这丫头没办法。原本我只是想用噬心蛊控制她的心智，让她替我逼出你体内的元丹。但是谁知道，她的精神力实在太强了，在身心都深受极大折磨的时候，竟然还能维持神智。于是，我只能开启备用方案，将她彻底吞噬，只有她死了，那具没用的身体才能为我所用。” “你竟然——”凌慕风气急之下往前迈了一步，却由于身后的锁魂钉的限制，一下半跪在地上。他微微喘息着，额间渗出一层薄汗。 “别激动，反正你也是要死的，还不如趁现在保持体力，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儿。放心，等你死了之后，我会把这个山洞毁掉，让你和洛忆真正的肉身合葬。也算是，我作为朋友，最后送你的礼物。”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做？”凌慕风强撑着身体，抬起头艰难的问道。 “你问我为什么……想当年，那个人也这样问过我。”徐子祺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沉迷入回忆之中。“我想，凌铭应该没有将狐岐山之变的所有真相都记录下来吧。你是不是好奇，受到幻境迷阵保护的狐岐山，怎么会被人类大批进攻？”他将掌心张开伸到凌慕风面前，那里躺着一块泛着蓝光的石头。“是因为我。” 凌铭，就是凌家的初代家主。 “传音石，是我偶然得到的宝物，我将它其中一半送给了凌铭。我和凌铭师承同门，从小一起长大。可他那人实在伪善的很，他不忍世间疾苦，立志济世救人，整日奔波于如何阻止人妖之争，每天都备受煎熬。我为了让他得到解脱，便给他指了一条明路。狐岐山，中立的九尾天狐，便是阻止人妖之争的唯一方法。只不过狐岐山四周有幻境迷阵保护，凡人无法进入其中。他从小就很聪明，也非常有天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真的破解了幻境迷阵。他带着我的传音石进入了狐岐山，我便能顺着传音石找到进山之路。剩下的事情，你明白了？” 徐子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自豪的意味，就如同过去他在得意自己又收获了价值高昂的至宝一般。只是凌慕风听着这段话，一颗心悄然的沉了下去。 “你这么做，是为了得到天狐元丹吧。”凌慕风微微阖眼，低声说。 “聪明。天狐元丹的力量你最了解不过，它支撑着你们凌家的命脉，甚至能够有让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的功效。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宝物了，这样一个绝世珍宝，我做梦都想得到。”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毁在了她的手上。”凌慕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近乎讽刺的笑。“你机关算尽也想要得到的天狐元丹，竟然被她主动送给了初代家主。” “你闭嘴！”徐子祺忽然提高了声音，“凌铭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洛忆受到刺激，竟然会想到用元丹让凌铭走火入魔来报复他带人类进入狐岐山之罪，反而带给了他无上的风光。真是得不偿失。” “不，你错了。她会将天狐元丹传给家主，是二人谋划好的。” 初代家主的帛书上记载，凌家初代家主凌铭，在九尾天狐失去控制，杀光在场的人类和妖之后，拼死将她带走。而九尾天狐醒来后，精神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仅将凌铭打伤，甚至将自身的内丹强行传给了凌铭，要他尝一尝不人不妖、最终只能癫狂而死的滋味。 凌慕风曾经对这上面的说法深信不疑，因此在一开始与洛忆相处的时候，对她不能完全信任。但现在想来，事情并不是这样。 洛忆那时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凌铭也因为她而陷入了很深的危机之中。为了保住元丹不被奸人利用，并且凌铭能够全身而退，她提出将元丹交给凌铭保管。等她复生之后，再由凌铭还给她。 只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洛忆的复生失败，凌铭不得不与元丹融合，甚至险些变成半妖之躯。 “我猜，她复活失败，是因为你吧。”凌慕风说，“家主帛书上说过，她的魂魄曾经被锁进缚魂阵长达三百年。从此，家主将此阵列为禁术，凌家人再也不许使用。你刚刚提到海边别墅里的那个缚魂阵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懂得这个法阵的，不只是家主，还有你。” 洛忆的记忆会有所缺失，大概也是因为被锁在了缚魂阵中。正是由于这样，她的复活之计失败，初代家主奔波了整整三百年，也只是勉强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时候，将她魂魄送去轮回。 凌铭自觉没有达成承诺，才会建了这狐仙陵，并命令后人一定要帮助九尾天狐重获新生。 “不错，的确如此。”徐子祺说，“至于洛忆将元丹给凌铭的真相，我不想知道，也感兴趣。反正，绕了这么大一圈，它还是成了我的囊中之物，这就足够了。”他嘴角勾起一丝邪笑，悠悠的说。 “谁说它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凌慕风的声音忽然从山洞的另一侧的黑暗中传来，在他缓缓走出来的那个瞬间，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那个凌慕风，消失在原地。 他抬眼看向徐子祺，茶色的眼中满是凌冽的寒意。 第54章 继承 此时的寒冰洞中，光华交错。 洛忆的嘴角冰冷的噙着笑意，手上挥动着那把秋水剑，所到之处均是寒气逼人，剑光凌冽。反观凌怀远却是步步退让，手中的木剑躲闪之余偶尔与秋水相击，竟然发出金属碰撞之声，丝毫不显弱势。 洛忆慢慢敛去了笑，开始认真起来。 凌怀远已经将灵力完全传给了凌慕风，按理说他对上秋水剑，应该毫无还手之力才对。但他面前的洛忆毕竟不是本体，而是附身于这具躯壳之中的灵蛊，虽然能够顺利拔出这把剑，但却没有办法发挥宝剑的真正威力，所以二人才会打得不相上下。 “你就这么不敢与我正面迎击？”洛忆终于是不耐烦于对方一直躲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还是，你在拖延时间？” “祖训有云，凌家子孙决不可伤害天狐仙尊。纵使你只是个替身，但这具躯壳仍是她的，我不能伤害。”凌怀远如实说道。 “冠冕堂皇。”洛忆冷哼一声，“若真是这样，你为何不直接帮助洛忆复生呢？如此重的私心，竟然还有脸说祖训？” “正是因为我做了太多违背初代家主命令之事，现在才更不能伤了你。我不能毁了九尾天狐最后一个肉身。”凌怀远看向洛忆，眼神坚定。 “是么？那你又可知道，你的九尾天狐前辈，已经被我完全吞噬。就算你拖延时间，等到凌慕风来到，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洛忆的灵，已经彻底毁了。”洛忆的脸变得有些狰狞，她长剑一展，朝着凌怀远直扑而来。“主人有令，为了顺利取得凌慕风体内的元丹，必须让他继承家主之位，抱歉了。” 要完全解开凌慕风体内元丹之力的封印，凌怀远必须死。 洛忆的身法变得快了很多。因为不仅凌怀远在拖延时间，她也在拖延时间。她虽然已经和这具肉身完全融合，但要适应这把宝剑还需要一段时间。而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 她飞身上前，剑身光芒大涨，剑光凌冽，气势非凡。 凌怀远虽然还是一如既往躲闪退让，但逐渐开始有些吃力了。手中的木剑与秋水猛然相击，震得他掌心发麻，仔细一看，剑身上竟然缓缓裂开一道裂痕。 凌怀远皱了眉，他将指尖在口中咬破，将血抹在剑上。桃木剑将鲜血吸收殆尽，剑身泛出红光。鲜血填补了剑身上的裂痕，可纵使是这样，依旧抵挡不了秋水的攻击。 洛忆步步紧逼，凌怀远一步步后退，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逼到了冰柱旁。凌怀远背靠冰柱，身后极寒的冰墙渗出刺骨的寒意。他微微转头，那只九尾天狐端然坐于其中，似乎世间的一切与她都毫无干系。 恍惚间，光芒乍现，时空转换。寒冰之中，那只狐狸的眼睛忽然悠悠的睁开，眼里流动着妖光，缓缓的看向凌怀远。 “杀了她。”狐狸的嘴没有张开，可是凌怀远却准确无误的听见了一个空灵的女声传到他的耳朵里。 一瞬间，仿佛制约着自己的剑气消失，凌怀远与九尾白狐遥遥对视，周围只剩白茫茫的虚空。 “你做的够多了，现在唯有杀了她才能保住元丹。”那个声音又说道，“那把蓝色的剑名沐雨，乃是我送给凌铭的配剑。与秋水同源，彼此既能相生，亦能相克，是唯一打败她的方法。只有凌家的继承人，能够拿起它。” “前辈，若是杀了她，你……” “尘归尘，土归土，我早就应该离开了。”白狐对他摇了摇头，眼底的妖光更甚。 “也罢，一切都是命数。凌承多谢前辈指点。” 凌怀远对着白狐深深的作揖，四周景物忽而又变，他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气势汹汹的洛忆。只听一声脆响，凌怀远手中的木剑裂开了更多的裂痕，终于是支撑不住化作齑粉。洛忆随之挥去一掌，与凌怀远向右一跃，这一掌深深的打在了冰柱上，冰柱裂开一条缝隙。 凌怀远方才那一跃，正好来到了那把沐雨剑旁，他顺势伸手一握，将宝剑与剑鞘一同从冰层中拔了出来。 在他拔出宝剑的同时，秋水已经紧接着刺了过来。凌怀远将剑鞘一横，挑开对方剑锋，侧身堪堪避过这一剑。 “终于下定决心要和我正面对战了？不过，你手中那把剑，你可拔不出来？”洛忆见凌怀远拿起了沐雨剑，饶有兴致的停下了攻势。 “正是。秋水的威力，在下已然领教过，若不用这把沐雨迎战，怕是很难赢得过。” “虚张声势。沐雨剑只认凌铭为主，也只有他真正的继承人能够使它出鞘。你如今虽然还占着家主之位，但却已经将大部分元丹之力传给了凌慕风，它不会认你的。”洛忆说。 凌怀远将沐雨剑举到眼前，即使还未出鞘，依旧能够感受到剑身中传来的深厚灵力。 据说秋水与沐雨乃是天山之巅的一块千年寒铁所捶打而成，是难得一见的至宝。两把剑只要毁去其一，另一把也会随之失去力量；而二者合二为一之时，则能够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与此同时，这两把剑也是唯一能够打败彼此的武器。因此，它们即相生，亦相克。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无法拔出沐雨。”即使是到了现在，凌怀远依旧是沉静自得，温文尔雅，丝毫不显锋芒。 “我凌怀远在凌家家主的位置上，也待了足足有一百五十多年了。这许多年里，我不仅没能做成什么，反而害得凌家以及凌家继承人几番落入险境。如今，就让我再做最后一件事吧。”凌怀远缓缓的说完这话，握紧剑鞘，用上了身上残存的所有功力，忽然朝洛忆冲了过去。 面对凌怀远的忽然进攻，洛忆下意识的刺出秋水剑迎击。但这次，凌怀远却没有躲避，而是直直的撞上了剑锋。凌怀远的身躯一滞，锋利的剑锋穿透了他月白的长衫，从他的身后贯穿，暗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洛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而凌怀远却是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我拔不出这把剑，但有人可以……” 只要他死了，凌慕风身上的封印就会解除，他就会变成真正的凌家家主。这样一来，他就能够拔出这把剑。 “愚蠢。你以为，凌慕风舍得杀我？别忘了，我的肉身可是洛忆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你这样，不过正好是遂了我们的心愿而已。”洛忆在震惊之余，冷笑一声，毫不迟疑的将秋水剑从凌怀远的体内拔了出来。 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凌怀远的生命力迅速流失。 与此同时，所有凌家人的脑中忽然响起了凌怀远的声音。 “吾，凌家第六任家主，凌承，任家主之位百余年，而今功成身退。至今日起，家主之位传于凌家子孙凌慕风。望其能承吾之志，护吾族人。” 正在山洞中的凌慕风同样听见了这段话。随着凌怀远的话音落下，他的身上忽然涌现出一股暖意，体内某种制约着他灵力的封印与之消失。这个封印是当年凌怀远亲手给他设下的，他知道，封印消失就意味着，凌怀远已经不在了。 凌慕风有些许的晃神，接着，他又听见了凌怀远最后的声音，“风儿，听我说。拔出沐雨，杀了洛忆，只有你能阻止……” “家主！”凌慕风大喊道。凌怀远的声音终于还是消失了，连带着他的气息，一同从这个世界消失殆尽。 “呵，看样子，那个丫头，果然没让我失望。”徐子祺看着凌慕风这个模样，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该恭喜，我们凌大少爷终于继承了家主之位，成了凌家乃至整个玄学界地位最高的存在。” “你是故意的……” “什么？” “你故意操纵洛忆杀了家主，这样一来，就算我不对付她，她也逃不过管理局与凌家的追杀。所以我今天不论是不是死在这儿，洛忆依旧活不下去。你把所有的退路都断了，让我们无路可走。” “慕风，你真是太聪明了。既然你这么聪明，我能不能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有问题的？”徐子祺依旧坐在那块石头上，吊儿郎当的问。 “你出现在幻境迷阵中的时候。你问我，我的女朋友去哪里了。但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和洛忆一起来的。” “那洛忆呢？” “洛忆……”凌慕风稍稍敛下眼，“我知道，她是从狐仙庙开始不一样的。她是不是我的小狐狸，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狐仙庙的那个结印，并不是她的，而是我初代家主的。她认错了，我没有纠正。” 那个结印，是凌铭仿造九尾天狐所作的一个特有的符号，外人很难发觉两个的差别，以作为掩人耳目只用。但就如凌慕风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属于凌家的结印一样，真正洛忆是绝不会认错结印的。 “百密一疏。不过慕风，我真的很欣赏你。如果你不是继承了天狐元丹的凌家后人的话，说不定我们真的能做很好的朋友。可惜了……” “朋友？你这样的朋友，我可不敢要。你不是想要元丹之力吗？我这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天狐元丹之力，究竟有多强。” 凌慕风语气中出现了一丝冷意，他的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第55章 残魂 还没等徐子祺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向后猛的飞了出去，撞在了岩壁之上。凌慕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下一秒，他出现在徐子祺的面前，一只手拉过他的衣领向后一抛。徐子祺轻而易举的被他甩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凌慕风右手并做两指，隔空对着徐子祺上方轻轻一划，山洞忽然猛烈震动起来。徐子祺头顶那块岩壁倒塌，将他埋在了乱石之中。 徐子祺在乱石之中狼狈的撑起身子，凌慕风的速度太快，让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在全盛之期。他摇了摇有些眩晕的脑袋，正打算爬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的飘了起来。 凌慕风右手平举，将徐子祺悬浮于半空之中。 “至于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幻影，也是我幻化出来试探你的。家主告诉了我破解这山洞中幻境的方法，我也便能够自由的利用这其中的幻术对付你。” 凌慕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二人置身的山洞却忽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徐子祺被放了下来，双腿却在接触地面的时候被冰雪冻住，动弹不得。凌慕风朝他缓缓的走过来，一把剑指向他的心脏部位。 “呵，不错，真是不错。有点凌家家主的意思了，再也不像过去，妖力混乱无能为力只能跑来找我求助。凌慕风啊凌慕风，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做妖。”徐子祺轻笑一声，即使是到了现在，他的脸上依旧毫无惧意。 凌慕风的眼睛里泛着红色的妖光，给他的面容中平添了几分妖异。但他却丝毫没有过去灵力混乱撕裂的感觉，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元丹之力，变成了半人半妖。 “人如何，妖又如何。只要能够杀了你，守护凌家，我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他说着，手中的长剑更近了几分。 “慢着。”徐子祺低声说，“你确定要杀我？我死了，洛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听见他这句话，凌慕风的剑锋一滞。 “小狐狸……” “你别忘了，她的肉身之中还有我的灵蛊。若是我死了，灵蛊就会自动毁去，到时候，她的肉身也好，魂魄也好，均会烟消云散。你若还执意杀我，那就请便吧。”徐子祺好整以暇的说。 地上的冰层越来越厚，已经将他的整个下半身都冻住，然而就在这时，不断上涨的冰却停了下来。 凌慕风的手缓缓放下，没有再看面前这个人，而是敛下眼。一阵清风微动，他的身影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只留徐子祺一人，被困在寒冰之中。 这里是他的幻术结界，徐子祺又被他压制在寒冰中，无法使用灵力，他不担心会被他逃脱。至于洛忆……凌慕风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家主最后的交代。 “拔出沐雨，杀了洛忆。” 这件事情，就让他亲手做个了结吧。 凌慕风再睁眼时，已经出现在了冰封九尾白狐的那个山洞之中。目之所及处尽是坚硬的寒冰，那只白狐端坐于冰柱之中，沉静而安详。 不过凌慕风却无暇去关注这些，因为那冰柱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她转过身，手中的秋水剑上有一串血珠落下，染红了一片雪白的地面。 “慕风，你来了。”洛忆对着凌慕风盈盈一笑，几近温柔娇媚。 “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凌慕风紧紧的盯着她的脸，冷冷的说。 他的眼神中带着厌恶，虽然那张脸还是那么温婉清丽，但他却能明明白白的感觉到，眼前的人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他甚至没有办法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到半分洛忆的影子，纵使她们用的是同一张脸。 “怎么这么凶，方才分开之前，你还对我很温柔的。”洛忆故作受伤的说。 她的矫揉造作让凌慕风眼中的厌恶更甚，索性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凌慕风眼神移向洛忆身后的人。月白的长衫上有一大滩血迹，那个看上去与凌慕风年纪相仿，却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长辈，就那样倒在血泊之中，手中紧紧的握着的那把剑泛着淡蓝的光辉。 洛忆显然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她长剑一展，做出防御的姿势，想要阻拦凌慕风靠近凌怀远的尸体。然而，凌慕风的速度却远超她的想象。 黑色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等洛忆回过头来的时候，凌慕风已经抱着凌怀远的尸体来到了墙边。他轻轻地将凌怀远放在地上，帮他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衫。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冷僵硬，但右手还是紧紧的攥着那把沐雨剑。 凌慕风站在凌怀远的身边，掌心向下张开了手。仿佛又灵性一般，凌怀远的手缓缓松开，沐雨剑从他的手中自动飞了出来，飞到了凌慕风的身前。 在他触碰到剑鞘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剑身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他知道，这把剑里的某些东西又再次活了过来。只是仅仅这片刻的交流，凌慕风就已经完全与沐雨剑建立起了某种联系，仿佛它沉寂数百年，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相见。 凌慕风握住剑柄，心念即动，宝剑出鞘，掀起一阵寒风。有剑气呼啸着从他的耳边擦过，凌慕风轻而易举的侧身躲过。他回过头来，看着气势汹汹的洛忆，眼神中满是冰冷。 他将沐雨举到身前，目光快速扫过，剑锋凌冽，剑身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蕴含着深厚的灵力。 秋水剑再次朝他刺了过来，这一次，凌慕风没有再躲，而是同样挥动着手中的剑迎击。秋水与沐雨相击之下，灵力波动扩散开来，震得两人均往后退了半步。 凌慕风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目光微敛。这两把剑本是同源，强行对战下来唯有两败俱伤。除非全力应战，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这样想着，驱动体内灵力，注入沐雨剑，剑身光芒大涨。不过两把剑本是相辅相成，与之而来的，是秋水剑的光芒随之增长。 二人的身影又缠斗在一起，速度越来越快，山洞之中一时间剑光交错，灵力四散，碎冰飞溅。在光华之中，秋水与沐雨再次相击，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一股白光从两剑相击处发散开来，照亮了整个山洞。 带到光华消失的时候，二人对视而立，凌慕风的手臂上裂开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流出，顺着指尖滴下来，在雪白的地面上显得触目惊心。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在意，而是难以置信的盯着秋水剑，目光炙热。 就在刚刚，他分明感觉到，秋水剑上残留着真正的洛忆的气息。若不是秋水剑灵力增强，并且他现在与沐雨剑灵气相连，绝对不会发现，那股气息那么微弱，却真真切切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感觉到了这股气息，让他的动作稍稍慢了片刻，才使得对方能伤到他。 他对面的那个人，显然也感觉到了同样的气息。 洛忆将手中的秋水剑举到身前，有些疑惑的看着细长的剑身，片刻后，方才勾了勾嘴角。“真是老狐狸，竟然将自己残留的一丝魂魄封入秋水之中。你以为，只靠着这一缕残魂，就能够复生了吗？” 她手中生出一道白光，逐渐将秋水剑上的光芒覆盖。洛忆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 “不要！” 凌慕风的身影飞快出现在洛忆的身旁，没有手上的那只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洛忆察觉到了他的目的，侧身闪开，迅速向后退了几步。 见凌慕风还想上前，她将秋水横在二人面前，“这是洛忆在世间剩下的唯一东西，你再过来，我就毁了它。”洛忆的嘴角含着笑，那张脸看上去是那样清纯，但她所做的事情却是狠毒无比，“将沐雨剑丢开。”她命令道。 凌慕风握着剑柄的手攥紧，又稍稍缓和。他的目光移到秋水剑上，那双眼中第一次显现出莫大的痛苦。直到从这把剑中感受到了那一缕残魂，他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真的要失去洛忆了。不管之前抱着怎样可能会将她救回来的希望，如今，已经一一破灭了。 洛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一缕残魂而已。 凌慕风敛下眼，将手中的剑狠狠地往右边掷了出去。沐雨剑猛然刺进了冰柱之中，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凌慕风颓然的将手放到身侧，显得有些无力。 洛忆满意的笑了笑，用力的朝他挥出一掌。凌慕风的身影猛然向后飞去，狠狠地撞在被寒冰覆盖的岩壁上，他稍稍皱了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来。”洛忆朝凌慕风勾了勾手指，眉宇间竟是妩媚妖异的诱惑力。 凌慕风摇了摇依旧眩晕的头，靠着岩壁迟迟不能站起身来。洛忆这一掌蕴含着深厚的灵力，饶是他现在有元丹之力护身，依旧有些吃不消。 不过，他还是缓缓的拖着伤重的身子朝她走去，一步又一步，走得非常沉稳。 凌慕风在洛忆身前站定，洛忆顺势朝他伸出手去，纤长的手指描摹着他的脸，勾起他的下巴。 她在他耳边轻声问，“不敢还手？你就这么喜欢洛忆，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 第56章 元丹重现 凌慕风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没有回答。 “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洛忆的？”洛忆见凌慕风是这样的态度，却也不恼，反而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贴近了凌慕风。她的身体柔若无骨的靠在他的身前，饶有兴致的问。 什么时候，大概是从一开始吧。从洛忆醒来的那一秒，凌慕风就已经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只不过那时候，他还能隐隐约约在她的身上感觉到洛忆的存在，就算有些古怪也不太在意。 后来，来到了狐岐山，洛忆的反应让他更加奇怪。现在想来，她会忽然跑开，应该就是担心自己失去控制而伤害他吧。她离开前的那一声“逃”，便是要他逃离她的身边吗？纵使是被吞噬前的最后一刻，她仍然拼尽所有力量想要提醒他离开，想保护他的安全。 再后来到了狐仙庙，她脆弱无助的独自一人靠在墙边，抬起头看他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洛忆了。不管外表再像，一个人的眼神是无法伪装的，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中，已经没有昔日的情意了。 紧接而来的，就是一次次的试探。凌慕风想知道真正的洛忆在哪里，只能假意与他们一起行动，慢慢调查。可到头来，他得到的答案却是洛忆已经再也不能回来了。其实在狐仙庙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这的确是洛忆的肉身，但她的魂魄，已经被彻底吞噬了。 “怎么不回答？你看看我啊，我的脸，我的声音，我的一切，都是洛忆的。你竟然就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她的确很像洛忆，甚至声音语气都学得非常像，但是凌慕风还是没有办法将她与那只小狐狸联系起来。 “你想怎样？”他问。 “我想怎样，难道你不知道吗？”洛忆暧昧的凑近了凌慕风的耳朵，低声说，“我想要……你。” 她的声音很低，带上了莫名的诱惑力，让人很难不沉迷其中。她的呼吸打在凌慕风的耳朵上，一股迤逦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悄然生长。洛忆的手绕到凌慕风的身后，指尖泛出白光。一阵白雾悄然从山洞里出现，逐渐将二人包裹起来。 她完全的占有了洛忆的身体，自然也学会了她作为狐仙所特有的魅幻之术。加上凌慕风身受重伤，心绪不宁，她想要侵入进他的内心可谓是易如反掌。 白雾越来越浓，凌慕风的眼睛逐渐失去的神韵。 接着，四周的景物巨变，二人忽然从置身的山洞来到了凌慕风的家中。 “你看，我们回家了。”洛忆拉着凌慕风来到床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带着几分撒娇的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了，带来几分暧昧的氛围。洛忆在床边坐下，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凌慕风，脸上是勾人心神的笑。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凌慕风将洛忆带回了家里，就在这个地方，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她抬头较劲一般的吻了他，却也因此被他下了血咒。从那之后，二人之间的缘分也就这样定下了。那是他们的初次相见，是他们一切的开始，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她从洛忆的记忆中看到了这一段故事，明白了这是二人之间最为重要的回忆。她知道，对于凡人来说，越是重要的记忆，就越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从这里下手，是最容易的。凌慕风纵使再厉害，他终究是一个普通人。 洛忆双手抬起来，勾住凌慕风的脖子，让他靠近自己。二人的距离隔得很近，呼吸交融，仿佛只要再近一寸，就能触碰到对方的唇。 “你记性真差，还是让我来提醒你吧。”洛忆轻笑几声，凑了上去。 柔软的双唇相接，洛忆缓而轻柔的吻住他，就像过去他们做的那样。熟悉的触感让凌慕风心头一动，略显急切的伸手将洛忆搂住，加深了这个吻。洛忆顺势一勾，二人纷纷倒在床上。她翻身将凌慕风压在了身下，炙热的吻逐渐开始失去控制。 见凌慕风逐渐沉迷于这个吻之中，洛忆偷偷的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她闭上眼睛，运起周身强大的灵力。 凌慕风体内与身俱来的灵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洛忆悄无声息的吸到了自己体内。等到凌慕风的灵力被吸干的时候，那股灵力便能在洛忆的体内自动化作元丹。这是只有洛忆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徐子祺才会将灵蛊种在洛忆的身体里。 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正在急速流失，凌慕风缓缓地睁开眼，眼中却是一片清明。他一开始就没有被她的幻术控制。这整个山洞本就是他凌家先祖所建，要在里面使用幻术，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个洛忆只是一只灵蛊，根本不可能发挥出洛忆真正的力量。 他抚摸着洛忆的头发，自从她再次醒来开始，这一头银丝就再也没有办法恢复，这是她肉身即将油尽灯枯的征兆。凌慕风的眼神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更加轻柔的亲吻着洛忆的唇。 他假意被迷惑，甚至任由她吸取他的灵力，只是为了让她失去防备。他们之间若是争斗起来，只有两败俱伤，只有她失去防备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杀了她。 凌慕风伸在洛忆身后的手上，幻化出一把蓝色的长剑。 他的掌心张开，沐雨剑悄然的飞起来，在虚空中调转剑锋，直指洛忆的后背。而专心吸取凌慕风灵力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凌慕风的灵力流失得越来越快，而洛忆的体内，一颗元丹正在缓缓成型。凌慕风缓缓闭上眼，他明白时机已经成熟。 “对不起。”凌慕风轻微的声音传到了洛忆的耳朵里，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沐雨剑狠狠地从身后刺进了洛忆的心脏，从她的胸前穿出，温热的血喷在了凌慕风的身上。身为灵蛊是没有痛感的，所以洛忆在坐起身的时候，还是很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胸前穿透而出的剑锋。 鲜血不断的从她的伤口以及口中涌出，但她却是浑然不觉，只是看着凌慕风，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接着，她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你可知，这样一来，你的洛忆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凌慕风艰难的撑起身子。他的灵力支撑着他的生命，如今被吸走了大半，他的面色也变得非常苍白。“但我更知道……她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元丹落到你们手中……” “呵……真是个傻子。你就没有想过，灵力被我吸走，你也要死……” 洛忆的话没有说完，她的眼神变得涣散，几丝光芒从她的身上飘散出来。灵蛊离开了她的体内。由于灵蛊已毁，由她所搭建的幻术空间也因此毁灭。转瞬间，二人又回到了刚才的山洞里。 凌慕风坐在地上，将洛忆紧紧抱在怀中，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这具身体的温度正在逐渐消失。灵蛊只能寄身在活的身体里，只有毁了她的肉身，才能让她不再受到灵蛊的控制。 “对不起……到头来，我竟然亲手杀了你。”凌慕风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就像是怕忽然惊扰到她。“你在冥界等我，我很快，就去陪你……”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沐雨剑拔出了洛忆的身体。沾满了血的沐雨剑落在地上，凌慕风终于也支撑不住晕倒在洛忆的身边。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没有看到，在这时候，又一束光芒自洛忆体内亮起，一颗元丹从洛忆的眉心逐渐浮现出来。 这颗元丹很奇特，一半白，一半透明，却晶莹剔透，恍若琉璃。是还未完全成型的半颗天狐元丹。 元丹慢慢的飘在半空中，微微发出亮光。似是与它相互辉映一般，一早便被抛到一边的秋水剑也开始泛起亮光。一道光芒从剑身飞了出来，来到了元丹的旁边。两股光芒越来越盛，在虚空中相互交缠，遥相呼应。 这两道光芒逐渐合二为一，在昏迷的凌慕风环绕几圈，又朝着冰柱的方向飞去。 破裂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冰柱上的裂痕越来越大。这道白色的光芒顺着裂痕钻进了冰柱，霎时间，整个山洞开始猛烈的震动。不只是山洞，甚至就连整座狐岐山，都如同地震一般猛烈的震动起来，山上一时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鸟兽四散。 伴随着这场震动，山洞中的寒冰不断碎裂，明亮如白昼的光芒从冰柱中亮起，将山洞照亮。 在这光亮中，原本安静端坐在冰柱中的九尾天狐，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7章 新生 也许你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 在遇到你之前，他独自翻过高山，跨过河流，流浪在无边无际的漫漫长夜，寻不到归途。 或许你还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人，但请一定相信他的存在。 因为从他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来到你面前的那个瞬间开始，你便成为了他的整个世界。 ———————————— 阳光穿破稀薄的雾气，照射在空濛的山谷之中，一道彩虹，隐隐约约在山的那头显现。整座狐岐山像是被雨水洗净，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 凌慕风醒来的时候，一束阳光正照射进他所栖身的山洞之中。 他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个大大的山洞。这个山洞与之前狐仙陵所在的山洞全然不同，洞内不仅宽敞明亮，而且石桌石椅石床等家具一应俱全。凌慕风从他躺着的石床上起身，床边的案几上放着些新鲜的山果。 原来，他还没死么…… 凌慕风尝试着运功，发觉体内伤势虽然未愈，但已经好了大半，只是灵力所剩无几。他四下观察一番，发觉山洞中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 刚走到洞口，却被眼前看见的景色惊得一阵失神。他所置身的，是位于山巅的一个洞口。一眼望去，眼前是连绵不绝的青山，灵气充盈，山色空濛，云雾缭绕，美得不似凡间。 正在凌慕风出神的望着外面的景色的时候，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接近了他。 他敛下眼，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东西，一个白色的温热物体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呜呜，呜呜呜……” 凌慕风没有做好准备，被这一扑，后背直接撞上了坚硬的石壁，牵扯到伤口让他一阵头晕眼花。不过他顾不上这些，因为身上这个毛茸茸的小动物般的东西正紧紧的攀附在他的胸前，“呜呜”的大哭起来。 “你……你是……” 许久没有说话的凌慕风声音有些沙哑，他将这小动物抱起来，这才看清了它的样子。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毛茸茸的皮毛细腻顺滑，没有一丝瑕疵，甚至隐隐泛出白色的光华。它的身体娇小，正好能被凌慕风抱在怀里，九条长长的尾巴披散在身后，此刻也随着主人的心情微微颤动着。 它的头埋在凌慕风的肩上，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呜呜……” 白狐不能回答他的话，但已经不需要任何回答了。凌慕风靠着岩壁坐下，将白狐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它的背，柔软的触感让他终于是放心了下来。 他的小狐狸，终究还是回来了。 四下无言，只有白狐低低的呜咽声回荡在山洞中。就在这云雾朦胧的山间，一人一狐紧紧相拥。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留这两个身影，彼此依偎。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怀中的小狐狸终于平静了下来。他低头一看，大概是哭得累了，不知什么时候这小狐狸竟然在他的怀中睡着了。它将自己缩成了一个毛团，趴在他的怀里，还无意识的用小爪子挠了挠耳朵，睡得非常香甜。 凌慕风有些哭笑不得，缓缓的站起身，将它抱到山洞中的石床上。可刚一将它放下，感觉到离开了温暖怀抱的小狐狸立刻又往他的怀里钻，凌慕风只好将它又抱回怀中。小狐狸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等到洛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她抬头，凌慕风放大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惊得她差点摔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身子，她轻手轻脚的往前爬过去，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碰了碰他的脸。 不是做梦…… 在狐仙陵中，她利用被灵蛊机缘巧合炼好的半颗内丹，以及秋水剑中的那一缕残魂，顺利拼凑好了原本已经快要灰飞烟灭的魂魄。加上冰封肉身的冰柱被毁，她才可顺理成章的回到了肉身，带着凌慕风逃出了那个山洞，来到了她前世居住的地方。 不过虽然是逃出来了，但凌慕风灵力损耗太多，加上身受重伤，还是昏迷了足足七天七夜。而洛忆现在刚刚回到肉身，还无法施法帮助凌慕风疗伤，所以只能在他身边静静等候。 他昏迷了七天，她便守了他七天。这七天里，他的伤势一直毫无起色，险些让她以为他就要撑不下去了。不过，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他终于醒过来了。 洛忆凑到凌慕风身前，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凌慕风的唇，又在他的脸上蹭了蹭。缩在他的怀中，嗅着无比熟悉的气息，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还活着。 以前她总觉得，活得久了生活就没有了意义，对于生死也就没有了执念。可自从遇到了这个人，她渐渐开始贪恋尘世的生活，贪恋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 凌慕风被她的动作弄醒，睁开眼，正对上的便是小狐狸圆溜溜的大眼睛。 他伸手将它揽到怀中，紧紧地抱住，“谢谢你还在。” “嗷嗷呜……”小狐狸毛茸茸的爪子攀着凌慕风肩膀，“嗷嗷”的叫了几声。 她还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完全让内丹与肉身融合，也就是说，她需要四十九天之后法力才能完全恢复。而这段时间，她都只能以狐狸的形态出现。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她与凌慕风语言不通！ “这里是你以前修炼的地方？”环顾四周，问。 “嗷~”洛忆的叫声尾音稍扬，是肯定的意思。 凌慕风看了看眼前的小狐狸，接着问，“你不能变回人形吗？” “嗷嗷嗷嗷，呜呜，嗷呜……”洛忆摇摇头，在他身上手舞足蹈，叫唤了半天，也不知道凌慕风能不能听懂。 可凌慕风却出乎她意料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嗷？”洛忆愣了愣，瞪圆了眼睛，惊讶的盯着凌慕风。 他居然听懂了她的话？ “嗯。若是这样的话，你的肉身现在足够的法力，可能会引来别的妖类的觊觎。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 “嗷嗷呜，嗷呜，嗷嗷嗷！” “你说你将家主的尸身传送回了凌家？！”凌慕风惊道，随即敛下眼，担心的说，“可是这样一来，他身上的秋水剑伤……” “嗷……”洛忆有些低落的将一只爪子放在凌慕风的腿上，轻声叫唤。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心中有愧，想让家主能够回到凌家被好生安葬。可是，若是被人知道，家主的死与你有关，凌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凌慕风顺了顺她背上的毛，言语中不免有些担忧。 凌家人内部分裂极其严重，其中的利益关系复杂。若是知道前任家主的死与洛忆有关，即使如今的凌慕风处于家主之位，都不一定能够能够保全她。 “也不知道凌家现在怎么样了。”前任家主一死，凌家老宅的结界必然损毁，他身为家主，本应该尽早回到家中修补结界，可是……凌慕风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的灵力所剩无几，就连支撑神行术都不够。 洛忆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她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绕着他转了一个圈。然后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用长长的尾巴勾了勾凌慕风的脚踝。 “嗷……” “你让我跟你走？” 洛忆点点头，往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越深，则越暗。往前走了一阵，竟然听见的水滴的声音。 走过长长的通道，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处于山腹中的山洞，甚至比他们刚才所在的那个山洞还要大上几分。山洞中有一个幽潭，潭水清冽，深不见底。 洛忆的尾巴又勾了勾凌慕风的脚踝，纵身跳到了潭水边。她面对着幽深的潭水坐下，九条尾巴在身后展开，无风自动。水面上，平白起了一丝涟漪，山洞中渐渐开始有了些许的震动。 震动越来越大，在潭水的中央，有一块石头做的平台缓缓从水底升了起来。 她转过头来，对凌慕风轻声叫唤一声。 凌慕风看了一眼洛忆，目光又向朝潭水中央看去。那个平台不大不小，上面正好能容得下一人。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朝着洛忆点点头，接着纵身一跃，轻而易举飞身上了平台。然而在他踏上平台的那个瞬间，一个看不见的结界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洛忆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个圈，九条尾巴在身后飞扬着，如同水波一般泛着光华。 这里乃是整个狐岐山的灵脉所在，是灵气最为充盈的地方。当年的洛忆，便是因为发现了这里，才决定将狐岐山定为自己的修行场所，后来也顺利在这里修炼得道。 凌慕风在平台上盘腿坐下，隔着潭水与洛忆对望。 凌慕风体内的那一半元丹之力，一直是以灵力形式存在于他的血液之中。这股灵力就像一壶水，只能往外流逝，而不能再生。所以凌慕风的灵力流失之后，很难再得到补充。洛忆要让他做的，是将自己灵力凝成元丹。只要元丹存在，他的灵力就不会枯竭。 洛忆站在岸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山洞。 第58章 蜕变 洛忆刚刚踏出山洞，身后凭空出现一块大石，将洞口封住。巨石阻断了通向山洞的道路，也切断了她与凌慕风的联系。 她转过身来，趴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块巨石。九条尾巴乖乖的铺散在身后，如同一块白玉般的毛毯。 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并不是说凌慕风无法练出元丹，正好相反，若是他愿意，他早就有练气凝丹的能力了。但是，这对凌慕风来说，却是一次很难的抉择。 他的灵力来自九尾天狐的元丹，乃是妖丹。所以他凝出的元丹，依旧会是一颗妖丹。拥有妖丹的人，只能变成半人半妖之体，再无回头之路。 他真的会愿意这样吗？ 可若是不练，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再遇上别有用心的人，很难有招架之力。这是目前来说，最快恢复法力的方法。 洛忆闭上眼睛，将头放在两个前爪上，静静等待。 山洞内部，坐在平台上的凌慕风内心却是十分平静。也许是周遭环境让他心绪沉静，原本那些急躁或者担忧，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静。 他听着耳边的流水声，思绪慢慢沉淀下来。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无法适从，他需要时间好好思考这一切，好好思考未来该何去何从。 他自然是明白洛忆带他来这里的目的，说到修炼，又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这狐岐山灵脉之地。渐渐地，他周身的灵力开始在体内运转。然而就如同往常一样，他的灵力能够在全身游走，但也只是零散的分散在身体之中。他可以随时利用，但却不能将它们长时间聚集在一起。 一旦他将要尝试这么做的时候，内心中总会有个声音阻止他。 凌慕风尝试了几次之后，依旧没有进展，只能无奈的睁开眼，四周刚刚凝结起来的半透明灵力结界，就这样消失在虚空之中。 为了不让后人成为半人半妖的怪物，凌家初代家主凌铭花费了整整三百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种能够封印后人血液中天狐元丹的法子。除了完全继承天狐元丹的那个人将成为家主，能够破解这个封印之外，所有人都将被封印永远束缚，不会因此而被妖化。 按理说，凌慕风现在成为了家主，身上的封印应该已经除了，可他还是没办法灵活的运转体内的灵力。 “你没有做好准备。”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凌慕风吃了一惊，四处看看却空无一人。 接着，时空瞬变。他竟然回到了先前被冰封的那个山洞之中。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衣，英姿勃发，器宇轩昂。那人转过头来，脸上是温暖又亲切的笑意。 “你是……？” “在下凌铭，桐乡人士，师承昆仑山脉，修元仙尊座下。”凌铭朝他拱手作揖，一副儒雅的书生模样。 凌慕风心里本来已经有所怀疑，这样一听更是确定。他连忙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说，“凌家第七代家主，凌慕风，见过初代家主。” “我知道。辛苦你了。”凌铭欣慰的笑了笑，朝他走了几步。 “您……” “我在死前，留了一丝灵识在后代的血脉中，以便在特定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凌铭解释道。“当年，我耗费了整整三百年，才找到方法将天狐元丹融入了我的血液当中，并且顺利的传了下来。我这么做，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让九尾天狐前辈顺利回来。”凌铭说，“要让她复生，最重要的就是要将灵力凝回元丹，这是每一个家主都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 “可是我……” “你做不到，因为你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心里明白，元丹一出，你必将变成半人半妖，你不能接受，所以你才做不到。我说得对吗？” “……是。” “风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凌家究竟是为何存在，而凌家家主到底意味着什么吗？”凌铭的目光柔和，神色中似乎有与凌怀远即为相似的情感。 “什么？” “有些事情，你必须有所抉择了……” 凌铭将手负在身后，他的声音在寒冷的山洞中回响着，沉稳清冽，娓娓道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石门轰隆轰隆打开，凌慕风的身影出现在山洞之中。洛忆兴奋的撑起身子，朝着洞口嗷嗷了几声。 凌慕风从里面走出来，仿佛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彻底蜕变成了真正的凌家家主，更加冷静沉着。他敛下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棕红色，眼中流动着妖光，让人不寒而栗。 他将洛忆抱起来，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背。他只有看向她的时候，眼前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谢谢，我做到了。” “嗷呜~” 听见洛忆的声音，凌慕风会心一笑，接着说，“我受到了爷爷的讯息，要求所有凌家子孙都要回家参与会议，我猜大概是家主易代之事。按理说我不应该缺席，但……” “嗷嗷~！嗷嗷嗷！”洛忆当然明白凌慕风的顾虑，她现在没有法力，凌慕风肯定是不愿意离开她自己回家的，但身为家主却不能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她扯了扯凌慕风的袖子，连忙嗷嗷叫道。 “你要和我回凌家？”凌慕风有些惊讶，“不行，他们……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嗷呜……”洛忆的头在凌慕风身上蹭了蹭，瞪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凌慕风被她看得心头一软，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可奈何的说，“那也只能这样了，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半步，明白吗？” “嗷！”洛忆重重的点头。 # 凌家宗祠外，有人快速穿过门厅，来到了主屋外。 “爷爷，大家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过去呢。”凌泽宇站在门前，毕恭毕敬的说。 “都到齐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内响起。 “除了远晴以外，其余的人都到了。”凌泽宇顿了顿，回答道。 凌远晴是凌泽宇的亲生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好，无法修习法术。她从学生时代就离开凌家出国留学，嫁了个外国人，现在是一名服装设计师。这次议事会原本是要召集所有直系凌家子孙，但凌远晴却因为工作无法到来。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凌家老太爷凌逸甫拄着拐杖缓缓的踏了出来。 “我们走吧。”仅是短短几天，他竟然变得苍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疲惫的面容，无一不体现出着岁月的痕迹。 “是。”凌泽宇自觉地让出了道路，跟在凌逸甫的身后，缓缓向着前厅走去。 从祠堂出去，再穿过一个长廊，便是凌家专门用来议事的前厅。还没踏入屋子，便能听见里面七嘴八舌的声音。 “要我说，还是用通灵术验尸的好。家主死得蹊跷，若不查明真相，怎么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坐在前厅右侧的椅子上，身后站着凌楚云、凌楚晖两姐弟。 她是这二人的母亲，名叫凌婉声，在家里排行老四，是凌逸甫唯一的女儿。凌婉声从小就备受宠爱，娇蛮得很，连带着一双儿女脾气也随了她。 “四妹，话可不能这么说。家主大人现今已经归回宗祠，再开棺验尸实在不妥。”在她的对面，有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头发半白，留着长长的胡须。这是凌家老二，凌玄舟，乃是凌少霆的父亲。 凌少霆正站在他的身后，听见他这么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正想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凌玄舟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四妹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次家主易代的时机太过奇怪，不得不让人觉得其中有古怪。” “家主换代本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你们的手也别伸得太长了，小心坏了规矩。”坐在老二身边的男人冷哼一声，说道。他长相正直，神情严肃，不怒自威。正是凌家老三，凌景堂。 “三哥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手伸得长，我们凌家子孙，自然该以凌家利益为先。家主易代这么大的事，我们还不能过问了？更何况，家主不是正常羽化，而是被人杀害。”凌婉声不满的说道，她的声音尖细，让人听上去有些不舒服。 “行了，都别吵了。”前厅的门被推开，凌逸甫缓慢的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争论声霎时间停了下来。 凌逸甫走到正对着大门的主位上，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画，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在主位上落座。 凌泽宇跟在他的身后步入进来，站到了凌景堂的身后。 “这次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家主易位之事。”凌逸甫单刀直入的说明缘由，“就如大家所知，凌家的第六任家主，已于七日前殒身。而第七任家主，如今行踪未明，所以暂且由我来主持这个议事会。” 第59章 家族会议 “我还是提议开棺验尸。”凌婉声插话道，“我们作为子孙的，怎能看着家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凌逸甫被她打断，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悠悠的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凌家第六任家主，乃是我的祖父，名承，字怀远。祖父自继承家主之位以来，距今已有一百二十余年了。如今功德圆满，若是再开馆打扰，恐怕有些不妥。” 凌婉声听出了凌逸甫话中的不满，声音稍弱了下来。她幽幽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凌景堂，意味不明的说，“也不知是哪些人，明明看出了家主的尸身上有被人杀害的伤痕，却还是急忙将他下葬。难不成，是想隐瞒什么？” “婉声！”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低斥了一声。他外表看上去极为儒雅，着了一身黑色的长衫，面容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秀。 听见他说话，凌婉声倒是也乖乖的闭了嘴。平日里她在凌家也是作威作福惯了，根本没人敢管得了她。可唯独面前这个人，凌婉声可谓是对他百依百顺，说一不二。纵观凌家上下，也只有他能治得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家大小姐了。 “宏哥，人家也是实话实说嘛。”凌婉声对着楚天宏的时候不仅没了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反而声音轻柔，千娇百媚。她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由于保养得当，看上去风韵犹存，这样撒娇倒也毫无违和。 楚天宏对她摇了摇头，“还是先听老爷子说吧。” 他是入赘到凌家的，虽然凌婉声对他死心塌地，但他在家中的地位却不算高，行事不免更加小心谨慎。 “可是——” “四妹，你先别太激动。家主易代关系重大，若是其中真有什么，自然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绝不会让家主枉死的，我说得对么？”凌玄舟嘴角带笑，虽是在劝说，但字里行间中表达出的意思远没有这么简单。 凌逸甫不着痕迹的看了凌玄舟一眼，微微的轻叹了一声，“家主易代不是我们普通子孙能够左右的。若是大家都对此事颇有微词，那也只有等如今的家主回来，当面询问，才能明白真相了。” “是说凌慕风那小子？说不定家主就是被他所害，还能指望他回来？”凌少霆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插嘴说道。家主离世那天，所有凌家子孙都听见了凌怀远的话。他从来没有想过，凌慕风竟然会是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若是要选，他凌少霆除了不是长子嫡孙之外，哪里比不上凌慕风了。凭什么凌慕风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继承了家主之位，而他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凌少霆这么想着，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收紧。 “胡说八道！”凌景堂厉声斥道，“且不说你这话并无证据，有诽谤之嫌。我们长辈说话，哪里轮的上你们小辈插嘴，这凌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说得不对吗？凌慕风失踪，管理局被入侵，家主离奇遇害，不到一个月，这些事情接连发生。而且偏偏下一任家主就是凌慕风，这难道是巧合？”凌少霆倒是一点也不退缩，而是接着大声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见到家主的尸身，难道说尸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怀远的尸身离奇的出现在凌家的时候，在场的只有凌逸甫和凌泽宇以及一些家中的仆人。虽然凌逸甫很快下令将家主移到祠堂下葬，但家主身上的剑伤还是被一些下人看见，所以凌家家主乃是被人杀害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 “少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老太爷在隐瞒什么秘密？”凌景堂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这话一出，就连原本坐在原位的凌玄舟也眼眸微暗。他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凌少霆的手，沉声说，“都怪我教导无方。少霆，这种会议也是你可以随便乱说话的地方吗？还不给你三叔和老太爷道歉，没大没小的。” “是。”凌少霆极不情愿的说，“三叔，爷爷，少霆知错。” 凌景堂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不过有件事，少霆说的也不无道理。”凌玄舟接着说，“凌慕风现在行踪不定，若是要等他回来，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前任家主是被人所害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玄学界，我们凌家子孙倒是好说，但好事者众多，若不给出些交代，怕是难以服众。这样长此以往，恐怕别人会对我凌家颇有微词啊。” “二哥此言差矣。这毕竟是我凌家的家事，与外人有什么关系？要是事事都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那我凌家还有什么威严立足于玄学界。”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更应该在行事上坦坦荡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家主易代一事上遮遮掩掩，落人口实！”凌玄舟这话一出，大堂中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古怪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凌楚云、凌楚晖两兄妹，都纷纷抬起了头。所有人面面相觑，一股微妙的气氛在这群人中弥漫开来。 在场的都是凌家最为核心的成员，但他们却都对成为家主的标准一无所知。大家都知道家主的身份是凌家最大的秘密，所以都非常默契的从来不提家主的事情，但不提，却不代表不好奇。前一任家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次数就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很多人一直只是知道这么个人的存在，从没有见过。 他们只知道，家主活了一百多岁，外表却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模样。这已经是超出了常理。这次，家主忽然身亡，凌慕风继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个问题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所有人心里，凌慕风凭什么能成为凌家家主？凌家家主的继承标准，又是什么？ 凌逸甫依旧平静的坐在主位之上，他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他的身上，等待着他做出解释。但他仍是沉默不语，手中不紧不慢的转动着一串念珠。 四下寂静，一时间没有人敢打破沉默。凌逸甫轻轻转动着念珠，没过多久，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大门。有一股熟悉且强大的力量，出现在了门外。 门被推开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股最原始的力量压迫感，笼罩着在场的所有人。 凌慕风缓缓的踏进了门。 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了一丝陌生感。眼前这个人的长相，分明就是凌慕风，但是却又完全不像他。仿佛才过了几日，他就已经从那个沉默内敛的凌家子孙，成长为了一个要肩负起整个凌家的大家长。 他换上了一袭纯白的长衫，摘下了眼镜，身上竟然有几分凌怀远的影子。但他的气质却远没有凌怀远的温润，而是更加凌冽，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吸引大家注意的，还有他怀中的小东西。 凌慕风的怀中抱了一只身形娇小的白狐，周身雪白没有一丝瑕疵。白狐正蜷缩在他的臂弯中，乖巧的将头搭在他的胳膊上，闭目养神，闲适自在。 凌慕风明显察觉到了众人惊讶的神情，但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旁若无人的走到凌逸甫的身边。 “爷爷，我回来了。” 凌逸甫神色复杂的看了他半晌，又将目光移向他怀中之物，不过仅是停留一秒便离开。他支着拐杖站起身，弯腰行了一礼，“见过家主。” 凌慕风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扶起凌逸甫，“您不用这样。” 凌逸甫摇摇头，眼神却扫了一眼堂下的众人，“见到新任家主，还不行礼？” 众人目光躲闪，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回应。要让他们对着凌慕风行礼，他们着实是无法做到。凌慕风也明白这一点，他丝毫没有在意，而是扶着凌逸甫坐下，随意的说，“在场的，都是我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不需要多礼。” 凌逸甫回到原位坐下，凌慕风也自然的在他旁边落座。他将白狐放在腿上，轻轻的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你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凌逸甫手中转动不停的念珠忽然一滞，却垂着头没有开口。屋内也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又再次僵化。 站在凌婉声身后的凌楚晖终于是没能沉住气，不顾凌楚云的阻拦，大声喝道，“凌慕风，这是凌家最机密的会议，你带一只妖孽来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你现在是家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手上这只妖孽——”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凌慕风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他。接触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间，凌楚晖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过很快，凌慕风就移开了目光。他手上动作未停，继续抚摸着洛忆的背。他好像没有开口，不过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要是再让我听见，有人这么叫她……” 第60章 交代 凌慕风的话没有说完，不过其中意味已经表露无遗。他当然知道将洛忆带来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但他却无法放任洛忆独自留在狐岐山。且不说洛忆现在法力所剩无几，独自留下可能会有危险。况且，这次之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不管身在何处。 屋子里的气氛又再次僵持起来，不过这次却没有持续多久。有人的一声轻咳打破了寂静。 “……慕风，不，是家主才对。敢问家主，前任家主既是死于非命，可有调查出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凌玄舟轻咳一声，悠悠问道。 “凶手是谁我已经知道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我会亲手替家主报仇，你们可以放心。” 操纵洛忆的灵蛊既是出自徐子祺之手，自然这个仇也是应该由他来担着。但是凌慕风在狐仙陵晕倒后，幻境崩塌，使得徐子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如今他身在何处，未来还会做些什么，还是未知数。想到自己这个昔日的好友，凌慕风眼神微暗，心里一时间五味陈杂。 不过他这话一出，四下立刻开始议论纷纷。先前，众人对于前任家主的死大多持怀疑态度，甚至有怀疑到凌慕风身上的也不占少数。现在听他这么说，疑虑多少也消下了大半。 “那家主可否告知我们，前任家主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凌玄舟却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在眼里，而是继续问。他的眼神中满是怀疑，还有几分不屑。 “你们没必要知道。”凌慕风淡淡的说。 “是没必要知道，还是不敢让我们知道？”说话的是凌少霆。他往前迈了一步，看了一眼凌慕风怀中的白狐，又将目光投向凌楚晖，嘴角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意。“楚晖，还不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凌楚晖周深一震，接触到凌少霆的眼神，立刻移开了目光，似乎有些心虚。凌楚云有些惊讶，而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将他挡在身后。 “什么意思？阿晖，你都看到什么了？”凌婉声有些奇怪的扭头看向她身后的这对姐弟，问道。 “没有没有，妈，你别听少霆哥乱说。我们俩天天在一起，阿晖怎么会看到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凌楚云连忙解释道，可她越是这样，凌婉声就越怀疑。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撒谎可瞒不过她。 “我问的是阿晖。”凌婉声的声音稍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还不快说！” “我……”凌楚晖想要说什么，却被凌楚云一个眼神，看得不敢说话了。他平时除了父母，最听的就是他这个双胞胎姐姐的话，凌楚云不让他说，他可没这个胆子说出来。 “算了，楚晖不说我来说。”凌少霆走到屋子正中央，正对着凌慕风，咄咄逼人的说，“前任家主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在座的大多都不在场。我们一直以为，除了处理尸体的老太爷和泽宇哥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尸体。但是，还有两个人见过了前任家主的尸身，那就是楚晖和楚云，我说得没错吧。”他的目光移向那对姐弟，凌楚云紧紧地抿起唇，不置可否。 凌慕风的手不经意的微颤一下，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凌楚云和凌楚晖两姐弟，他们霎时间成了关注的焦点。只见凌楚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们都看见什么了？”楚天宏问。 “我，我们在前任家主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凌楚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能够察觉到凌慕风已经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那股凌冽的气势逼得他不敢抬头。 “楚晖察觉到气息之后立刻来找我，我正打算告诉各位长辈，但没想到前任家主却这么匆忙的下葬了。说来也不能怪别人，因为这股气息，在场的人里，只有我，楚云，楚晖和……我们伟大的家主大人才能认出来。家主大人，我说错了吗？”凌少霆接过话头，继续步步紧逼，对着凌慕风质问道。 “凌少霆你闭嘴！”凌楚云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起伏，火云鞭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她挥了出去，直指凌少霆。 凌少霆没有想到凌楚云会在这么重要的家庭会议上使用武器，匆忙之下虽然勉强躲过，但衣服上还是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凌少霆后退半步，眼神危险的眯起。 凌楚云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真的挥出火云鞭。家人内斗，这是严重违反家规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这么重要的家族会议上。 然而火云鞭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反而上面的火焰更甚，失控的朝凌少霆扑过去。凌楚云的灵力不够，没办法完全控制住手中武器的力量，被吓得脸色煞白。 “阿云！”凌婉声高呼一声，可凌楚云的鞭子还是步步紧逼，恍若未闻。而凌少霆则是步步退让，没有还手。 眼见凌少霆就要被逼到绝路，凌玄舟忽然闪身出现在二人中间，将凌少霆护在身后，一把折扇将长鞭挡开。可是火云鞭却像是有灵性一般，丝毫无法控制，被格挡开后，又继续向凌玄舟挥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笼罩着烈焰的火云鞭，让她动弹不得。 “云妹，放手。” 凌慕风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沉稳清冽，毫不慌乱。 “可是——”凌楚云也想放手，但是手中的长鞭根本不听她的控制，就像是武器在控制着她，而不是她控制武器。 凌慕风眼神一暗，握着火云鞭的手逐渐施加灵力，一道清冽的白光逐渐覆盖了火红的长鞭。但是由于长鞭仍旧握在凌楚云的手上，他没有办法在不伤害到凌楚云的同时将火云鞭制服。 不知什么时候，他怀中的白狐已经醒了过来。洛忆睁眼看见凌楚云的状况，又将目光移到她手中的长鞭上，心中立刻明白了几分。 她纵身从凌慕风的怀里跳了出去，长长的尾巴在凌楚云的手背上一打，凌楚云痛呼一声松了手。凌慕风趁机用灵力彻底将火云鞭包裹起来，躁动不安的长鞭终于在他的手中安静下来。 凌楚云这才觉得力竭，腿一软险些摔倒，凌慕风连忙伸手扶住她。 “我……这，我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凌慕风说，“是火云鞭失控了，不是你的错。” 凌婉声和楚天宏立刻迎了上来，担心的将她拉过去。 “阿云，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什么地方？”凌婉声看着凌楚云手背上的一道红痕，心疼的说，“哎呀都红了这么一大块，老公，要赶紧给阿云治伤。” “我没事……就是……”凌楚云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凌慕风，又看了看他脚边的白狐，低声说，“谢谢。” “嗷~”洛忆叫唤一声，摇了摇尾巴，又跳回了凌慕风的怀里。 “还谢呢，要不是它，你手能成这样吗？”凌婉声低声抱怨道。 凌慕风显然也听见了这话，皱了皱眉。洛忆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衣襟，一双黑亮的眸子与他对视。凌慕风自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作罢。 洛忆舒服的往凌慕风怀里蹭了蹭，一股困意又朝她袭来。 多半是因为法力没有完全恢复，她最近嗜睡得厉害，几乎是从狐岐山离开后就开始睡，直到现在才醒过来。当然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被凌慕风抱着实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得她都不想变回人形了，永远这样下去多好。 “云妹，火云鞭先放在我这里吧。”凌慕风将火云鞭收起来，对凌楚云说。 凌楚云点点头，还有些惊魂未定。 凌少霆倒是丝毫没有受惊的模样，他慢悠悠的走过来，笑着说，“我相信云妹不是故意攻击我的，家主就别怪罪她的。” “当然。”凌慕风点点头，“我把火云鞭带走的目的也只是查一查究竟为什么会失控而已，等我查到了就将它还给你。”他走到凌逸甫的面前，说，“今天大家都累了，云妹也需要赶紧回去休息，不如先到这里吧。家宅外的结界我会尽快修补好，管理局那边的事情我会亲自去处理，至于家中其他事宜一切照旧。爷爷，你觉得呢？” “全听家主吩咐。”凌逸甫回答。 “可是——”凌少霆还想说些什么，可凌慕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抱着白狐转身就要离开。 “要是还有别的事情，可以随时来后山找我。”凌慕风说这话的时候，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凌少霆父子。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第61章 无字碑 凌慕风离开了议事堂之后，立刻来到了凌家老宅的大门前。 他知道，凌家人对于他成为家主之事还颇有微词，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解释了。自从凌怀远死后，凌家的结界就已经消失，这就使得凌家可能会被任何有心之人察觉到所在，必须尽快修补结界。而这件事，必须，也只有凌家家主才能做到。 凌慕风将洛忆放到地上，面对着整座凌家老宅，盯着稍显老旧的红木大门，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从小，他就很讨厌家宅的结界。 不光是因为有这个结界，任何人在里面都无法使用任何道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自从经历变故之后，生命能源便与体内灵力连接。结界使得他赖以生存的灵力无法运转，在家里呆的时间久了，就会力竭头晕。所以他只能选择在后山的修炼场所住下，这使得他无形之间与兄弟姐妹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而如今，他要成为支撑起这个结界的人了。 凌慕风闭上眼，催动起体内的元丹。他的周身逐渐笼罩起一阵白光，他一手平举，灵力从他的掌心窜出，如同一张网一般发散开来，慢慢将他与这个老宅连接起来。像是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罩一般，结界从大门处织开，直到将整座老宅覆盖。 等到灵力彻底覆盖着整个凌家老宅之后，凌慕风方才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妖光异动，向前迈了半步，有些步履不稳。饶是他现在的修为，想要织开这么强大的结界，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洛忆扯了扯他的长衫衣角，一双担忧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凌慕风弯下腰将她抱起来，柔声说，“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洛忆一听立马喜出望外，连带着肚子都咕噜叫了一声。虽然她现在不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也不靠食物为生，她真的好久没有好好吃过凌慕风做的饭了，只要想一想就馋得不行！ 凌慕风微微一笑，一人一狐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所有凌家人都感受到，那个保护控制他们灵力，保护凌家不受侵害的结界又回来了。 “太可恶了！”回到自己房间的凌少霆越想越生气，顺手摔了家仆递来的茶杯，吓得后者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还跟着小孩子一样，受了气就知道拿别人撒气。”凌玄舟踏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凌少霆在发脾气，他冲着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逃命似的离开。 “爸，你干嘛拦着不让我说出真相。”凌少霆愤愤地说，“只要我能揭发凌慕风有勾结妖魔，杀害家主的嫌疑，那他这家主不就到头了？你都被他父亲压了半辈子了，现在还要对他毕恭毕敬的，你不觉得憋屈，我还憋屈呢！” “你懂什么。”凌玄舟不紧不慢的来到他身边坐下，“你那所谓的证据看似有理，实则死无对证。你也看到了，老爷子不愿意开棺验尸，仅凭凌楚晖的证词，根本站不住脚。更何况，你我都不知道家主的继承规则，贸然行事若是惹怒了凌慕风，万一他一怒之下将你踢出凌家，你要怎么办？” “那您的意思是……？” “我问你，凌慕风身边的那只狐狸，真的就是杀害了前任家主的凶手？” “我和楚晖、楚云都曾经与那妖孽交过手，他们说在家主的尸体上察觉到了那妖孽的气息绝不会错。但是，今天凌慕风怀里的那只，似乎和之前那只不太一样……”凌少霆思索片刻，疑惑的说。先前他震惊之余也没有注意这许多，现在想来，凌慕风怀里那只狐狸，根本就不是之前他们遇到的洛忆。可看凌慕风的反应，那应该是洛忆没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这倒是有意思了。同一灵魂，不同驱壳，会是什么呢？” “你是说……夺舍？” “之前我与那只妖孽交手的时候，的确是察觉到了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她真的寿数将尽，凌慕风帮她夺舍重生，也不是不可能的。”凌少霆眸光稍暗，“身为凌家家主，竟然用夺舍这种阴邪禁术。” “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等我们拿到证据，不愁不能将他拉下来。现在看来，那只狐狸便是一切的关键。”凌玄舟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眉间笼罩着一层阴霾，“你先下去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凌少霆点点头，退出了房门。 凌玄舟双手附在身后，看着窗外的宅院深深，神色暗沉。“想我凌玄舟，整个前半生都活在大哥的阴影里。好不容易他死了，又来了个他儿子。庶子又怎么样，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们后悔！”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条半透明的蜈蚣，悄无声息的爬进了自己的衣摆中。没过多久，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浑浊，连带着周身都平添了一股阴邪之气。 # 洛忆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好奇的左看右看，他们正在一片竹林中央，前方不远处有两间小竹屋。这里风景秀丽，灵气充盈，应该是修炼的好地方。 “这里是后山，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凌慕风说起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怅然。他带着洛忆缓缓走过去，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桌椅家具上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洛忆环视一周，这里比起凌家老宅来说不知简陋了多少倍，难以想象凌慕风身为长子嫡孙，小时候竟然住的是这种地方。 洛忆从凌慕风的怀里跳出来，抖了抖身子，周身笼罩起一层薄雾。在薄雾之后，它身后一条尾巴逐渐分裂成九条，身子也变大了些许。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凌慕风将它变成了普通狐狸的样子，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它自然也就不需要隐藏了。 九条尾巴在空中扫过，一阵亮光过后，屋子里已经焕然一新。 洛忆坐在屋子中央，九条尾巴在身后得意的晃动着，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你啊，有机会就用法力，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啊。”凌慕风调笑着说。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一直做狐狸我也愿意。”他面前的白狐口吐人言，声音虽然清冷，却带着几分少女的调皮。 凌慕风愣了愣，看着眼前的白狐久久说不出话来。洛忆见他这样，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说出了人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按理说，她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恢复幻化成人的法力，要做到口吐人言起码也得一个月之后，可现在不过才不到十天，她居然就能够做到了？ 难不成，是因为凌慕风…… “是因为我体内的元丹？”凌慕风明显也在想与她一样事情。是因为凌慕风将她的另一半元丹练成，二人又老是在一起，两半元丹互补加成，使得她的灵力恢复加快速度。 洛忆没有回答，而是兴奋的扑进凌慕风的怀中。这样看来，用不了四十九天，她就能够恢复人形了。虽然做狐狸被凌慕风照顾着很舒服，但她还是希望以人类的模样与凌慕风认真的谈恋爱，这样才公平。 “我带你去个地方。”凌慕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洛忆说。 洛忆点点头，跳进了凌慕风的怀里。凌慕风抱着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走了不到几十米，他们来到了竹林深处的一片开阔地。 那里，立着一块无字碑。 “这是……” “我父母。”凌慕风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方才低声回答道，“我母亲进不了祠堂，而我父亲自愿与母亲合葬在这里，祠堂里的那个，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牌位。” 洛忆走到墓前。她现在没有办法行礼，只是闭上眼，稍稍低头，以表尊敬。她抬起头，问：“上面为什么……” “没有字？”凌慕风抚摸着那块石碑，轻声说，“那时候我还小，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听说这是我母亲的意思，不要在世间留下一丝一毫关于她的信息，就连名字也不要有。所以到现在，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凌慕风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洛忆走过去，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掌。 “多洒脱的人，来去空空，不受到尘世的束缚。你该高兴才是。” “是么，你觉得这是好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既然是你母亲的心愿，那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而且，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洛忆跳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攀附着他的胸前，在他的耳边轻却清晰的说，“她留下了你啊。” 这个抹去了自己所有存在痕迹的女人，却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个最珍贵最美好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微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听上去轻轻浅浅。飘散而下的竹叶雨中，静静伫立的无字碑旁，一人一狐紧紧相拥，时光恍若就此定格。 第62章 火云鞭 在回去的路上，洛忆将自己放松了趴在凌慕风的怀里，九条尾巴晃啊晃，仍由着他把自己抱回竹屋。来到这里之后，她觉得自己和凌慕风的距离更近了些。他肯告诉她这些事情，也正好说明，他已经完全毫无保留的信任她了。 洛忆就这样惬意的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却感觉到凌慕风忽然停了下来。她睁开眼，凌楚云正站在竹屋面前，面上带着些犹豫。 “进屋吧。”凌慕风沉默了片刻，对她说。 说着，转身踏进了竹屋。凌楚云有些迟疑，但看见凌慕风已经转身走进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走进去。 洛忆从凌慕风身上跳下来，扫了扫尾巴趴在圆桌旁，抬眼看了凌楚云一眼，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凌楚云似乎是第一次进来，有些不自在的四处看看，迟迟没有坐下。 “怎么，嫌我这里太简陋了？”凌慕风看她这样子，好像是开玩笑般说着，不过他严肃的表情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怎么会——”凌楚云下意识摆摆手，但声音却戛然而止。她沉默片刻，接着说，“一直以来，你都住在这里？” “你是最清楚的不是么？小时候，就数你会偷偷的到我这里来，不过通常都在门外，却从来不肯进来。”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凌慕风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却又马上消失。 “可我不知道……”她不知道，这里面竟然会是这样的简陋。若是说出去，凌家的长子嫡孙住的是这样的地方，怕是别人都不会相信。凌楚云还是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为什么……” “每个人的命不同。有些事情，生来就是注定的。”凌慕风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岔开了话题说，“你来找我，是因为火云鞭的事情吧。” 凌楚云撇撇嘴，自然是听出了他不想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顺着他的话说道，“也不知这武器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它似乎有了灵性，我最近都没办法控制它了。” 凌慕风眸光微动，“是因为上次我用了它？” 上次为了对付玄青，凌慕风临时借用了火云鞭。也是正因为那样，刺激到了火云鞭中的灵性，让它拼命的想要再次得到那股力量。武器中有灵，自然也有追求力量的本能。这股本能使得它不再受凌楚云的控制，而是自己寻求对战的对象。 凌楚云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目光。 “抱歉，上次事态紧急，是我考虑不周。”凌慕风点点头，“好在发现得及时，我这就把它封印起来。”他说着，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挥，一条火红的长鞭出现在他手中。现在并不是战斗状态，但是火云鞭依旧滚烫着，在凌慕风手上躁动不安。 “不用了！”看到火云鞭的现状，凌楚云忽的变了脸色，看上去似有些不高兴。“不劳家主大人费心了，我自己来就行。” “不要任性，你这样会有危险。”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在议事会上犯了大错，本来应该受到家规严惩，现在家主不罚我已经是莫大的恩德，又怎么还敢劳烦家主为我封印武器呢。”也不知凌慕风是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凌楚云音调扬高，那模样竟然和她母亲凌婉声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云妹。”凌慕风听见她这样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无奈。 “总之，我自己会想办法。”凌楚云伸手准备接过火云鞭，却在接触的瞬间被鞭身烫了一下。“啊——！”她惊呼一声，连忙移开了手。但指尖的灼烧感却是无法忽视的。 火云鞭竟然会伤了她。 凌慕风眉头稍皱，下意识地将火云鞭收回。就连洛忆也立起了身子，一双通透的眼睛看向站着的二人。 “云妹，果然还是……” “你还给我！”凌楚云被这一烫反而更加生气，伸手就要夺火云鞭。凌慕风本来就没有和她争抢的意思，顺势将鞭子还给了她。好在火云鞭已经恢复正常，没有再伤害到凌楚云。 凌楚云将鞭子攥在手里，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她咬着唇，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有看一眼凌慕风，直接转身离开了竹屋。凌慕风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他摇摇头，“我当时就不应该把这么危险的武器送给她。” “你想要助她修行我明白，可这鞭子实在戾气太重。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它的？”洛忆问。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火云鞭的威力。上次在玄青的环境里，凌慕风用火云鞭凝气成剑，竟然和玄青修炼好几千年的武器打得不相上下，已经可以看出这武器的厉害之处了。 “火云鞭是我偶然发现的。一开始是一把长剑，我没有太在意。后来云妹来找我，好奇碰了它，它就变成了一条鞭子。我这才知道这武器能够依照持有者的意志变换形态，我看云妹喜欢，就送给她了。” 凌慕风讲得云淡风轻，洛忆却听得汗颜。怪不得凌慕风使用火云鞭这么顺手，原来这曾经也是他的东西。这种因缘际遇旁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次，他居然这么轻易的送给别人，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将身外物看得很淡，还是心胸宽广、对于名利法力没有太深的执念。 “你的灵力激发了火云鞭的内在灵性，但也没道理楚云会控制不了它。”洛忆跳到桌上，尾巴垂在桌沿轻轻摆动，“更何况武器都是认主的，纵使被你影响，又怎么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主人？” “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楚云身上？” “你不觉得她有些奇怪吗？” “我和云妹一起长大，对她再了解不过了。她性子娇蛮，其实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没什么坏心思的。”凌慕风摇头，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早就习惯凌楚云翻脸如翻书的情绪变化了。 “真是奇怪。你对她这么好，就连这种罕见的珍宝武器眼也不眨的直接送给她，她怎么还对你是这个态度？我还以为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就该对你好些了呢。”洛忆用尾巴勾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埋头到茶杯里舔舐，一边悠悠的说。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洛忆现在还是狐狸形态，但凌慕风却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些嗔怪的味道。 “这么多年，习惯了。”凌慕风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吃醋了？” “噗，咳咳咳……”洛忆听见这话，被水一呛，惊得连水杯都打翻了，还差点摔下去。幸好有凌慕风眼疾手快将她揽在怀里，不过也落得皮毛被水沾湿了大片。 洛忆从凌慕风怀里跳出来，甩了甩身上的水，强硬地说，“我，我能吃什么醋？我身为九尾天狐仙尊，在妖界首屈一指，一个小辈丫头哪里犯得上让我吃醋的。” “我就随口一说，仙尊干嘛这么大反应？”凌慕风用衣袖帮她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眼神中的笑意表露无遗，“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凌慕风！”洛忆尾巴一扫，上下悠悠打量了他一眼，“我说你们凌家家主有腹黑属性是传染的吗？怎么穿上这身家主的衣服，都会调侃别人了。” “嗯？你还见过哪个凌家家主？”凌慕风抬头问道。 “当然是——”洛忆正要回答，看见凌慕风怀疑的表情，眼珠转了转，“当然，是我此生的挚友凌铭了。凌家初代家主的风姿卓越，你们这些后辈还是差得远呢。” 凌慕风眉头微微皱起，敛下眼没有说话。洛忆抬头，眨了眨眼睛，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似乎变得有些低沉。 生气了？ “想什么呢？”洛忆轻轻碰了碰凌慕风放在桌上的手臂，“不要太认真嘛，我胡说的。凌铭那小子除了长得和你差不多帅以外，没有别的地方比你好。而且，他那人，古板又固执，闷死了。” “真的？” “你真跟你祖先吃醋啊，幼稚鬼。” “不。我只是在想，能让你在最危急时刻以性命相托的人，应该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比起他，我可能真的……” 凌慕风的话没有说完，不过话中的意思却是表露无遗。洛忆早已经恢复记忆，过去的那段事情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但却已经丝毫不能对她有影响了。这一段由死到生的经历已经让她彻底放下过去，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和凌慕风在一起。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才不是这样！”洛忆跳进他怀里，攀着他的领口凑到他的面前。她一双黑亮通透的眼睛看着凌慕风，认真的说，“我洛忆这一生，算上死掉的那几百年，也差不多是活了有几千年了。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爱上的人，你是世界上最特别的人，没有人比你好，没有人比你做饭好吃。要是有，那我就把他丢去洪荒之境，让他永远也不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总之，我，我就是喜欢你，我想给全世界说你的好，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尽的那种。” “噗嗤。”凌慕风忽然发笑，抖动着肩膀，笑得停不下来。洛忆愣了愣，呆呆的看着前面第一次笑得这么没有形象的凌慕风。 这人不是中蛊了吧？ 凌慕风计谋得逞，扶着桌沿笑得够了，伸手摸了摸洛忆毛茸茸的脑袋，“哈哈哈小狐狸，你实在太可爱了。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有比你更可爱的狐狸了。” “嗷！凌慕风！”洛忆炸毛了。 第63章 树中精魂（修） 洛忆这便在后山的竹屋住下了。 小凌慕风每天都会按时从凌家老宅中溜出来给她换药，陪她说话，没过几天，她的伤就已经基本好了。而凌景修则是很少来这间竹屋，偶尔来一次也只会在竹屋后的墓碑前坐下，小声的向墓碑说些什么。 洛忆觉得凌慕风和他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他小时候又暖又可爱，根本不像长大之后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切开是黑的。洛忆蹲在窗户旁，看着窗外婆娑的竹影发呆。 虽然有小版凌慕风陪着也挺好玩的，但是她还是很想念长大之后的天师大人啊。而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狐狸，我给你带吃的来了！”小时候的凌慕风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风尘仆仆的跑进来。刚一进屋，就大喊道，“小狐狸，你在哪儿？” 不过，天师大人现在偶像包袱这么重，应该很难看到他萌萌哒的正太样子吧，她也不算亏。洛忆这样想着，跳下了窗台。 洛忆刚走到小凌慕风身边，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味道。洛忆呆愣了片刻，抬头看着小版的凌慕风从竹篮子里拿出了一小碗香气扑鼻的食物。 鸡丝粥？ 小凌慕风将那碗粥放在洛忆面前，一脸又是期待又是担心的表情，“宇哥说狐狸都爱吃鸡，我特意找厨房的李叔学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洛忆凑过去，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味道虽然比不上凌慕风之前做给她吃的，但是却有意思熟悉的感觉。 原来，他做的饭会这么对她胃口，是因为从小就练习过了？ 洛忆心里居然有一些不是吃味。虽然已经证实凌慕风口中说的小时候那个玩伴狐仙就是她，但是想到凌慕风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另一只狐狸这么好，她心里就很别扭。 她才不是在吃自己的醋呢，哼。 “风儿都会做饭了，我怎么没这个口福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凌景修走了进来。 “我，我……”小凌慕风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脸涨得通红，“我只学会了这一个菜。可是您只吃素，所以……” 凌景修摸了摸他的头，“我开玩笑的，知道风儿懂事。好了，快回去吧，阿云刚刚又哭着吵着要找你呢。” “云妹哭了？一定是谁又欺负她了，我去看看！”小凌慕风着急得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就往外冲。他这个妹妹每次一闹起来，除了他是谁也哄不好的，他不赶紧去，怕是楚云又要闹得家里不得安宁了。 洛忆愣了愣，看样子，凌楚云的兄控是从小就养成了啊。不过她又不住的摇头，这一家人都这么宠她，也难怪会养成这么个大小姐脾气。 “你不会怪我故意支开他吧。”凌景修在椅子上坐下，对洛忆说。 洛忆跳上了桌子，优雅的转了一个圈，然后坐下，“当然不会。” 从她来这里到现在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虽然还不能化成人形，但是口吐人言是没问题了。不过担心吓到小时候的凌慕风，所以她一直乖乖的在他面前做一只普通狐狸。 “有些事情，我想，风儿不在会比较好些。”凌景修说着，洛忆注意到，从始至终，他的指尖都衔着一片银杏叶子。“若我没猜错，你应当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来自未来。”洛忆开始述说自己来这里的经过。她简单的说明了自己偶然踏入一个符咒之中，从而落入时间缝隙，来到这里的事情。她隐去了部分未来的事实，凌景修毕竟是凡人，她不能向他预知未来。 “照你所说，多半是由于通灵之术与咒术中的灵魂共振，产生的时空错乱。我会替你想办法的。”凌景修认真的听完洛忆的述说，回答道。“你与风儿的缘分匪浅，这孩子肩负的命运太重，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 洛忆沉默了。 她来这里的这些天，从凌慕风口中得知了凌家的现状。根据她的观察，凌景修应当才是真正的凌家家主继承人。凌慕风虽然也天赋异禀，但是要与凌景修血脉中继承的元丹之力相比，实在是差太远了。可为什么，不论是未来的走向，还是世人对于凌家后人的评论中，都只提及凌景修是凌家最为杰出的后人，但从未将他与家主二字联系在一起，这根本不合常理。 洛忆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现阶段的凌景修绝对是比凌慕风更加有资格成为凌家家主的，这一点，凌怀远没道理不知道。但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中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凌景修身死，凌慕风不得不承担起家主的责任？ “你想不想知道，风儿母亲的故事。”凌景修忽然转移了话题。洛忆有些惊讶，就连凌慕风都不知道他母亲的事情，凌景修为什么要告诉她？ 洛忆抬头与凌景修对视一眼，后者看向她的眼中似乎另有深意。洛忆顿了片刻，点点头。 “我遇见她的时候，还很年轻。”说起这些的时候，凌景修的眼神非常温柔。“那时的我正在深山中修行，她受到了一只山魈的追赶，我顺手救了她。后来，她便与我来到了凡间。其实我很后悔带她来的，若不是这样，她现在还是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的母亲不是凡人？”洛忆试探的问道。 “她是山中的灵，天地孕育而生，能够依靠自然存活。” “草木仙灵？” “有些接近，但不全是。她们都能与植物交流，但草木化灵有本体，能靠修炼精进修为。而她的外表则与人类无异，不会法术。”凌景修解释道，“我也是遇见了她之后，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生物。我更喜欢称他们为，精灵。” “那她……是怎么去世的？” “孕育生命对精灵来说，将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凌景修停顿了许久，方才低声说道，“在她离开之前，她告诉我，不要在世间留下任何她的痕迹。所以，除了她亲手种下的这棵银杏树之外，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凌景修翻开掌心，那里躺了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 “银杏……”洛忆想到了之前在银杏树下的遭遇，正想告诉凌景修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凌景修猛然站了起来。 洛忆也感受到了什么，抬眼向窗外看去。有一阵怨煞之气，正从不远处传过来，而那个地方，正是凌家老宅。一个不好的预感从洛忆心里直升上来，她感觉到，有什么她一直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当她和凌景修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别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在风中摇摆，它的叶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血红，在风中飘摇，漫天飞舞，就像洛忆当初看到的那样。树下，小时候的凌慕风倒在血泊中，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的血水弄脏了白净的小脸。 院落的周围聚满了人，但没有人能够靠近。 “风儿！”凌景修想要冲过去，却被一个透明的结界挡住。不只是他，所有想要靠近这棵银杏的人，都被结界挡了回来。凌景修握紧了手中的一片银杏叶，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你还在等什么，快阻止她！”洛忆的声音传进了凌景修的脑中。就在刚刚，她才理顺了所有的事情。这棵银杏的来历，绝对不是像凌景修所说的这么简单。 从她第一次被银杏攻击的时候就应该猜到，这棵树之中，埋葬着一缕精魂。凌景修接受不了妻子的死亡，将她的精魂埋进了银杏树里，每天以血与灵力灌养，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让妻子死而复生。可却没想到，凌景修的天狐元丹之力太强，这缕精魂在银杏中修炼，又吸食了太多他的灵力，最终走火入魔，成了妖。 凌景修自然也明白了自己便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敛下眼眸，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厚，尖锐的风声像极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号。漫天的银杏叶逐渐汇聚，似乎要给树下的那个男孩最后一击，吸干他的所有灵力。 洛忆发现了银杏树的目的，正打算强行动用内丹突破结界，可她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就已经被身边的一阵风刮开。凌景修身边突然扬起了一阵狂风，将在场的所有人摒弃在外。接着，他一步一步的向着银杏树走去。 “别怕，我在这里。”他像是在对着凌慕风说，又像是在对着那棵树。 回答他的，是树枝更加强烈的摆动。 “不要……靠近……” 洛忆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女子的声音虚无缥缈，而又让人心生怜惜。 凌景修终于突破了结界，他在凌慕风身前站定，却只是抬头看着婆娑的树枝。银杏树终于渐渐平和下来，漫天的落叶之间，一团血雾凝聚，慢慢聚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凌景修的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他伸出手，声音温柔，“我在。” 那个女人也朝他伸出手来，就在二人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凌景修的掌心出现一道银光。随着一声尖叫响彻天际，银光化作银丝将银杏树束缚起来，而那个血雾凝聚的人形也跟着消失不见。 凌景修脸色发白，似乎消耗了太多灵力。他慢慢地叹了一口气，俯身将小凌慕风抱在怀里。小凌慕风早就失去了意识，白净的脸上，两道血痕显得触目惊心。 “没事了。”凌景修抚摸着他的脸，柔声说。 第64章 约定 “那绝对是妖，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太奇怪了，而且还在大哥的庭院里。” “我怎么记得，那棵树好像是当年大嫂种的？之前就说那女人来历不明，难不成……” “得了吧，慕风刚受伤了不知道怎么样了，怎么还怀疑到过世的嫂子身上了？” “我倒是赞成二哥说的，那女人古怪得很，死得也不清不楚的。谁不知道——” “行了，越说越离谱。要我说，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除去那树妖，免得祸害到别人。” 森严的议事厅里，难得聚集起了这么多人，让整个屋子里显得格外拥挤。众人七嘴八舌，争执不休。而整个事情的焦点人物，凌家大少爷凌景修，则是低垂着头，安静的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 凌景修用手按压着眉心，脸上满是疲惫。 众人的争论越来越烈，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终于是忍无可忍。他清了清嗓子，“好了，都先回去吧。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 凌逸甫的话极具有威慑力，众人虽然还想再说什么，却不得不依言陆续离开。只剩凌婉声留到了最后。她一直坐在凌景修的旁边，担心的看着他。 “婉声，我们先回去吧。阿云今天也受了不少惊吓，正需要你。”年轻时候的楚天宏看见凌婉声不愿意走，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们都知道，凌慕风是在和凌楚云一起在庭院里玩的时候被银杏树袭击的。虽然凌楚云由于及时被推出去，但是凌慕风受的伤这么重，凌楚云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凌婉声摇摇头，眼眶有些发红，“大哥……” 她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哭腔，不过凌景修却恍若未闻。从他救下凌慕风开始，他就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身边任何人。 “大哥。”凌婉声又叫了一声，她伸出手抓住凌景修的手臂，眼泪直往下掉。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凌景修终于开口对她这样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 “婉声。”凌逸甫走过来，略显严厉地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你得让你大哥休息一下。天宏，带她回去吧。” “是，爸。”楚天宏不敢违背凌逸甫的命令，带着凌婉声站起来。 凌婉声看了一眼凌逸甫，又看了看凌景修，方才跟着自己的丈夫离开了议事厅。 议事厅的门缓缓被关上，凌逸甫方才叹了一口气。他转身面对凌景修，“风儿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保不住了。”凌景修低声回答。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在空荡的房间里却显得异常的清晰，“都怪我……” # 寂静的屋内，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照明。小时候的凌慕风安静的躺在床上。他的脸色惨白，眼睛上蒙着一层白布，布条上渗出了些许暗红。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窗前掠过，跳进了这间屋子。 洛忆知道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所以纵使她怎么做都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但就算是这样，看见小凌慕风躺在这里，她心里还是会难过。 洛忆蹭了蹭小凌慕风的脸，可后者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她轻柔地衔着被角帮他盖好被子，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趴在他的枕头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是小狐狸么？”微弱的声音在洛忆身边响起。 洛忆抬头，轻轻地舔了舔他的脸，“是我。” 小凌慕风有些惊讶，他愣了片刻，接着说，“你果然会说话。” “我是狐仙。你不怕吗？”洛忆问。 “不怕。”小凌慕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脸上仿佛恢复了些血色，“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只普通的狐狸。” 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一般。洛忆坐在他的脑袋旁，看见他眼睛上蒙的那层纱布中又有些渗出血丝。 “很疼吧。” “不疼，不……只有一点疼。”他说出这话之后，似乎是察觉到洛忆的情绪变化，转移话题道，“小狐狸，你可以变成人吗？” “可以。” “你肯定很好看。可惜，我是不是永远看不到了……” “当然不是！”洛忆稍显急切的说，而后又沉默下来。如果他知道，他能够看到的代价是他父亲的生命，那他还会因为这样而开心吗？ “小狐狸你真好，要是我能看到你长什么样子就好了。” 洛忆趴在他的脸颊边，轻轻地蹭了蹭，“别担心，一定能看到的。” “那我们约好了，不许反悔。” “嗯，我们约好了。” 听见了她这句回答，小凌慕风没有继续说话。他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洛忆守在他身边，没多久也睡着了，直到一阵灼热的气息将她弄醒。 洛忆睁开眼时，凌景修正在完成墙上阵法的最后一笔。他的指尖染血，脸上的表情却是如释重负。 “为什么这样做？”洛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问。 小凌慕风还没有醒，多半是凌景修在他们身上下了禁制。不过由于书写阵法消耗了法力，所以不能再对已经恢复了少许法力的洛忆起作用。 “只有这样，才能将树妖封印起来。”凌景修从容不迫地说道。 “那棵银杏会变成妖，是因为你对么？你在养灵？”洛忆接着问。“凌慕风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凌景修的手不经意的颤了颤，他看着洛忆停顿了半晌，方才叹息道，“你真的很聪明，将风儿托付给你，我很放心。”凌景修似乎有些脱力，他靠着墙面缓缓坐下，“其实，她不是难产去世的。” “有件事情风儿也许没有告诉你，其实在他出生之前，我的父亲曾经为他占卜过。” “占卜的结果是？” “占卜的结果表明，这个孩子不但会毁了凌家的家业，还会使得很多人因他而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凌景修似乎用去了很大的力气。“父亲找我商议，想要除掉这个孩子。但是我不愿意。我妻子的体质很特殊，不容易受孕。她时常说，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他的宝物，她不会愿意与他分开的。 “父亲虽然假意妥协，但他仍旧是想尽办法要除掉他。我妻子非常聪明，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于是决定自己的方法保护这个孩子。” “她的方法……就是以命换命对么” “她用自己的生命，将风儿的灵力封印起来。我想，她认为只要这样，风儿就不会伤害别人了……”凌景修说，“我不愿看着她就这么离开。她生于天地间，死后也将回归于天地。我将她的一缕精魂埋在了银杏树下，以精血与灵力灌溉，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回来。可没想到，回来的，却是一只失去了理智的妖魔。” “所以，你决定和她同归于尽？” “从你告诉我的故事里，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你经历的那个未来，没有我，对么？” 洛忆低下头。凌景修说得对，未来没有他，所以他必须死。她没有立场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即使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好么？”凌景修站起来。四周的符文开始鲜活起来，洛忆知道，他已经开始催动身上的灵力了。“回到未来之后，见到了长大后的风儿，帮我给他说一声，对不起。” 洛忆与他对视，随后缓缓地点点头。 凌景修对她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一道温暖的光将床上的小凌慕风托了起来，来到凌景修的面前。凌景修闭着的眼睛里渗出光芒，汇聚成一缕缕细线，连接到凌慕风的眼睛里。一个强大了结界将二人包裹起来，光彩炫目得洛忆几乎睁不开眼。 “小时候，我常常会梦到这一幕，却总是因为光线太强而看不清楚。” 洛忆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到的是熟悉的侧脸。凌慕风死死盯着房屋中间那个俊秀的青年和小男孩，似乎要把那人的脸刻进记忆里。 凌景修眼中的光芒已经暗了下去，他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不过他却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朝凌慕风的方向转过头来。洛忆看到，他的嘴角勾起，微微的朝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一阵强大的灵力将小时候的凌慕风卷出了屋子，也将凌慕风和洛忆带离了原地，等洛忆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凌家老宅的上方了。 就像是电影快镜头一般，她看见院落前的银杏树慢慢安静下来，看见凌逸甫抱着小凌慕风的复杂表情，看见凌婉声想要冲进去却被阻止，最终由于悲伤过去而晕倒在地，同时也看见，凌慕风被带到了后山的竹林，日复一日的修炼，度过了一个无比寂寞的童年。一切的一切都快速的从洛忆眼前掠过，提醒着她，这些都只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罢了。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正站在熟悉的竹屋前。洛忆紧紧地攀着凌慕风的脖子，在过去看到的那些事情，沉重得可怕，让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 “你啊，我一会儿没看着你，居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真是让我好找。”凌慕风的声音一如往常，却让洛忆觉得恍如隔世。她在那边待了快半个月，也不知这边过了多久了。 “对不起。”洛忆闷闷地回答。 “你是欠我一句对不起，竟然不辞而别，害我等了这么久。”凌慕风说，“小狐狸，好久不见。” 小时候的那次变故，他失去了父亲，得到了强大的灵力，也失去了最好的玩伴。不过幸好，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 洛忆愣了愣，眼前的人笑得温柔，和那个清秀的小男孩重叠了起来。她将头埋进凌慕风的怀里，“是啊，好久不见。” 第65章 解脱 “原来在那边呆了这么久，现实中也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洛忆被凌慕风抱着回到竹屋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这才知道，距离她在别苑遇袭，也只经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是啊，”凌慕风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回来。” “你是要去别苑吗？”洛忆用尾巴勾住凌慕风的手臂，问道。 “总不能放任着树妖伤人。”凌慕风点点头，他抚摸着洛忆毛茸茸的脑袋，“凌家在结界的保护下，所有人都没有灵力，可别苑却因为我父亲的原因而处于结界之外。这太危险了。下次万一还有像你这样不知情的人闯进去，也许并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可她是你的——”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不能让她永远做一个六亲不认的嗜血妖怪。” “我陪你去吧。” 洛忆知道，要做这样的决定对凌慕风来讲并不容易。过去的凌慕风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还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害死了双亲的阴影里。可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他也并没有任何解脱。这样的真相，丝毫不会比之前那个更容易接受。 “不用了，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凌慕风安抚地说。 “抱歉，没能救你……”洛忆的尾巴松开了凌慕风的手臂，连带着耳朵都无力的耷拉下去。她在过去看到的那些，就像是亲身经历。可无法改变的无力感，却也让她深深地自责。“要是能再来一次，要是能够阻止树妖伤害你，或者在那之前，阻止你父亲将你母亲的精魂养在树下，或许你根本不会……” “小狐狸！”凌慕风突然高扬的声音将洛忆唤醒。她抬头看见凌慕风稍显慌乱的眼神，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改变任何历史中的小事件，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人永远不能改变过去，这是世间不变的规则，而她现在居然想违反。若是这中间出现什么偏差，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抱，抱歉，我……”洛忆结结巴巴的说。 回应她的，是凌慕风紧紧的拥抱，“笨狐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过去经历的那些，对我来说不过是记忆中的过去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要让我冒着可能会失去你的风险而改变过去，那我宁愿不要。我赌不起。” “知道啦。”洛忆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回答道，“我再也不敢了还不行么，就这么想想而已。而且，哪有这么容易回到过去呀，你不用担心啦。” “好了，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凌慕风将她放到床上，摸了摸她的头。 “嗯，我等你。” 凌慕风将洛忆放进被子里，掖紧了被角，接着轻轻地推门离开。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凌慕风拢了拢衣领，朝着凌家老宅的方向走去。还没完全走进别苑，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怨煞之气。凌慕风抬头，那棵银杏树在夜色中摇曳着枝干，显得分外诡异。 “我已经让其他人都回去了。”凌泽宇站在别苑前，等候着凌慕风。 “谢谢。” 凌泽宇点点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当年的那件事，他也是目击者。那时候，其他的兄弟姐妹年纪都不大，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是知道的。 那场变故，害得凌家失去了最为杰出的后人，也使凌慕风成为了凌家家主继承人。直到现在，他终于看着这个弟弟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家主，不过他心里明白，凌慕风失去了已经太多太多。 凌慕风站在庭院前，久久伫立。若不是他得知洛忆被困在里面，执意要进去，他还不知道，原来这棵银杏树下，埋葬着母亲的精魂。而如今，为了家族的安危，他却不得不将她亲手除掉。 凌泽宇抬头看着庭院里肆虐的枝干，脑中浮现出了那个温柔恬静的女子身影。“如果你母亲还在世的话，一定不会希望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拍了拍凌慕风的肩膀，这样说着。 “我明白。”凌慕风回答。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在去接洛忆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父亲，但是那个时间却持续得那么短，短到他都没有时间仔细将他看清楚。 凌慕风缓缓的踏进别苑，身旁呼啸的风更加汹涌。似乎是察觉到了危机的逼近，那颗银杏树更加张狂的舞动起来，漫天银杏叶飞舞。凌慕风只是手一挥，一道白光从他的掌心飞出，像是一条锁链一般，将银杏树紧紧的束缚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庭院中唯一的屋子，大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像极了一个藏于暗处、等待猎物走进的猛兽。 “老爷子检查过了屋子里那个阵法，有些奇怪。”凌泽宇同样看着屋子的方向，说道，“这个法阵是凌家禁术，名叫离魂阵。能够将施术者的灵幻化成某种力量，已达成心愿。大伯使用这个阵法，将自己的灵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用法阵的力量将这棵银杏压制住。不过，他的灵力过于强大，在施术的过程中似乎不小心撕开了空间，这便是你和那位……能够回到过去的原因。” “被撕裂的空间有办法恢复吗？” “我们还不敢尝试。”凌泽宇摇摇头，“树妖现在还没有从庭院逃出去，就是因为这个法阵还在起作用，若是贸然修复空间，我担心会毁去法阵，致使树妖逃出。而且，我猜这件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毕竟现在的凌家，能够与当年的大伯灵力相当的，也只有你了。” 凌慕风深深地看着这个小时候居住过的房屋，终于是一挥手，将大门关上。门上有白色符咒一闪而过，随后恢复如常。 凌泽宇见他这样，连忙问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万一又有人掉进去……” “我会封印这个地方，今后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凌慕风吩咐道。 “可是……” 凌泽宇还想说些什么，但凌慕风却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留下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隐约觉得，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指引着他这么做。 凌慕风转身面对着那棵银杏树，自从他封印住凌景修留下的法阵开始，它变得更加张狂。 “宇哥，你先回去吧。”凌慕风凝视银杏树半晌，扭头对凌泽宇说。 “这里太危险了，我帮你护法。” “没关系，它伤不了我。”凌慕风说，“更何况在家宅的结界内，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有灵力不是么？你也一样。” 凌泽宇迟疑片刻，“好，那我在外围等你。” 凌慕风点点头，目送着凌泽宇离开庭院。他缓缓走近银杏树，漫天飞舞的银杏叶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却不能伤他分毫。他伸出手，终于触碰到了树干。从他走进这个院子开始，就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如今，他终于离她更近了一步。 凌慕风睁开眼，天地斗转，他已经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他看见，在漫天的大雾中，有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风儿，风儿……” 空气中传来微弱的呼唤声，凌慕风的眼神逐渐柔软下来，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慢慢的迈开了步子。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天地间，一切仿佛已经失去了踪迹，唯有凌慕风与那个纤瘦的身影留存。凌慕风在那人身后站定，那人像是半透明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但他还是朝着对方缓缓伸出手—— 意料之外的，他触碰到了那个冰凉的身躯。 那个女子，慢慢的转过身来。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哀愁，她嘴角泛开一丝微笑，却让人感觉到了无尽的悲伤。 “风儿，”她伸出手抓住凌慕风放在她肩上的手掌，“终于见到你了。” 她的手很凉，却像是一股暖流流进了凌慕风的心里。凌慕风微微收紧了手。 “对不起，做了很多错事。”她抬起头，另一只手抚摸着凌慕风的脸。“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变成树灵的时候，她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她的灵魂留在银杏树中，守着与凌景修的约定：只要在树中修行，百年后她便能够活过来，到那时，他们便能长相厮守。可是，看着凌慕风慢慢长大，她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接近了他。只有那一次越界，却害得凌慕风伤重，也牵扯出了未来的种种。 凌慕风站在原地，与眼前的人对视，仿佛要把对方的样貌牢记在心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母亲，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该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了半步。凌慕风抬起手，想要再触碰她，却被她躲开。“不要难过，对我来说，这不过是解脱……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别……”凌慕风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想要往前走，却看见对方的眼中有泪水划过。 “你能来见我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这里是灵界缝隙，你不能呆太长时间。”她的眼泪滴落下来，变成飞沙慢慢消失，而她的身体也跟着慢慢变得更加透明。“有人来接你了。”她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彻底幻化为飞沙，在虚空中飘散。 “不要！”凌慕风想抓住她，身体脱力半蹲倒下。灵界缝隙是一切归于虚无之处，他在这里呆了太长时间，正在慢慢失去力量。“不要丢下我……” 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他知道，她已经彻底离开。 忽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身旁，一双温暖而纤长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向他传递着力量。黑暗中，那个身影仿佛是一切光芒的源头。就像是在漫长的黑夜里，忽然划破天际的萤火，微弱却也温暖。 凌慕风抬头，对上了一双温柔如水的明眸。 “别怕，你还有我。” 第66章 山雨欲来 第六十六章 在漫长的时光无涯中，有人迷失，也有人咬牙坚持。 当岁月的流逝开始变得不清晰，当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不知你是否还会记得当初许下的承诺？ 那个在心头萦绕过千万遍的名字，将成为你的力量，支撑着你继续走下去。 ———————— 向来无人问津的幽深小巷中，层层叠叠的蜘蛛网遍布。一个矮小的身影轻巧地迈过瓦砾，足尖点地，不染纤尘。 她饶有兴致地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最终将目光凝聚在了一扇古旧的木门前。木门右下方的地上，躺着一块布满灰尘的牌匾。 她捡起那块牌匾，拂去上面的灰尘。 【库拉伯爵府邸】 看清上面写的东西了之后，她眼神微亮，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木门之中裂开一道黑暗的缝隙，有阴风从里面窜出。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为自己鼓劲，接着，踏入这扇木门。 屋内是一片黑暗。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看我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烛光亮起，照亮了哥特风格的屋子。这才清晰地看到，屋子里除了一个棺材之外，什么也没有。而刚刚的声音，正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你就是西方的妖精？”她用不太标准的英语问道。 “用你们的话来说，是的。不过，我更希望你能称呼我为，库拉伯爵。”棺材被推开，一双苍白的手从包裹着的血色斗篷下伸了出来。 他从棺材里跨了出来，缓缓揭开血色兜帽，一张苍白却英俊的脸从中显现出来。那人有一双鲜红的眼眸，像极了某种野兽，看得身形矮小的女子后退半步。那人一步步向她走去，后者一步步后退，很快就没有了退路。 “伯爵大人，你这样会吓坏我家小兔子的。” 听见这个声音，明悦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盆栽。“槐桑哥哥，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装满泥土的陶罐里，是一株绿萝。绿萝抖了抖叶子，一道绿光从里面飘出，在二人身旁显出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影。 槐桑一只手自然的搭在明悦的肩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初次见面，库拉伯爵。” 槐桑说着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不过从他自来熟的语气以及轻松自得的表现看来，与他口中的“初次见面”态度相去甚远。 库拉细细地打量槐桑片刻，转头走向了里屋。槐桑冲着明悦挤了挤眼睛，二人跟在库拉身后。 他用粗糙的手抚摸墙面，地面震动，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请进。” 槐桑拉着明悦走进，里面是一间暗室。烛台点亮，二人在圆桌旁坐下。库拉同样在圆桌旁坐下，他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酒壶以及一个高脚酒杯，粘稠的红色液体被他缓缓注入杯中。 “恕我怠慢，但我想，你们应该是喝不惯这个的。” “咳，的确。”槐桑看着库拉一脸享受的品尝着杯中的液体，无奈的清了清嗓子，切入了正题。“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来找您的目的了吧？” “槐先生，你怎么能确定我一定能够帮你们呢？”喝下一杯之后，库拉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就连语气也轻快起来。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但是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槐桑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尝试了数百年都无法做到，我想，如果借助西方魔法……” “恕我直言，想要推翻规则，就必须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不管是东西方都是如此。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库拉伯爵摇晃着酒杯，说，“我能理解槐先生想要破除东方妖怪禁令的心愿，就我个人来说，禁令被破除，对我们来说亦是有利无弊。你知道，我曾经对神秘的东方妖怪是那么的好奇……就像是你，无需向我们这样靠血液生存，只需行走在阳光下，便能有无尽的生命……这是多么让人着迷的事情。” “可惜，生命永远不会是无尽的。”槐桑说。 “我们的确需要更多的了解。你们东方的妖与人类的协定限制了东西方妖魔的交流，这样看来，想知道东方世界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我也应该帮助你达成心愿才行。”库拉伯爵笑着说，提起东方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别样情绪。 “这么说，你有办法？” “想要毁去某个不可能毁去的东西的时候，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让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么？”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竹屋的时候，洛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眼皮也没抬，直接轻轻一挥。竹帘顺势合上，将仅有的阳光隔绝在外。 洛忆翻了个身，舒服地哼哼两声，抱着身旁的胳膊接着睡。 胳膊？ 洛忆闭着眼睛摸了摸身边的物体，看上去，好像是个人？ 洛忆瞬间惊醒。刚睁眼，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眸。 凌慕风好整以暇地躺在她的身边，暗红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早上好。”她听见凌慕风这么说着。 “早……”洛忆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洛小姐，如果你醒了的话，是不是可以放开我的胳膊了呢？它被你压了一整晚，已经全麻了。”凌慕风的声音压抑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 “咦……可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她明明记得昨天好不容易恢复人形，然后见凌慕风好久没回来就去找他，结果跟着他进了灵界缝隙，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洛忆无辜地看着凌慕风，无声的询问道。 “然后，某只小狐狸消耗过大，从灵界缝隙回来之后抱着我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对哦，好像是这样……”洛忆伸手揉了揉头发， “笨蛋。”凌慕风敲了敲洛忆的额头，“刚刚恢复人身，差点又把自己害得变回去，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说我笨！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也不知道是谁差点被永远困在灵界缝隙！你这人怎么老是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啊，要是我没拉着你，你是不是要——” 洛忆的话戛然而止。她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有些后悔。她不应该这样说的，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啊…… “小狐狸，谢谢你。”凌慕风伸手将洛忆揽在怀里，“谢谢你带我回来。” 洛忆伸手环着凌慕风的脖子，在他耳旁轻轻说，“那你就想想应该怎么报答我吧。 “给你做一大桌好菜够不够呢？” “当然不够啦！” “那还要什么？” “起码你也要给我做一百年好吃的才行，不对，两百年！”洛忆说，“反正你现在是半妖之躯，死不了，别想逃出我的魔爪。” “遵命，我的狐仙大人。”凌慕风在洛忆额头印下一吻，低声说，“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永远也不会再让你感受到过去的那种孤独……” “嗯。” # 超自然现象管理局的最深处，如同地下城市般的建筑里，管理局局长樊庆彦正在里面小憩。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精雕细琢的香炉，香炉之上正袅袅泛起青烟。 香炉中放的，并不是寻常的香料，而是被触犯了人妖协定而被捕的妖魔的元丹。通过吸食这些元丹，不仅有着驻颜的效果，更有增强灵力的功效。 办公室的一侧的木质书柜缓缓打开，有人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怎么这么心急？我已经派人请他过来了，跑不了。”樊庆彦头也不抬，悠悠的说。 “是么？”来人的声音苍老。 樊庆彦听见这个声音有些惊讶，他睁开眼，看见了对方的模样。他的脸隐藏在黑袍之下，短短几天，他已经脸颊凹陷，面容憔悴。从黑袍中伸出的那只手干枯苍老，就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咳咳，凌慕风真的很厉害……”徐子祺缓缓扶着椅子坐下，“我虽然从狐岐山逃出来，但是实在伤得太重，养了这么久，才勉强能走到你这儿来。” “你……” “放心，只要我杀了他，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完成的。可惜，我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必须尽早换一个可以正常使用的……” “你要谁，我可以帮你找。” “不必，我已经有目标了。”徐子祺一双眼睛盯着樊庆彦，微微勾起一个残酷的笑意，“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些灵力来恢复身体……” “好，我这就帮你去取内丹……”樊庆彦转身欲走，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住。他低下头，一只蜈蚣从他的裤脚钻了进去。 “你应该感觉到了吧，直接吸食内丹，是很难控制的。不过，如果有人能够先通过吸食内丹增强灵力，再吸食灵力的话，便可自由运用了……” “不，不要——”徐子祺的话淹没在樊庆彦的呼喊声里，他抓住对方的手，感受着滚滚灵力尽数注入自己体内。原本已经苍老的身体重新被注入了力量。随着樊庆彦被慢慢吸干，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呼喊声彻底消失，徐子祺将一张干枯的人皮丢到地上，扯开身上的黑袍，露出那张英俊帅气的脸。 “慕风，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徐子祺张开手，无数的蛊虫从他的袖口爬出，一直爬出办公室，沿着电梯逐渐往上，席卷了整个管理局。 第67章 帛书 “我也进去么，不太合规矩吧？”凌家祠堂外，变回狐狸的洛忆站在凌慕风身边，有些迟疑。 “没关系。”凌慕风弯腰抱起洛忆，“明明都已经能够恢复人形了，怎么，当狐狸当上瘾了？” “我这不是怕吓到你家小辈嘛。而且，他们对我敌意太大，我还是变成狐狸威胁性比较小些。省得不必要的麻烦。”妖类变成原形之后，法力会被大大削弱。 凌慕风自然是知道洛忆是为了不让他为难，他将洛忆更加抱紧，“我们进去吧。” 祠堂内，已经早早地聚集起了许多人。凌慕风抬眼扫过，那日参与凌家家族会议的人，已经全部到齐。 “久等了。”凌慕风微微朝着凌逸甫点了点头，后者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让开了一条路。 凌慕风率先走进了正对祠堂大门的主屋。 凌家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宗祠，特别是凌楚云凌楚晖姐弟，年纪最小，从未踏入过这里，好奇地四处张望。待到所有人都进屋之后，身后的门被一阵风吹得关上，凌慕风头也不抬，转身面对列祖列宗牌位。凌慕风将目光在凌怀远的牌位上停留片刻。 洛忆从他的怀里跳出来，走到人群之后的角落坐下。凌慕风与她短暂目光交接，对她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接着，凌慕风点燃三支香，深深地拜了三拜。 “为平息众人，我凌家第七任家主凌慕风，将在此开启初代家主帛书。在场众人不可将今日所见告诉他人，否则必将自食恶果。望谨记。”凌慕风背对众人说出这话，一道看不见的禁咒充斥着整个房屋。仅是这片刻，屋内所有人都已经被他的禁咒所覆盖，他们没有办法再将今天看见的所有事情说出去。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凌慕风转过身，看向凌逸甫。凌逸甫缓缓摇头，“我本就已决定将凌家管事之位传给泽宇，既然如今家主易位，管事也该更替了。家主要开启帛书，便让泽宇来吧。” “爷爷——”凌泽宇欲言又止。他与凌慕风对视片刻，只得点点头，“是。” 凌泽宇走上前，敲了敲位于最中央的初代家主牌位。一阵机栝声响起，一个暗室在牌位后打开。他走进去，从里面取出了一块丝质金色帛书。他将帛书打开呈上，里面包裹着一把短剑。 众人见此，有些许骚动。 洛忆惊讶地站了起来，这个东西她见过。当年情势危急，她将内丹逼出注入凌铭体内，又幻化出了这把短剑，让他将自己杀死。 凌慕风伸手将短剑拿起，接触剑柄的一瞬间，他已经知道它的来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洛忆，抬起手。 一道血痕出现在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帛书上。当年，凌家初代家主满含着愧疚，用鲜血写下了这封帛书，如今想要重新开启它，也只能用凌家家主的鲜血。 随着血液逐渐滴到帛书上，上面的字也渐渐显现。血红的文字慢慢从帛书上飞到半空中，在半空中凝成一段完整的文字。 所有的真相，皆在这一段文字之中。初代家主是如何找到归隐山林的九尾天狐却又意外透露给了挚友，导致狐岐山被攻入；如何看着九尾天狐顽强抵抗，最终签下人妖协定；是如何与天狐约定助她，却阴差阳错与内丹结合最终只能失信于她，因此才有了凌家。 一桩桩，一件件，凌家初代家主写出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愧疚及悔恨，也将凌家血脉中的天狐元力写了上去，并告知之后的家主继承人，只有当天狐复生，将元丹物归原主之后，才能将这件事告诉族人。 这段文字不长，却让在场的人震惊万分。一直以来，以为是人妖协定守护者的凌家，竟然隐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过往。所谓的丰功伟绩，不过是编造出来的谎言。一切都是假的，就连人妖协定的产生，都是这样的不堪。 “这是假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凌慕风转头看去，是凌少霆。他目眦欲裂，大声喝道。“凌慕风，你杀害家主夺取家主之位不够，还编出这样的帛书骗我们。你这是在亵渎初代家主！” “事情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 “我为什么要信？我凌家世代与妖为敌，初代家主竟然为了保护一只狐狸付出一生，呵，这样的谎言你都能编出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跟在你身边的那只狐狸，就是复生后的九尾天狐啊？”凌少霆几近癫狂，他大笑几声，“真是笑话。我告诉你们，你们不是想知道上一任家主是怎么死的吗？就是那只狐狸杀的。我与那只狐狸交过手，家主身上的气息就是她的。凌慕风，你敢说家主的死和这狐妖半点关系都没有吗？” “上一任家主的死我已经解释过了，时机到了自会给你们交代。至于这帛书的真伪，你们可以自行分辨。”凌慕风说。 “你——” “凌少霆！”三叔凌景堂严厉道，“别忘了这是家族宗祠，在列祖列宗面前岂容你胡闹。”他面色凝重，似乎也难以接受刚刚得知的真相。 “家主帛书一直保存在宗祠之内，由我看管。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人碰过它，这一点绝对不会出错。”凌逸甫说。 “少霆，你先退下。”凌少霆的父亲凌玄舟脸色同样难看，他走过去拉着凌少霆的胳膊，低声喝道。 凌少霆将他甩开，大声道，“我受够了！凭什么，凭什么是你凌慕风做家主。这些年来，我为了凌家尽职尽责，我哪里不如你了。也罢，如今你是众望所归，可你别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我会拆穿你的真面目！” 他说完这话，转身猛地推开门，迈步离开了祠堂。 “少霆哥！”凌楚云在他身后唤道，可凌少霆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她回过头对凌慕风说，“我去把他追回来。” 还没等凌慕风回答，凌楚云已经冲了出去。其他人见状也想追出去，却被凌逸甫阻止。 “罢了，由他去吧。”凌逸甫挡在众人面前，摇摇头。 凌慕风朝凌逸甫点点头，众人方才安抚下来。这时候，浸了血的帛书上的文字逐渐消失又恢复了原状。凌慕风将帛书放回原处，面对凌家众人。 “诸位，都明白了吧。” 问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办法接受，一直以来的信念就这样被推翻，甚至就连凌家存在的意义都开始有了转变。 “还有一件事。”凌慕风接着说，“我已经将天狐元丹交还给九尾天狐仙尊，也就是说，在我之后的凌家后代中，将不会出现带有天狐血脉的后人。凌家后人仍可以修习道术，但如果大家愿意做一个普通人，我也不会阻拦。不过大家放心，我既身为家主，自然会尽全力护所有凌家人平安。” 在现如今，道术早已经不是为当代社会所接受的。所以，不少道术世家的后人早已放弃学习道术，而是做一个普通人，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当中。而凌家先前因为天狐血脉，许多后人一出生就与别不同，也就少有选择的权利。现在，他们终于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屋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似乎大家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接受这一切。又或许，他们都在怀疑。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雷霆般的响声。仿佛地动山摇一般，房屋颤颤巍巍的晃动，响声接连不断地从不远处传来。那一刻，所有人都面色大变。 有人在攻击凌家的结界。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会……” 在场的都是凌家核心的子孙，不说身经百战，也是玄学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事发紧急，立刻想要冲出去一探究竟。 “不要出去！” “可是——” “听我的。”凌慕风站在众人身前，运功抵挡着外界的攻击。 轰隆声接连不断，每响一下，凌慕风的脸色便更差一分。洛忆倏地站起身，她知道凌家结界是与凌慕风的法力直接连接，如果结界破损，那他也会…… 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结界破碎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凌慕风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形一晃。洛忆纵身一跳来到凌慕风的身边，清风吹过，一双手将凌慕风的身体扶起。 “没事吧？”洛忆焦急的问。 凌慕风握紧了洛忆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祠堂的门已经被猛地打开。门外烟尘纷飞，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好久不见了，慕风。”徐子祺穿一身寻常的风衣，站在已经变成废墟的祠堂前厅，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不好意思，刚刚敲门没人开，只好费了点功夫。” “徐子祺……”凌慕风想要往前，可结界破损耗费他太大的灵力，一时间难以恢复。 “别心急嘛，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徐子祺说着，一个身影从他的身后走出来。 “阿云！” 是凌楚云。她手中一根灵绳将昏迷的凌少霆紧紧的束缚着，站在徐子祺身后，顺从而安静。 “冷静一点，她被控制了。”洛忆冷冷的说。“通过控制凌家人里应外合，厉害。怎么，你这么快又制出新蛊了？” “当然不是。”徐子祺笑道，“凌楚云身上的蛊，比你中的还要更早。如果没点准备，还怎么做坏事呢，你说是吧？” “你不过是要我而已，不要伤及无辜。”凌慕风说。 “本来是只要你们俩就够了，可谁让你把我打伤，现在身体用不了，只能另寻其他好用的身体了。”徐子祺暧昧的靠近昏迷中的凌少霆，“凌家后人的身体，肯定不同寻常。” “你——” “老二，不要冲动。”凌逸甫挡在凌玄舟前方，说，“你没有发现，我们还是没有灵力吗？” 洛忆听见这话回头，在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印证了这一点。明明禁锢灵力的结界已毁，可是大家还是丧失了无法使出任何灵力。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和凌慕风还灵力尚存。 “不用看了，没错，是我干的。要不是你们俩一个狐妖一个半妖，现在也和他们一样法力尽失了。”徐子祺略显苦恼的说，“唉，现在倒是有点麻烦了。” 趁着说话的机会，凌慕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轻轻在洛忆的掌心写了什么。洛忆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不远处，果真明白了凌慕风的意思。她在身后展开掌心，一道轻雾出现在他们四周。 “想跑。”徐子祺眼神眯起，举起手，他们这才看见，他的身后是整个管理局的所有人。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了所有人。 “抱歉，不奉陪了。”洛忆说。 凌慕风与洛忆对视一眼，风起，雾聚，凌家子孙被包裹在层层的雾气中。洛忆闭上眼，与凌慕风紧握着手，二人的上方祭出了一颗完整的天狐元丹。元丹引起了巨大的法术旋涡，飞旋向上，像是龙卷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凌家老宅。 徐子祺的法术甚至都无法接触到这股灵力流，他再也无法抵挡这股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向天空，随即消失不见。 这股灵力旋涡坚持的时间并不久，他们飞跃凌家老宅，来到后山的竹林深处。灵力消失，众人纷纷摔到地上，洛忆和凌慕风更是支撑不住倒地。他们的前方，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向前迈了两步。 “好久不见，怎么行此大礼啊？”槐桑站在二人面前，揶揄地说。 第68章 夺舍 “天师大人，你感觉怎么样？” 凌慕风摆了摆手，他稍作调整之后已经好了许多。他说，“你呢，刚刚强行动用元丹之力，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事了，我哪有这么脆弱。别忘了我以前法力好歹也是妖界数一数二的。”洛忆眨眨眼。 “你呀……” 二人的互动被槐桑看在眼里，他口中小声嘟囔一句。 “别在心里骂我们，我听得见！”凌慕风和洛忆异口同声的说。 槐桑语塞，看着面前不分时间场合虐狗的两人，又想到自己现在孤立无援，只好默默忍气吞声，继续为凌逸甫把脉。 “看样子是徐子淇特制的蛊毒，能够压制灵力的。”槐桑放下凌逸甫的手。 “没有办法解么？” 槐桑站起身，“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时间。” 凌慕风与洛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忧。 “可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那我就没办法了。”槐桑摊手，“我用竹林做结界最多也只能支撑一天时间，明天天黑之前，如果还不能解决这件事，我也回天乏术了。” “不用等到明天，我今晚就去做个了断。”凌慕风站起身，眼神坚决。 洛忆拉过他的胳膊，“不行，你伤还没好。而且，他想要的本来就是天狐元丹，要了断，也应该是我去。” “你们两个伤得半斤八两好吗，争什么争。”槐桑忍无可忍地说，“小忆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又强行使用天狐元丹，早就超出身体负荷了。凌慕风又被徐子祺伤了，更是暂时不能和他们正面抗衡。要我说，你们就老实在这呆着给我养伤。我今晚先去看看情况。” “那好，等太阳下山后，我和你一起去。” 槐桑本来还想拒绝，可看到凌慕风坚决的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短短几个月不见，凌慕风已经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更加成熟、稳重，更加像是一个掌管家族的大家长。他肩负起了守护凌家的责任，如今凌家有难，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婉声，别太担心。等我们都恢复了，就会把阿云救回来的。”楚天宏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中，伴随着的还有凌婉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可是，可是……我的阿云啊……”凌婉声情绪有些失控，她紧紧地握着楚天宏的手，浑身因为抽泣而颤抖着。 凌慕风迎过去，一只手按住凌婉声的背。浑厚的灵力被注入她的体内，凌婉声逐渐平静下来。 “谢谢。”楚天宏对凌慕风点点头。 “不用担心，等天黑我就回凌家探查，一定将云妹救回来。”凌慕风说，“相信我” “相信你？你连凌家结界都守不好，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明明说过要保护凌家，可现在却连阿云都保护不了……” 凌婉声的声音凄厉，却说得凌慕风哑口无言。的确，徐子祺能够攻入凌家，与他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现在还没能完全适应半妖之躯，无法发挥出全部灵力，徐子祺也没有这么容易打破他的结界。更何况，他竟然没有提前察觉到凌楚云的异样，才害得徐子祺有机可乘。 “你够了吧！”洛忆听见凌婉声这样说，两步上前，说道，“现在还是互相指责的时候吗？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见凌婉声已经泪流如注。 “为什么你会是家主，为什么不是大哥。如果大哥在的话，一定不会出现这种事的……为什么……”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睡了过去。 凌慕风将放在她背心的手移开，轻声道，“休息一会儿吧，小姨。” 他朝着楚天宏点头示意，楚天宏立刻带着凌婉声离开。洛忆走上前来握住凌慕风的手，“没事吧。” “其实她说得对，凌家沦陷，我本来就有责任。”凌慕风摇摇头，“若是父亲在的话，一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可是……” “其实小时候，小姨对我很好的。后来，她觉得是我害死了父亲，所以就视我为仇敌，还让楚云楚晖姐弟俩离我远远的。我不怪她，我知道，她只是因为太依赖父亲，不想失去他而已……”凌慕风远远地看着楚天宏将凌婉声放到竹林旁的石块上，动作轻而温柔。“我不会再让我的家人承受任何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嗯，我们一起保护他们。”洛忆握紧了凌慕风的手，凌慕风扭头看她，后者绽放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等事情解决之后，你要带我到处旅行。这个世界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我要好好看个够。” “我答应你。”凌慕风摸了摸洛忆的头，弯了弯嘴角。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人群的不远处，一直沉默寡言的凌楚晖独自一人呆坐，眼底闪过了一丝坚定的神色。 夜晚很快来临。借着月色的朦胧，槐桑与凌慕风在凌家老宅门口的草丛中显出了身形。 “看样子，他们还在这里。”槐桑借着植物探知，感应出了宅子里敌人的分配和数量。 “嗯，今天对峙的时候，徐子祺提到了需要找到一个新身体。我怀疑，他想要在这里施展夺舍之术。”凌慕风双眼凝视前方，说道。 “夺舍啊，那就有点麻烦了。”槐桑说，“夺舍之术施展时会形成巨大的灵力流动，威力不弱于你和小忆共同施展出来的神行术。而且夺舍能够得到对方全部的灵力，一旦夺舍成功，徐子祺现在的灵力就会和凌少霆的结合，这样一来，想要打败他就很困难了。” 凌慕风闭上眼，慢慢探寻着老宅内的情况。正在这时，二人同时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这不是你表弟吗？”槐桑一眼看出了来人是凌楚晖，问道，“他在干什么？” 凌慕风摇摇头示意他闭嘴，二人跟在凌楚晖身后，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只见凌楚晖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选择了一条山路。凌家老宅四面环山，四周都是密林，为老宅的方位隐藏提供了便利。凌楚晖利用山势绕到老宅后方，翻过了一座石山之后，有一条密道出现在眼前。 凌慕风有些惊讶，他从来不知道凌家还有这样一条路。 “这密道通向什么地方？”槐桑问。 “不知道。” “这是你家你不知道？” “我从五岁开始就住在后山，我怎么会知道。”凌慕风理所应当地说。 槐桑无奈地摇头，眼见凌楚晖已经从密道走了进去，连忙也跟了上去。这条密道一直通向了凌家的别苑。正是先前被凌慕风封印起来的那间屋子的背后。 凌楚晖离开密道之后，不知去到了何处。槐桑在屋前驻步。 “这里……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似乎是某种巨大的灵力扭曲了空间？” “嗯，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告诉你，在这间屋子里有个被灵力撕裂的时间缝隙，先前小忆就差点被困在里面。” “时间缝隙？”槐桑脸色一变，而后又无奈地笑了笑，“看来，真是天意……” “你说什么？” “凌慕风，你还想不想毁掉人妖协定？”槐桑没头没脑地突然问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我说，我已经找到了能够毁掉人妖协定的方法……”槐桑的语气难得有些迟疑。 凌慕风直视槐桑的眼睛，“代价呢？” “我有没有说过，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的直接。”槐桑移开目光，意味不明地说。 “你一直讨厌我，这个我是知道的。”凌慕风认真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槐桑耸耸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牛皮束口袋。他将袋子丢给凌慕风，“东西和方法都在里面，你看了就懂。这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拿到的，至于要不要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凌慕风握紧了那个袋子，向槐桑点点头，“谢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愿意修改人妖协定的条约，不再让妖类被奴役……也不是一定要毁掉条约不可的……”槐桑思索许久，缓慢地说。 凌慕风有些诧异地看着槐桑，“你不是一直以毁掉人妖协定为目标么？怎么，出国一趟，反倒想和人类和平共处了？” 槐桑沉默了。他斟酌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他也没有机会再说什么，因为他们的头顶忽然风云大变。 二人同时察觉到，这是即将施展夺舍之术的前兆。 短短半天，凌家老宅中已经到处是残垣断壁。徐子祺正站在原本是前厅的地方，而他的身边，便是被禁锢了灵力、五花大绑的凌少霆。偌大的空地被他用鲜血画上了一个巨大的符咒，这便是夺舍所用的阵法。 “放开我！”凌少霆被徐子祺的灵力压制着，根本无法动弹。 “别着急啊，很快就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当玄学界的统领吗？等我占了你的身体，便替你完成这个心愿，如何？”徐子祺笑着说。 他抬头观察着天色，一大片乌云聚集在头顶，正有消散的趋势。而等到乌云彻底散去，月光洒下的时候，便是夺舍之术最佳的使用时机。 “时间差不多了，带他去阵眼。”徐子祺朝着身边的凌楚云吩咐道。 凌楚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她的双眼黯淡，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一般。她遵循着徐子祺的命令来到凌少霆面前，一手抓住他身上的绳索，将他往阵眼拖去。 “云妹！你醒醒，别被他控制了！” “没用的，她听不到你说话了。”徐子祺说道。 “云妹！云妹！” 凌少霆还在呼唤着凌楚云的名字，希望她能醒过来。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凌楚云挂在手腕上的红色手链突然闪过了一丝光亮，而随着这一丝光亮，她的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眼见凌少霆即将进入阵眼，忽然狂风大作，一道耀眼的红光从凌楚云身上乍现。光芒消失之后，凌楚云已经将凌少霆解开。她将凌少霆挡在身后，手中执着火红长鞭横在胸前，做出一副防卫的姿势。 “哦，竟然能够挣脱蛊虫的控制？”徐子祺歪头看着正中心的二人，目光在凌楚云的火云鞭上流连片刻。“原来是这样。你的这件武器乃是不世出的至宝，蕴含极强灵力。竟然可以净化蛊毒。” 凌楚云挥出的长鞭被徐子祺轻而易举挡下，“只可惜你灵力低微，发挥不出其万分之一的灵力。这等宝物在你手上真是暴殄天物。” “你，你别过来……”凌楚云执鞭的手有些颤抖。对方的威慑力太强，甚至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她完全压制住。 “云妹，你快逃吧，别管我了。”凌少霆握住凌楚云的手，急切的说。他现在使不出灵力，对于凌楚云来说，他也只是个累赘。 “不行，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就算是死，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徐子祺一步步朝他们靠近，二人慢慢后退，眼见已经要进入阵眼。徐子祺伸手轻而易举的接住了凌楚云的长鞭，用力一拉，凌楚云摔倒在一旁。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蕴含着浑厚灵力的一掌朝凌少霆挥出，打算将其逼入阵眼。 槐桑和凌慕风也在这时来到了法阵旁，二人不约而同朝着徐子祺飞身扑去，可已经太晚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却挡在了凌少霆身前。 凌楚晖在最后关头冲了出来，将凌少霆推到一边。他受了徐子祺一掌，哗的吐出一大口血。凌慕风和槐桑同时出手，将徐子祺打得急退几步。凌慕风迅速施法打算使用神行术撤离。 周围被控制的管理局手下也在此时聚集到了法阵四周，凌慕风拉着凌楚云，槐桑拉着凌少霆，正要去救凌楚晖的时候，徐子祺却突然发难，施法朝他们攻来。 “快走！”凌楚晖推开凌楚云，自己再次受了徐子祺一掌，也是因为这样，他调出了凌慕风的法术范围。一阵风过，凌慕风带着其他三人消失在原地，而凌楚晖却掉进了阵眼里。 乌云彻底散去，一道月光照射进阵眼中，凌楚晖沐浴在月光下。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起，血阵发出的光芒将他彻底覆盖。 第69章 合二为一 洛忆带着凌家众人来到了后山的竹屋内。竹屋本就不大，这下更是显得拥挤。洛忆在四周环视一圈，扬手招来些许雾气。层层的浓雾将竹屋彻底包围。 洛忆在浓雾中化作一道青烟，回到了竹屋内。 “迷雾幻阵？”凌泽宇从窗外看过去，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回过头来，看着洛忆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 帛书里预言了天狐重生，加上眼前这个与传说中狐岐山终年大雾弥漫的迷雾幻阵同样的情景，让他更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人，便是传说中的九尾天狐现世。 “不，不是。”洛忆摇摇头，“当年建迷雾幻阵用了全盛时期的我几乎大半的修为，而如今，我的修为还不到过去的五成，根本建不出真正的迷雾幻阵。这只是一个小障眼法而已，充其量只能在槐桑的结界失效时候迷惑敌人片刻。” “婉声，你冷静一下。”楚天宏的声音响起，二人一同转头。 “你要我怎么冷静！阿云被下蛊控制，阿晖又不见了，我，我该怎么办……”凌婉声无助的抽泣着，想要离开竹屋。 “凌楚晖趁着凌慕风和槐桑离开的时候，也跟着回了凌家老宅。”洛忆走过去，解释道。“他的灵力没有受损，多半是因为双胞胎的心意相通，凌楚云即使被控制，也没有给他下毒。” “可是……可是阿晖他为什么……” “是因为阿云？”楚天宏轻声说。 洛忆轻叹一声，没有回答。她走到窗户旁，眼神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前，前辈……”凌泽宇来到她身后。 “你不用这么叫我，你是慕风的兄长，和他一样叫我小忆就好。”洛忆转过头来，微微笑道。 “好，小忆。我们如今该怎么办？”凌泽宇点点头，问道。 “等。” “等？” “槐桑给你们吃的解药还需要一天时间才能彻底解毒，你们除了安心等待，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是——”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洛忆忽然抬手制止。 “出事了。”洛忆看向夜空，透过层层雾气，她能看到天上的月忽然变得血红。百里外传来野兽呼号，脑中响起万物悲鸣。 洛忆深吸一口气，将脑中嘈杂的声音屏蔽。她一挥手，竹屋的门应声而开。凌慕风抱着凌楚云，槐桑带着凌少霆，四人出现在屋外。 洛忆和凌泽宇立刻迎了过去。 凌慕风一抬头便对上了洛忆关切的眼神，他摇了摇头，“进去再说。” 凌楚云自从凌慕风神行落地就晕厥过去，凌慕风将她带进竹屋坐下，洛忆拉起她的手腕把脉。 “凌楚晖出事了。”洛忆开口道。这句话并不是问话，她看着凌慕风的眼睛，低声道。 “楚晖怎么了？”凌泽宇听见了他们说的话，立刻迎上前来。其他的凌家人也纷纷上前，将凌慕风围起来。 “刚才我感觉到了万物悲鸣，是因为有人在这附近使用了夺舍之术。”洛忆接着说。 凌慕风环视一周，慢慢地点了点头。 “什，什么？夺舍……阿晖……不——”凌婉声尖叫一声晕了过去，楚天宏搂着她的腰，脸上血色尽褪。 “阿晖他……”他颤抖的开口。 “对不起，阿晖是为了救我……”凌少霆面色苍白。他坐在原地，双手挡住自己的脸，浑身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带他们下去休息一下吧。”槐桑对凌泽宇说。现在的情势实在容不得再出什么差池，他们越是情绪激动，越不容易恢复。 凌泽宇将凌楚云、凌少霆扶到内室休息，洛忆在凌慕风身旁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帮他报仇，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洛忆说。她明白凌慕风会因此自责，但是现在，自责已经于事无补，他们能做的，只有杀了徐子祺，夺回凌楚晖的身体。 “我明白。”凌慕风点点头，“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夺舍没有这么容易。他与新的身体融合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就是你们行动的最佳时机。”槐桑靠在门边，沉声说道。“可是，徐子祺的力量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就算是我们三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我去吧。尽量拖延时间，你和小忆想办法把大家带到别的地方去。”凌慕风说。 “这怎么行。他就是想要这样，你别忘了，你现在体内也有一半元丹，徐子祺要是得到了你，那他的目的就达成一半了。”槐桑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体内有一半元丹……” 槐桑和洛忆对视一眼，洛忆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前一亮。“对啊，只要能将元丹合二为一，就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 “不行！”槐桑打断道，“我都想了些什么鬼主意，这个绝对不行，你别乱来！” “怎么不行啊，你说，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洛忆理直气壮的说。“而且这也没什么，等我将元丹逼出来和慕风体内那一半合二为一，徐子祺根本不值一提。” “总之，这个方法太冒险了，绝对不行。万一元丹没能按时回来，那可怎么办。”槐桑连连摆手，鬼知道他刚刚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想到了这种方法。 现在两人体内的那一半元丹都是维系生命的能源，谁失去了元丹都可能会死。要将元丹完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体里，如果没能按时归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小狐狸，你的意思是说，要把你体内的另一半元丹给我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凌慕风终于开口道。他看着洛忆的眼睛，认真地说，“告诉我，如果元丹没有按时回来，会怎么样？” “没什么关系啊，反正我没有元丹不也过了这么些年？”洛忆移开目光，故作轻松地说。 “别骗我。” 洛忆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面露难色，低下了头。 “小忆能够复活，全靠体内那一半的元丹。她现在和你一样，都是靠着元丹维系生命。所以……”槐桑说。 “所以如果没了元丹，你会死，对么？” 洛忆瞪了槐桑一眼，站起身，背对凌慕风，“槐桑的续命术可以帮我延续一天的生命，所以，只要能在一天之内元丹能够回到我的体内，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让我把元丹传到你体内。” “不行。你现在虽然是半人半妖，但本质上还是凡人，我的法术只能对妖有用。”槐桑摇摇头。 洛忆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自嘲地说，“所以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原本以为已经过了最大的那个坎，可没想到，又来一个更大的难关。没关系啊，我已经死过两次了，再来一次也无所谓。大不了又像之前那样，找只刚死不久的狐狸附身。” “小狐狸……” “我开玩笑的。”洛忆眨眨眼，“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这么一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吗？” 凌慕风看着洛忆，无论洛忆的容貌怎样变化，那双眼里永远都闪烁着光芒。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暗夜中唯一的光亮，永远都能给他带来温暖。 “嗯。” 竹屋外的空地，凌慕风与洛忆对坐，四周风起，扬起落叶纷飞。 洛忆看着闭着眼的凌慕风，唇边泛起一丝柔和的微笑。接着，她运起全身功力。感受到全身灵力慢慢沿着经脉汇集到一处，她张口，一颗晶莹剔透、一半白一半透明的元丹从她的口中飘出。 一道白光突破雾气，与月华交融。沐浴在月光下的元丹发出耀眼的光芒，飞向了凌慕风，进入他的眉心。 天狐元丹在凌慕风体内合二为一，他睁开眼，一双暗红的眸子闪动着异光，只觉浑身力量充盈。洛忆微微一笑，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向后倒去。 凌慕风上前，将她护在怀里。洛忆的肉身逐渐发出微白的光芒，光芒越来越弱，直到变回了一只白狐。 槐桑将一片绿叶递给凌慕风，凌慕风喂白狐咽下。 “去吧，时间不多了。”槐桑对凌慕风说。 一道白光从洛忆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在凌慕风身旁显出人形。 “我也要去。”变成了半透明魂魄状态的洛忆说。 “你就别添乱了，又不是去观光旅游的。”槐桑白了她一眼，“你肉身都没了，去干嘛？” “去围观不行啊。”魂魄状态的洛忆倒是没有任何不习惯，她飘到槐桑面前，对他做了个鬼脸。 “小狐狸别闹了，要是你的魂魄再出了什么事，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凌慕风走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从洛忆的手心穿过，凌慕风看着眼前的洛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好么？” 洛忆将手放到凌慕风的手上，虽然她同样触碰不到他，但是却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温暖。她朝着凌慕风点点头，“好，我等你。” 一阵风起，凌慕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一直昏迷在屋内的凌楚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第70章 尘埃落定 月光逐渐暗淡下来，凌楚晖，现在应该是徐子祺注视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他低下头，感受着体内汹涌四窜的灵力，剧烈的疼痛遍布四肢百骸，这是原本的肉身对宿主的排斥。 这八百年来，他靠着一次次的夺舍活到现在，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只有他知道，夺舍并不是能够长生不老的方法。每次夺舍都是一次轮回，除了要经受莫大的痛苦之外，更重要的是，每次夺舍都会对他的魂魄造成极大的伤害。如今，他的魂魄已经残破不堪，若再不想办法，当他最后这个身体走到穷途的时候，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杀了洛忆，得到天狐元丹。徐子祺敛下眼眸，四周平白起了一层厚重的雾气。一阵强风吹起了徐子祺的衣服，他转过头，身后诺大的空地中心卷起了巨大的灵力流。强风飘散，在灵力流的中心，凌慕风现出身形。 他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异光，周身散发着摄人的妖气，让人不敢靠近。 “好，好啊，”徐子祺认真打量了他半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慕风，你可真是贴心。这下，我就能省点力，不用费心去杀那只狐狸了，直接杀你就足够。” 凌慕风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虽然面前的人还长着凌楚晖的脸，但他却很难将他与自己那个天赋一般、只会跟在凌少霆身边的表弟联系起来。当然，他更加难以相信，面前这个人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徐子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凌慕风说。 “能够为凌家家主解答疑惑，深感荣幸。”徐子祺绅士的鞠了一躬，说道。 “我最开始认识的徐子祺，是你吗？” 似乎是没有意识到凌慕风竟然会这么问，徐子祺有片刻失神，不过他又很快恢复如常。 “现在问这个问题，还有意思吗？怎么，想为你逝去的朋友惋惜？”徐子祺勾着唇，眼中满是阴邪的笑意，“若是这样，你倒不如直接去陪他。” “那我明白了。”凌慕风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垂在身侧的掌心逐渐凝气，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剑锋一展，直指徐子祺。“动手吧。” 金属相击的声音响彻苍穹。月色不知何时已经隐去踪影，天边渐渐泛白。凌慕风闪身躲过前方几张符咒的合击，暗红的眸子四处寻找着徐子祺的身影。 他的面前是被徐子祺所控制的管理局职员。他们都是玄学界精挑细选下培养出来的精英，实力不可小觑。虽然凌慕风现在的法力远在他们之上，但他还是无法对他们使出全力。 “他们和之前的灵蛊可不一样，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哦。”徐子祺的声音不知从何方飘来，听见了这话，凌慕风想要反击的动作一滞，险些被几个符咒击中，连忙闪身躲避。 凌慕风纵身跳起，身形轻飘飘的浮在半空，居高临下的看着四周的人群。若是在这样下去，就算是得到了天狐元丹的他也很难全身而退，况且……凌慕风看着天边逐渐泛白的天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凌慕风敛下眼眸，如果没猜错，只要等到天一亮，徐子祺就会与凌楚晖的身体彻底融合，到那时，想要打败他就会更加困难了。 无数的法咒法器朝着半空的凌慕风飞来，他却不再躲闪。凌慕风抬起手，掌心汇聚着原本属于洛忆的法力。一股暖流将自己完全笼罩，凌慕风闭上眼，眼前是洛忆的音容样貌。 漫天的雾气在凌慕风的身后凝聚，就像是苍穹坠下，世间只剩他一人。所有的符咒法器在这一刻全部静止，在接触到雾气的一瞬间便被分解。大雾降下，顷刻间将一切包围。而在大雾中的人们，眼神逐渐涣散，相继倒下。 凌慕风平稳的落到地上，环视一周，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懈怠。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寂静无声的宅院里，只有微风吹动树枝传来的沙沙声。四周是一片黑暗，似乎有什么正隐藏在其中，虎视眈眈。 “啪啪——”寂静的空气中传来清脆的掌声，徐子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愧是九尾天狐的力量，竟然能在瞬间产生这么巨大的幻术结界，一口气将所有人打败。看样子，现在的我要对付你，可能还得多费点功夫了。” “出来吧，这样躲躲闪闪拖延时间，可不像是我认识的你。”凌慕风说。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徐子祺的声音沉了下去。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凌慕风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凌慕风身形一闪，下一秒，凌厉的剑锋已经指向了徐子祺的脖子。 “你输了。”凌慕风冷冷地说。 虽是被人用剑指着，但徐子祺却毫无惧意。他看了看眼前的剑锋，伸出一只手握住。锋利的剑刃将他的掌心划破，鲜血沿着剑锋滑下。 凌慕风眸光微动，手中却没有放松力道。他又向前刺了半分，剑锋将徐子祺的皮肤刺破。“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真是可惜，本来我们能做朋友的。”徐子祺看向凌慕风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惋惜，他摇了摇头，鲜血从脖子里渗了出来。 “是你走错了路。”凌慕风说着，正要一剑了断徐子祺的性命，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凌慕风抬眼看着徐子祺，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你——” 他早该想到，攻击他的傀儡比起第一次见过的少了许多，而且也只是管理局职员中灵力较为低微的一部分。相反，所有管理局核心的成员都没有出现。那些人，竟然都被徐子祺派去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中计了。 凌慕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本以为，徐子祺在拖延时间的原因是在等着与凌楚晖的身体完全融合，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是在等这个，他在等槐桑的结界失效！ “哈哈哈哈，慕风，我很早就说过了，你斗不过我。”徐子祺笑道，“你看看你后面是谁。” 凌慕风依言转过头去，只见凌楚云怀抱着一只白狐，正站在他的身后。白狐依旧是昏迷状态，而凌楚云则是目光呆滞，似乎失去了意识。 “小狐狸！”凌慕风目光停留在白狐身上片刻，又抬眼看了看凌楚云。“所以，楚云忽然意识苏醒，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徐子祺不置可否的歪了歪头。他将凌慕风的剑松开，指尖垂下，血流如注。他向后退了半步，稍稍移开剑锋，“你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凌慕风眼眸敛下，手上力道泻去，长剑落地。 “干脆，利落，不愧是我的朋友。”徐子祺朝着地上的剑勾了勾手指，长剑飞到他的手中，“看样子，现在事态换过来了呢。” 徐子祺将长剑横在自己身前，认真大量片刻，接着狠狠一挥—— “唔……”一道血痕从凌慕风胸前裂开，剑锋划破皮肉，鲜血将衣服染红。 “啧啧啧，传说中的沐雨剑，果真是不同凡响。”徐子祺说着，再次挥动长剑。 一道接一道血痕在凌慕风身上出现，徐子祺控制着力道，只伤筋骨却不伤要害。凌慕风身形摇晃，终于坚持不住半跪在地。 “你这样，有意思吗？”凌慕风用手支撑着地面，微微喘息。 徐子祺走上前，半蹲在凌慕风身前，略显暧昧地附身在他的耳旁，笑得像个孩子。“当然，谁让我根本舍不得你死呢。”徐子祺说，“要不这样吧，你乖乖把元丹吐出来，我给你个痛快，如何？” “做梦！” “那就太可惜了。”徐子祺转过头，对凌楚云示意，“把它带过来。” 凌楚云面无表情走到徐子祺身后，她将怀中的白狐递给徐子祺。徐子祺正要去接，凌楚云却率先放了手。白狐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棵柳枝。而凌楚云的手，已经紧紧地将徐子祺抓住。 一条用符纸做成的绳索从徐子祺的口袋里飞了出来，将二人牢牢捆在一起。 “凌楚晖的捆仙索？”徐子祺有些惊愕，但也只是那一瞬，他很快又恢复如常，“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凌楚晖。” 凌楚云苍白的脸泛起笑意，“阿晖的捆仙索，除了我和他，没有任何人能够操纵。”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这条捆仙索越来越近，将二人紧紧的绑在一起。徐子祺见自己无法挣脱，终于开始有些慌乱。 “蠢女人，你这样自己也会死。” 凌楚云摇了摇头，扭头看了看天边，又看向凌慕风。天快要亮了，等到天亮的那一刻，徐子祺就会彻底与凌楚晖融合，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凌楚云祈求地看着凌慕风，凌慕风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表哥，求你……” 天边熹微的光芒突破云层，凌慕风在第一束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闭了眼。接着，剑锋发出嗡鸣之声，穿透了被捆仙索紧紧捆绑住的两人。 鲜血奔涌而出，捆仙索跟着失去了灵力。凌慕风伸手将凌楚云的身子揽在怀里。 “对不起……”鲜血从凌楚云嘴边涌了出来，她朝凌慕风伸出手，“其实这些年，我不是故意和你作对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表哥呀……” “楚云……”凌慕风握住凌楚云的手，可是他怀中的女子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徐子祺同样被利剑穿胸而过，他大笑着，鲜血不断从他嘴里涌出来，“我竟然输了，竟然输给了一个小丫头……哈哈哈……” 凌慕风抬起头，朝阳照射在徐子祺的脸上，他艰难的转过头，看着凌慕风的眼中充满着许多复杂的神情。 “你是输给了自己的野心。”凌慕风低声说。他将凌楚云轻柔的放在地上，走到徐子祺身前。 “是吗，也许吧。”徐子祺颓然的倒在地上，双目直视天空。“慕风，其实刚刚那个问题，我是骗你的……” 从一开始，他认识的徐子祺就是他。若是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的阻碍，或许，他们能是很好的朋友。可惜，一切都已注定。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徐子祺应该是听到了最后这句话，他弯了弯嘴角，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 第71章 私奔 </script> 阴云散去，阳光破云而出，照射在淅淅沥沥的山路上。洛忆轻轻从身后靠近凌慕风，蹲下身，伸出手揽住他的胳膊，顺势靠在他的肩上。越过肩头，她看见凌慕风面前的两块墓碑。凌楚云与凌楚晖。 “管理局那边所有人的蛊毒都已经驱除，目前没有发现后遗症，应该已经没事了。看来，母蛊就在楚云的体内。母蛊消亡之后，其他的蛊毒也跟着消失了。”洛忆看着凌楚云的墓碑说。这也难怪，在营地受到偷袭之时，凌楚云竟然主动提出她假装被控制去找徐子祺，为他们寻找机会。看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抱着必死之心。 “少霆那边还顺利吗？”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凌慕风的声音低沉。 “嗯，我就是来告诉你，凌少霆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正派人来找你，说是有事要谈。”洛忆说。 距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凌慕风一直待在凌家后山守墓，没有踏出一步。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什么也没做。 大战过后，他首先做的就是传信给玄学界以及管理局高层，以凌家家主的身份要求凌家子孙重掌管理局。而时至管理局局长殒身，凌少霆自然而然登上了局长之位。由于他在玄学界一直以来的地位，倒也没有遭到太多的阻拦。 凌家老太爷凌逸甫彻底将所有家务交给了凌泽宇，自己回到祠堂闭门不出。凌泽宇成为掌事之后，将凌家散落在外的子孙纷纷找回。既然元丹已经换给了洛忆，下一代的凌家血脉将不会再拥有天赋灵力，为了以防凌家就此衰微，必须提前做点准备。在凌慕风的授意下，凌泽宇找回凌家所有子孙，共同将凌家道术规范统一、编写成册，以此作为凌家后人修炼的根本。 “我知道了。”凌慕风站起身，点点头，“我们走吧。” “等等——”凌慕风正想使用神行之术去往管理局，但却被洛忆率先阻止。洛忆狡黠一笑，“你带了我这么多次，也换我来带你一次吧。” 凌慕风愣了愣，随即笑了笑，“你不用这样，我的伤已经好了。” 沐雨剑伤非同小可，就连凌慕风也养了半月有余才康复。他当然知道洛忆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才这么说，不过……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洛忆扬眉，“我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体验一下正统的妖精是怎么飞的好么？”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凌慕风失笑，也不再推辞。 “这还差不多。”洛忆笑笑，抬手招来一片轻烟。等到烟云散去的时候，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洛忆在半空中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柔和。她偏过头，眼中印着凌慕风俊朗的脸。她从未想过她会这么喜欢一个人，更何况这人还是凡人。哦不对，现在已经被她变得半人半妖了。 洛忆嘴角含着笑，手中不自觉收紧。真是奇怪，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却不会有丝毫厌倦，反而希望时光过得慢一些，更慢一些，让他们永远能够像这样安安稳稳的在一起。 好像是感受到了洛忆的心境，凌慕风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没过多久，伪装成普通大楼的管理局出现在他们面前。 洛忆稳稳地落到地上，挑眉看向凌慕风。“怎么样？比你的神行术舒服多了吧，想不想学啊，我可以教你。” 凌慕风弯了弯嘴角，抬起手上的腕表。“你从凌家老宅飞过来一共花了三十五秒，而我的神行术过来只需要不到三秒，这样看来，是谁的比较厉害呢？” “你居然计时？不行，你这根本就是耍赖！我这是第一次从凌家飞到这里，找不到路也是正常的吧。”洛忆不满道。 “所以这就是另一个问题所在。腾云术的确会更加舒适，但是如果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就无法准确到达。可是神行术根本不需要这些，只需要知道固定坐标就能很快到达。” “要是你不知道坐标呢？” “那我就开车去，笨。”凌慕风轻柔地敲了敲洛忆的头，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好了，快我们快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哼，正是要紧，今天就先放过你了，改天我们再比试。”洛忆朝凌慕风做了个鬼脸，b不过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进去。 同样的大厅，同样的电梯，不过如今的管理局长的办公室已经不在原来的楼层。凌少霆接手之后，经过一番调查，发觉原本的局长办公室竟然有一条密道连接徐子祺的“未名”古董店，这也难怪徐子祺会知道这么多管理局的事情。 凌少霆出任局长之后，便封印了原本的局长办公室，将管理局大楼格局大为改动，只留下十层，普通部门机构留在前七层，余下三层作为核心机密保存之处。 凌慕风和洛忆直接下到了第七层，凌少霆的办公室。 那是一间与常规办公室分毫不差的实木门，还保留了凌少霆以前工作的习惯。还不等凌慕风敲门，精致的实木门自动打开。 里面不止凌少霆一个人。凌慕风明显察觉到了里面诧异的目光，还是与洛忆一同坦然地踏了进去。 眼前的人是叶涛。 他看见凌慕风之后，先是一惊，而后便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显然他知道凌慕风现在已经是凌家家主，但身份的转换一时之间还让他难以适应。呆愣在原地片刻，还是略显僵硬的稍稍颔首。 凌少霆原本正坐在一张实木办公桌之后，看见凌慕风来，亦是有些不自然地站起身。 “家主。”凌少霆略微倾身，以示尊敬。他看了一眼叶涛，接着说，“原本的执行部部长离职，叶队长已经被我任命为新的执行部部长，事出突然还来不及向家主禀报。” “你现在是局长，手下任免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不会过问。”凌慕风点点头，看也没看旁边的叶涛，直径走到办公室中会客用的沙发上坐下。“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是有关……洛小姐的事情。”凌少霆看了一眼洛忆，说道。 “我？” “前任局长在位时，曾经大肆谋害在凡间生活的妖类，如今已经将当初收监的妖类释放，而因此丢掉性命的，也已经派人超度。” “那就好。” “不过……”凌少霆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凌慕风，低声说，“洛小姐曾想我提过废除或修改人妖协定一事，希望还能再宽限一段时间。” “为什么？”洛忆皱了眉，问道。 “现在，人和妖之间之所以能够和平相处，全靠人妖协定在其中制衡。但一旦条约废除，势必会引起又一次人妖之争。到时候，又是再一次的生灵涂炭……” 听了这话，洛忆沉默地低下头，许久，她方才发出了一声无奈的笑。“所以，真的是命运使然。是啊，比起大战爆发、生灵涂炭，那点牺牲根本不值一提。”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慢慢修改其中法令。我敢保证，在我在位期间，绝对不会出现过去那种事情。” 洛忆慢慢收紧了手，所以到头来，她还是什么也没能做成。就算她已经拥有能够废除条约的能力，她还是做不到。因为他们告诉她，这样的行为会导致生灵涂炭。 明显感受到了洛忆内心的挣扎，凌慕风伸手握住了洛忆的手，她抬头，正对上那双沉稳温柔的眸子。 “我明白了。”凌慕风说，“就先按你说的做吧。不过你答应的事情也必须要做到，如果让我知道有任何一只妖在你任期内受到法律外的私刑侵害……” “任凭处置。”凌少霆看着凌慕风的眼睛，认真地说。 “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家主慢走。” 凌慕风拉起洛忆的手向外走去，还没走到电梯处，却被一个声音叫住。是叶涛。 “还有事？” “楚云她……”叶涛的精神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显憔悴许多，凌慕风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她葬在凌家后山，如果你想去看看她，可以让凌少霆带你去。”凌慕风率先说道。 “……谢谢了。”叶涛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却没能开口。他朝着凌慕风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有情人分别都是不好受的，何况是生死相隔。”洛忆看着叶涛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 “……走吧。” 凌慕风带着洛忆走出管理局。他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往日阴霾一扫而过。 “你会怪我吗？”凌慕风问。 “什么？” “到头来还是没能帮你毁掉人妖协定。”凌慕风说道。 “就像你说的，我们还有时间。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破解的办法。”洛忆说，“凌少霆那小子的任期还长着呢，我就不信我们不能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找到方法。” “嗯，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一件事。”凌慕风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洛忆的眼睛，“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寻找破解之法的计划了？” “诶？怎么找？” “你不是一直想去旅行吗？” “呃，对啊……”洛忆楞了一下，这个话题是不是变得有点太快了？她是说过她想要体验一番作为人四处旅行的话，可是……“现在？” “现在。”凌慕风点点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能够在游历的时候找到方法呢？”凌慕风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让洛忆无法反驳。 难道身为凌家家主，都会有一言不合就玩失踪的惯例吗？几个小时后，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的洛忆看着窗外的云层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错，这不是玩失踪，这叫私奔。”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如是说。 “你还是赶紧做攻略吧！连要去哪儿都没决定，直接冲去国际机场，也不问目的地，直接买了时间最近的一个航班的机票。这种旅行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洛忆碎碎念道，“我什么也没准备，连行李也没带。而且，我前天才告诉槐桑帮我准备复出诶！” “没关系，我已经安排好了。” 这时候，距他们几千公里的远方，金牌经纪人槐桑正在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洛忆由于私人原因将永久告别娱乐圈，而在他身边的，乃是他刚签下的艺人，和洛忆曾经有过合作的新生小花旦明悦。 “所以我们要去多久？” “你想去多久？” “我听你的。” “既然都私奔了，那不如就玩个三五百年的？” “遵命，我的天师大人。” 第72章 十年 2027年1月1日。 伴随着海风醒来，不知不觉已经步入新的一年。这是和慕风“私奔”的第十年，也是在这座小岛上呆的第五年。还记得五年前乘船出海，驶出加勒比海十多天之后，眼前便是这座孤零零的海岛。那以后，便再不想离开，直到现在。 要是过去，一定想象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生活。这五年，在海岛上的生活无忧无虑，就像是回到了当年狐岐山的日子。那些或悲伤或美好的过往就像是一场梦，被我渐渐遗忘在日渐绵长的时光中。 可昨夜，我却又回想起了那些。午夜梦回，十年前的凌家老宅，那时的他沐血归来，我眼睁睁看他倒在面前，却连触碰他都做不到。醒来时，已是一身冷汗。 我是不常做梦的，这会不会是预示着什么？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告诉他。这十年，就像是从阎罗殿里偷来的，我战战兢兢，生怕一觉醒来，眼前还是那冰冷黑暗的地府。我本以为，我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可那场梦却将我从岁月静好的幻想中拉了出来，我明白，有些事情是我必须去完成的。而且，我总觉得那一天到来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 窗外是熹微的光线，洛忆将手中的日记本合上，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 凌慕风还在熟睡中，棱角分明的侧脸，安静俊朗的睡颜，洛忆躺回他的身边，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洛忆将头埋在凌慕风的怀里，内心的方才稍稍平静了些许。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到洛忆都快要怀疑这十年才是虚幻的想象。 或许是洛忆的动作将凌慕风弄醒，他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将洛忆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而慵懒，“乖，再睡会儿。” “嗯。”洛忆低声应道。很奇怪，只要有他在，心里忽然就再也不会害怕，也不再不安。她在凌慕风的怀里再次睡去，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洛忆是被食物的香气叫醒的。肚子咕噜噜叫嚣着发出抗议，洛忆翻了个身，抬眼正好看见凌慕风端着早饭推门进来。 凌慕风穿着简单的白色居家服，勾勒出模特般的身材。他将早饭放到床头，一把拉开窗帘。阳光霎时透过落地窗洒满屋子。 “小狐狸，该起床了。”凌慕风坐到床边，朝着被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缕头发的洛忆说道。 洛忆从鼻腔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回应，赖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凌慕风摇摇头，他倾下身，将被子掀开一个角落，再用双手将人从里面拔了出来。 “是谁说新年第一天的第一顿早饭要吃好的？”凌慕风无奈道，“不是还要出去玩吗？再不起来旅行可就泡汤了。” 他们约好今天要离开海岛，去另一个地方旅行。在没有安定下来的那五年里，洛忆和凌慕风选择了一个奇怪的方法决定自己的旅行去向。那就是随遇而安。 收拾行李来到机场，随意买下最近一趟航班的机票，到了哪里便是哪里。 而他们在一次跟着客船出海的过程中，一眼便爱上了这个不知名的海岛，方才在这里定居了五年之久。这五年间，他们从没有离开过。 洛忆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凌慕风与她开始旅行之前便就知道。但难以置信的，她竟然真的愿意在海岛上常住下来，并且一住就是五年。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真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曾经也独自一人在狐岐山度过了数百年清心寡欲的日子。 不过定居的日子也是会有结束的，所以当洛忆提出要继续开始旅行时，凌慕风自然立刻就同意了。他们约好在新年的第一天离开这个居住了五年之久的海岛。 等到凌慕风将行李打包收好，坐在客厅静静等候的时候，洛忆方才慢吞吞从卧室出来。 “怎么了？”凌慕风自然是看出了洛忆的不对劲。 洛忆闷闷地说，“再陪我去海滩上坐坐吧。” 海滩，是这五年里他们唯一消遣的地方。看着海潮汹涌，在礁石上激起浪花，海与天边的界限变得模糊，直到夜幕星垂。 洛忆赤脚坐在沙滩上，望着遥远的天边发呆。凌慕风站在她的身后，同样心绪万千。 这十年，于他来说又何尝不像是偷来的时光。他一直欺骗洛忆没有找到毁掉人妖协定的方法，可实际上，早在十年前，槐桑就已经将方法告诉了他。用槐桑从西方魔族中找到的时间转轮，配合凌家别苑中的时空裂缝，便能让洛忆回到八百年前的自己体内。只要她在那时不签下条约，就不会有人妖协定的存在。人妖协定自然破除。 凌慕风当然明白，洛忆是一切的开端，理应由她来将一切结束。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过去一旦改变，那未来的种种都将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凌家，包括凌慕风本人，都将消失。 十年前，他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别的办法，不顾槐桑的阻拦，执意将洛忆带走。与洛忆旅行的五年，也是他不停寻找的五年，结果只有一无所获。而如今，他们的缘分终究是该尽了。 洛忆不知道，半个月前，凌慕风曾偷偷回过凌家。他闭眼，脑中回想起槐桑对他说的话。 “时空裂缝已经日渐微弱，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你还没有准备好吗？” “还有多久？” “不出一个月。” 一个月，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 凌慕风睁开眼，洛忆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叹了口气，来到她身边，将她搂入怀中，柔声说，“要不就别走了。” 凌慕风在赌，只要洛忆表示想要永远和他留在岛上，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一个月后时空裂缝彻底消失，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可洛忆还是摇了摇头，“别忘了，我们出来不是纯为了玩的，我们还要找毁掉人妖协定的方法呢。再拖下去我总担心又生变故。”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一切因她而起，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我很自私吧。”洛忆抱着膝盖，靠在凌慕风怀里，“明明就有非完成不可的事情，但还是想尽一切办法逃避。你知道吗？我甚至都想让你把我的记忆抽掉，这样我就可以和你永远待在这里。可是，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些因为我而枉死的妖类，还有那些为了毁掉人妖协定而努力了数百年的妖。他们尚且没有放弃，可我却……” 凌慕风将洛忆搂在怀里，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能更自私一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洛忆转头看他，眼中蕴着晶莹的泪水，“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为他们的死负责，我不也是人妖大战中的受害者吗？我独自一人在困在冥界的那数百年，不就已经为这一切付出代价了吗？可是，我又能去对谁说这些话，他们只知道九尾天狐罪大恶极，只知道我肩负着拯救妖族的责任，就因为当年是我亲手签下了那份协约！” “我明白的，你的苦，我都明白。”洛忆的身体微颤，凌慕风只能将她更加用力的揽在怀中。 明白又能怎么样呢？从一开始他就该知道，这是无解的。他闭眼，俊秀的眉皱起，只恨不能帮她分担些痛苦。 过了许久，洛忆方才平静下来。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抱歉，突然就发了一大顿牢骚。我就是想到要离开了，有点难受。其实也没上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一次，对吧？” “嗯。”凌慕风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随时回来。” “我们走吧，再耽搁下去，今天就没地方可住了。”洛忆拉着凌慕风的手站起身，远眺天际，“不知道我们接下来会去哪儿，好期待啊。” “小狐狸。”凌慕风看着洛忆，欲言又止，“你……” “怎么了？” 凌慕风移开目光，他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稳，似乎下定决心。“你愿不愿意陪我先回一趟家？” “回家？” “如果不愿意就算了，不用……” “当然可以了。”洛忆偏了偏头，笑着看他，“什么嘛，是不是离家太久了，所以想回去了？想家就直说嘛，我又不会嘲笑你。” 洛忆戳了戳凌慕风的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道，“你平时装作一本正经好像对家人没什么感情，其实也是很想念他们的吧。回去看看也好，毕竟你还是个家主，一闹失踪就消失了十年，凌家那群古板的老头子多半已经气死了吧。” 凌慕风看着洛忆，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口。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是啊，太久没回去，有些想家了。” 凌家老宅。 时隔十年，再次站在凌家老宅面前的洛忆，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本的凌家老宅几乎在那场战斗中全毁，而如今经过修缮之后，这座宅院竟然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模样。甚至其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曾更改。 “不用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吗？”洛忆问道。她本来以为，他应该是有事要与凌泽宇或凌少霆商议，可回到凌家之后，凌慕风却直接将她带到别苑。 凌慕风看着那扇十年前被他封印的房门，微微出神。直到洛忆开口，他才回过神来。 “不必，我带你来，是想给你看个东西。”凌慕风抬手一挥，房门前的封印被他破开。大门猛地打开，里面漆黑一片。“你还记得这里吧？” “记得。十年前，我就是从这里面回到了你小时候。”洛忆回答。 “进去看看吧。” 二人踏入那扇被封存了十年的大门，黑暗的屋中，墙上地上用血涂画的法阵依旧鲜艳。洛忆看着墙上的法阵，不论多少次看到，都会被其中蕴含的灵力所震撼。她突然又回想起那个年纪轻轻却造诣非凡的天师，若是他还活着，或许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在洛忆的身后，凌慕风悄然拿出了一个制作精细、精致小巧的怀表。十年前，槐桑将它交给他之后，他就一直戴在身上。如今，终于到了使用的时候了。 “小狐狸。”凌慕风突然开口唤道。 洛忆转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与这十年以来他们的每一次拥抱都不同，洛忆感受到了凌慕风内心的极度不安，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洛忆忽然有些难受，她抬头，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就被一个急切的吻堵住。凌慕风的吻向来是温柔缠绵的，但唯有这一次，急切而汹涌，似乎用上了他所有的力气，压得洛忆喘不过气来。 漫长的一吻过后，洛忆清楚地听见了凌慕风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与此同时，凌慕风按下怀表，二人一同落入时空漩涡。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那个1月1日是因为这一章实际上是元旦那天写完要发的，然后担心有人看完会有点纠结，所以就攒着和最后一章一起发了_(:з」∠)_ 第73章 改变过去（完结） 洛忆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烟雾缭绕的群山当中，苍葱的树木隐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印记。她环顾四周，过分熟悉的环境让她不禁有些恍惚。 这是…… 她伸出手，指尖却从树丛中穿了过去。她这才意识到，她现在是灵体。 “八百年前的狐岐山，我们成功了。”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转过头，同样变成灵体的凌慕风站在她的身边。 “八百年前的……狐岐山。”洛忆重复着这句话，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的人。 “当年，我父亲以强大的咒术撕裂了空间，留下了时空裂缝。”凌慕风避开洛忆的目光，解释说，“时空裂缝是个很危险的存在，若是跌入其中，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时空乱流，会被卷入任意一个时间节点。但是，若是有足够强大的灵力，加上能够调节与控制时间的法器，就能够利用时空裂缝去到任何想要去的时间。” “槐桑从西方魔法世界中找到了可以调节时间的法器，用它的力量加上时间裂缝，就可以让人回到过去的自己的身体里。”凌慕风拉过洛忆的手，“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人类还没有打入狐岐山之前，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八百年前的你，让你回到身体里。这里你比较熟悉，应该往那边走？” 凌慕风拉着洛忆就像往前走，可洛忆却一动不动。她看着二人交握的手，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二人都是半透明的灵体状态，但对于彼此来说，却是最为合适的状态。她能够感受到凌慕风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往日一样的温度。 “为什么不敢看我？”洛忆轻声问。 凌慕风脚步一滞，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有回头，“我们时间不多，快走吧。” “我不走！”洛忆忽然扬高了声音，“让我回到八百年前的身体里，借此改变被迫签下人妖协定的命运，你是这么打算的对么？那你呢，你会怎样？” “穿越数百年的距离回到过去，需要有巨大的灵力注入灵体。我用尽毕生的灵力，也只能支撑我们在这里很少的一段时间。”凌慕风敛下眼，缓缓地说。 “什么……” “小狐狸，时间真的不多了。若是不能在时限内回到你的身体，不仅什么也改变不了，你也会灰飞烟灭的。”凌慕风转过身，被对洛忆。 “所以，你是要我看着你灰飞烟灭吗？”洛忆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等你回到身体之后，我会抽出你所有关于未来的记忆。你会变回那个高高在上，沉心修道的九尾天狐。我不过是你修炼途中的一个过客，忘了我——”凌慕风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洛忆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洛忆紧紧地抱住凌慕风，眼前一片模糊，“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如果知道最后的办法是这样，我宁愿什么都不管，与你远走高飞！” “你以为我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吗？我也不想离开你，我没有这么无私，我只希望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所以十年前，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将你带走。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十年你一直活在煎熬之中。如果和我在一起的结局是你一直活在愧疚与不安当中，那我宁愿放下一切。”凌慕风握紧了洛忆的手，“小狐狸，对不起，本来说好绝对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的。” “所以才说你是混蛋！我不会让你抽走我的记忆的，我也不会变回以前那个九尾天狐。我要记你一辈子，我要永生永世都记得你，我要让你后悔丢下我！”洛忆执拗地说。 “你别这样……”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接着便是山峦震动，鸟兽四散。狐岐山大战开始了。 “小狐狸！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凌慕风的语气忽然加重，洛忆要是再不及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要是八百年前的洛忆签下了那份条约，历史就再也没有办法更改了。 “你真的觉得，如果我现在回到身体里，不签下那份条约，就能够避免这一切吗？”洛忆似乎平静了些，她低声问道。 凌慕风闭上眼，没有回答。洛忆摇摇头，“也罢，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她走到凌慕风的正前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都要一直看着我，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秒为止，好吗？” 凌慕风与她对视，过了许久，终于缓慢又坚定地点点头，“好。” “跟我来。”洛忆拉起凌慕风的手，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二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穿过茂密的树林，直往山巅飞去。 洛忆带他去的，是他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山洞。在那个山洞中，原本洛忆变回了小狐狸，而他也在那里与元丹融合，成为半妖。那是洛忆过去居住的地方，也是狐岐山沦陷之后，她被人类困住的地方。 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发现，洛忆和凌慕风飘进了山洞。意料之中的，那里已经聚满了人。 在人群的中央，八百年前的洛忆被印上符咒的铁链缚住，洁白的纱衣上沾染上了血迹。她跪坐在地上，就算是这样狼狈的环境下，她还是那样的淡然高贵，平静如水。 躲在暗处的洛忆低下头。她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这些年，她一直逼着自己忘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现在，还是不可逃避地看着它重演了。果然，她看见有人拿着一份契约来到了‘洛忆’的面前。 “九尾天狐前辈，若是你能答应休战，我们就可以不用费这么多功夫了。”那人一副修士打扮，循循善诱。 而‘洛忆’却头也不抬，静静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半分阶下囚的模样。 那人丝毫不恼，只是接着道，“前辈这般决绝，莫不是连自己族人的性命也不顾了？” 一群大大小小的狐狸被五花大绑着压了上来，有些年纪较小的已经呜咽着哭出声来，却立即被年长的制止。‘洛忆’虽然还是恍若未闻，但她的气息却已经乱了几分。 看着族人在眼前受苦，她怎能袖手旁观。 “我要是再不回去，‘她’就会签下条约了。”洛忆站在凌慕风身旁说。她知道，这证明着他们的时间将要走向终止了。 “嗯。”凌慕风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与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全然不同的是，他拉着洛忆的手却前所未有的用力，捏得洛忆生疼。 “让我走吧。”洛忆抬头看他，眼神万分认真，就像是要将他的样貌永远刻在心里。 凌慕风低下了头，手上的力气没有放松半分。 “傻瓜，”洛忆突然笑了。她挣开凌慕风的手，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吻，“可别忘了我啊。” 接着，一阵清风拂过，洛忆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另一边，正被威胁着要签下条约的洛忆眼神忽然身影一晃。时隔八百年，两个洛忆合二为一，记忆重合。 她抬起头，朝着无人的角落微微勾起了嘴角。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洛忆以血为引，签下了眼前那份条约。 在签下条约的那一瞬间，洛忆的身边忽然扬起了一阵清风。在熟悉的怀抱中，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当她的身体再次落地的时候，四周环境已经全然不同。洛忆认出了这里，这里是未来的狐仙陵。 “你想做什么？”凌慕风的身影即将消逝，他不明白，洛忆为什么会这么做。 “在回到身体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当初会签下条约的最初目的。”洛忆的声音非常平静，她看着凌慕风用最后的灵力显出来身形，“逃避不是办法。若是现在不签条约，这场战斗就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只有大战结束，才能避免生灵涂炭。” 她忽然想起来，就算当年没有这些事情，她也是要与人类和解的。和平的条约并不是错误，错误的只是后人的使用方法。 “可是现在……”凌慕风的声音逐渐微弱，他就快要消失了。 “人妖协定的原意是守护人妖之间的和平，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它需要一个守护者，守护它不被有心之人利用。”洛忆看向凌慕风，忽然冲他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你猜，如果是灵体状态的你得到了我现在所有的力量，会发生什么事？” 他将会成为超脱三界的存在，不死不生，灵体不灭。这样的他，将是人妖协定守护者最佳的选择。 “小狐狸！”凌慕风想要制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洛忆迅速将元丹以及毕生的功力注入了他的体内。随着元丹进入，凌慕风的身体逐渐变回实体。 “八百年，你要等着我呀。”洛忆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缓慢的闭上了眼睛，变回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 八百年后。 刚刚回到人间、附身在一只刚死没多久的小野狐身上的洛忆，正躺在地上装死。在她的面前，一群穿着黑衣的高瘦男人忽然出现。 大白天穿夜行衣，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洛忆在心里默默吐槽，却有人拎着她的后颈，将她举了起来。 “凌大人，您来了。”那群人围了上来，语气恭敬地说，“这狐狸……？” “不是它。”凌慕风转过头，与洛忆对视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洛忆竟然觉得这一眼似曾相识。眼前这个人，俊朗高大，眉目如旧。走过数百年的岁月，时光磨平了他的锐气，却没能改变他的心意。他嘴角泛起浅笑，让洛忆的心底为之一动。 洛忆是不认识他的，但她却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关系。要不然，她不会对他感觉这么熟悉。 就在她思绪纷乱的时候，那人熟练地将她抱进怀里，动作轻柔。 “就是只普通的小狐狸而已。”她听见他这么说着，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好久不见，我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战线长达半年的文到今天终于算是完结了，很难说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有开心有不舍有庆幸有遗憾，不过最重要的，是要给所有曾经看过这篇文的小天使们道歉。 在写这篇文的过程中，由于我的个人原因，导致不能按时更新。刚开始的时候，我努力的维持着日更，但到后来，却慢慢变成了周更。这段时间成天的加班，且做的又是文字方面的工作，每天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非常疲惫了，所以很难坚持每天更新。我知道，这些都只是借口，我既然开了这篇小说，就有按时更新的责任。所以虽然不知道以前的那些小天使们还能不能看到我现在说的这些话，我还是要对你们说一句，对不起。 其实倒数第二张在元旦的时候就已经写完了，但是担心要是有回来的小天使看到那一章可能会有些纠结，所以我还是选择写好最终章，两章一起发出来。 这个故事从我脑中成型再到写出来，费了很多心血。中间部分也由于有段时间工作状态及一些私人原因，导致有些偏离原本的轨道。好在我尽力的挽救回来了。现在这个故事虽然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那个版本，但已经是我目前能够完成得最好的一版了。所以虽有遗憾，但也非常庆幸，我没有对不起小狐狸和天师大人，我还是坚持将他们的故事讲完了。 我不是个喜欢写番外的人，之前也想过为这个故事写几个小番外，但是都不了了之。说到这里真是觉得对不起槐桑宝宝，他和明悦在国外的剧情本来应该有更多发展，但后来还是因为时间有限，没能写出来。但于我来说，在这篇文里，我想讲的主线故事都已经结束了，别的不甚重要。不过，如果有精力和想法的话，也说不定会为槐桑宝宝另开一篇文，斗一斗西方大魔王神马的我倒也蛮想写的。【这只是一个flag，嗯_(:з」∠)_ 从这篇文能学到最多的东西就是一定要存稿存稿存稿！所以在开下一篇文之前，我一定要存够起码二分之一再开！至于下一篇文要开什么，现在有存稿一篇幻言和一篇古言，但实际上，我又有点想写**了= = 总之，感谢所有点进来看到这篇文的所有小天使们，非常感谢！